第72章 智者與少年

韓逸舟的話對喻朝辭進行了第一次沖擊。這話的殺傷性無異于将一桶火熱的鐵水無情地潑在一棵方方抽出的嫩芽上, 讓少年萌動的心受致命一擊。

他喜歡上了陸他山。

陸他山是男人。

所以他是同性戀。

他跟韓逸舟一樣。

而韓逸舟和喻雲飛這對惡心的狗男男害死了他的母親。

因為過度沉溺于自己快樂,他忘記了臨死之前都無比痛苦的母親,忘記了懷着貓寶寶卻被開水不慎淋到而死的魚丸, 忘掉了自己所收到的疼痛, 忘掉了因同性戀而支離破碎的家庭。這些本該牢牢記住的事情, 他都忘了, 只因為自己變成了跟韓逸舟一樣的人。

他正在背叛自己的母親。

只要再往前一步,他就可以拉到陸他山的手。

然而在被韓逸舟一語點醒後,他前進的步伐止住了, 甚至擡起了腳步, 以超出于前行的速度迅速往後退。

韓逸舟帶來的第二次沖擊,在于手機中所展示的照片。

照片中,他被扒光了上半身衣服, 下巴也被一雙孔武有力的手捏着,嘴中還塞了一顆口球,閉着眼睛倒在陌生男人懷裏,整體形象如同渾身泥濘, 且被車輪碾壓過的路邊野草。

這沙發的皮革紋路太過熟悉,正是他去過了幾次的波特曼酒吧。那個同性戀酒吧。

喻朝辭的眼中登時布滿了紅血絲。他疾步上前搶走了韓逸舟的手機,顫抖着手把手機裏的照片統統删掉, 并将手機格式化,最後“碰”的一聲砸在地上。

這張照片是什麽時候拍的!為什麽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拍完這張照片後,身邊的人又對他做了什麽!

他下意識地捂住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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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緊張無助、極度沒有安全感的時候, 總會下意識地抱住自己, 只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

看到他做出這樣的反應, 韓逸舟饒是惬意地哼笑一聲, 慢斯條理地說:“你明明不喜歡同性戀, 卻還去同性戀酒吧。真以為波特曼的那套VIP服務有效果,以為自己即便喝醉了依然能夠安然無恙地被送回指定安全地點?人都是有缺陷的,有缺陷就能被攻破,更別說波特曼裏負責安保的那群人,給點錢他們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喻朝辭回憶起來了,他确實在波特曼酒吧喝醉過一次。但是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在承心的病號套間裏。他一直以為自己喝醉之後什麽事都沒發生……

“波特曼裏會玩的人多着,像你這樣的,想玩的人多得是。”

喻朝辭大腦一片空白。

所以他腦中時不時竄進來的陌生記憶,就是那晚被侵犯之時的記憶?

他身上已經留下了污點,而這污點就是拜韓逸舟所賜。

他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上前狠狠地揪住了韓逸舟的領帶,揮拳就要砸在對方臉上。

但韓逸舟絲毫沒有躲閃,似乎還在用眼神挑釁:看吶,這孩子果然除了動粗,就什麽都不會做了。想玩對手戲,你還差得遠。

在拳頭即将落到韓逸舟臉上時,喻朝辭止住了動作。“你只是想激怒我,憤怒的人在理智之前不堪一擊。你想用照片恐吓我你盡管做,我也會聯系我的律師。”面對控制者的控制,最有效的擺脫方式就是讓控制方式無效化。也許韓逸舟手裏還有更加不堪入目的照片,但如果能因這件事将韓逸舟射下馬,他願意選擇魚死網破。

韓逸舟舉起雙手,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你叫律師也沒用,我威脅你什麽了?我根本沒拿手裏的照片和你談條件,這也叫威脅恐吓嗎?”

“即便不構成威脅,你也唆使人進行了犯罪。”

韓逸舟問:“證據呢?”

他猛地攥緊韓逸舟的領結。

韓逸舟說:“你根本不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那晚是誰在你身邊,你沒有人證,唯一的物證剛才也被你親手删掉了,你怎麽告我?年輕人就是年少輕狂,沉不住氣,我要是你,就不會删掉剛才的照片,而是将它作為證物呈交給法院。那手機上可全是我的指紋和身份信息。”

“你到底想幹什麽!”喻朝辭咬牙切齒,心理防線已經出現了裂痕。

“不幹什麽。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從生理還是心理都已經是一個同性戀。你跟我是一類人,你有多惡心我,就會有多惡心你自己。”韓逸舟說。

喻朝辭渾身惡寒。

“你放心,你父親就算是死也會一直留在我身邊,如果你們兩兄弟選擇與我為敵,那麽承心以及R&E在将來都不會好過。如果你願意重新叫我一聲韓叔叔,我會很高興的。你永遠是最像雲飛的孩子。”韓逸舟笑着道,“我曾經是那麽地對你寄予厚望。”

“讓我原諒你,想都不要想。”喻朝辭推開身前的男人,“我一定會找到證據把你送進去,連同喻雲飛。你們都是害死我母親的兇手。”

“我特別期待那一天。”

喻朝辭離開洗手間,發紅的眼睛同樣微微發着熱。他覺得自己好肮髒,一想到那張不堪入目的照片,他的眼睛便下意識地緊緊閉上,随後一陣反胃惡心。

他不可以喜歡上陸他山,不能成為同性戀,否則就和韓逸舟和喻雲飛一樣,背叛了自己的媽媽。而且,他已經肮髒無比,也許那幾個人曾經在他身上留下了無比肮髒的東西。如此肮髒的人,已經沒法去觸碰那朵高嶺之花了。

宴會廳裏,喻晚吟正和在場貴賓談笑風生。談話告一段落時,他正好看到弟弟回來。“發生什麽事了?”喻晚吟對弟弟的情緒狀态很敏感,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對勁。

喻朝辭搖頭:“喝多了酒,胃有些不舒服。一會兒我把酒換成飲料。”

喻晚吟皺眉:“是嗎?”

他笑着靠近兩步,轉而對哥哥撒嬌道:“對啊,哥哥你幫我揉揉。”

喻晚吟鄙夷地打量了他,回道:“撒嬌也不分場合。回家幫你看看,接下來就別喝酒了,喝飲料他們也看不出來。”

他連忙跑到桌邊往酒杯裏倒了點果汁。避開了哥哥的目光,他的面色再次陰沉起來。他用雙手支撐着長桌,眼珠在眼眶中小幅度滑動,顯得那麽地手足無措。

他很害怕,直到身邊多了一抹恰到好處的廣藿香。

這廣藿香立刻讓他聯想到了陸他山,昔日摧〇情的廣藿香在此時給予了鎮定作用。

可韓逸舟的話同樣也在耳邊響起,喻韓逸舟制造的打擊相比起來,這鎮定作用寥寥無幾。

他立時擡頭看來來人,果然是陸他山。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陸他山問。

“你跟我,還有喻雲飛一樣,都是同一類人……是同性戀。你有多惡心我,就會有多惡心你自己。”

喻朝辭立馬拿起酒杯退後一步,以微微戰栗的語氣解釋道::“我接着去陪外公,先失陪了。”言畢,他立時離開陸他山身邊。

陸他山淡淡一笑,回到一臉期待的陸知景身邊,随後用手機告知道:“等after party 結束後去三江口,上帶有麒麟家徽的游艇。”

“哥哥,你看起來似乎很高興?”陸知景小小聲問,“我們一起去找小魚哥玩吧,跟着婁女士可無聊了。”

陸他山小聲回道:“不了,我打算先回去。婁女士問起來,你就說我會承心啊。”

“你又要丢下我一個人!”陸知景氣呼呼,盡力壓低聲音,“喂!就這麽走啦!”

喻朝辭收到了消息,愣愣地看了的文字片刻,鬼使神差地回複道:“好。”

“喻先生,喻先生?”

“啊?”他回過神,去看站在對面的國際時尚雜志主編,“抱歉,出神了,你剛才問什麽?”

“聽老佛爺說,你的下一瓶香水似乎是以玫瑰花為主題的花香調,确有其事嗎?”

喻朝辭愣了一下,笑着道:“确實是以玫瑰為主題的花香調香水。但具體細節還不能透露,我會盡量還原最純粹的玫瑰味。”

“衆所周知,玫瑰花是最常用的香水原材料,就像你們中國人所熟悉的桂花一樣。我認為還原玫瑰花香就跟我們還原桂花香的難度是一致,玫瑰精油的萃取技術也非常影響香味的相似度。很期待你的新作品,你的不凋花已經收到了,我夫人心心念念這瓶正版香已經許久了……”

在持續幾小時的社交活動後,喻朝辭略顯疲态。他一直想着韓逸舟說的那幾句話以及那張照片。等回過神來時,司機已經将他送到了三江口。

三江口的小碼頭上,确實靠着一艘鑲着陸家家徽的巨型游艇。他不知道陸他山為什麽叫他到這兒來,還是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跨步上了船。

在寬闊的江口上,唯美的夕陽之下,整艘游艇燈火通明。

走在夾板上的喻朝辭就像來到了陌生地界的動物,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周邊的環境。

“喻少爺,沿着這條道往前走至最前的一扇門,他山少爺在裏面等你。”工作人員不再帶路了。

“好。”

他按照指示走到了第一扇門前,小心翼翼地推開。這是一個通往二層夾板的樓梯間,但是樓梯的兩邊擺滿了帶着水珠的純白玫瑰,散發着裹挾了淡淡的、類似蜂蜜甜味的玫瑰馨香。

他沿着臺階往上,純白玫瑰過渡成了色澤淡黃的香槟玫瑰,空氣中彌漫着的玫瑰香也發生了轉變。他忍不住撫摸着這些嬌嫩的玫瑰,而後接着往上走。

沿着樓梯、夾板這條迂回的道路,擺在路邊的玫瑰品種換了又換,從白色漸變成淡紫色,陸他山似乎把世上所有的玫瑰,不管是天然品種,還是人工培育的品種都擺到了這個游艇上,所以游艇的空氣中一直彌漫着淡淡的花香。

玫瑰花走道在一扇門前驟然停止。

他面無表情地推開了們,看到站在了大廳中的陸他山。

游艇宴客大廳的裝修風格簡約奢華,以黑、紅、金為主調,同樣點綴了嬌豔欲滴的卡羅拉玫瑰。朝正前方看去,透過瞭望臺,江面黃昏一覽無遺,一切都是美好的模樣。

陸他山正在置物臺前整理不計其數的禮盒。他手中拿着一瓶棕褐色的玻璃瓶,裏面是新入的極品烏木精油,只一滴,就價值千金。“見了那麽多人是不是有點累?肚子餓嗎,要不要先吃點東西。”陸他山将烏木香精放回黑絲絨禮品盒內,将其擺到數百個禮盒之中。

喻朝辭突然戰栗起來。

陸他山靠近笑着走到他身邊,擡手要去整理他略顯淩亂的發絲:“是心情不好,還是疑惑這裏的布置?”

就在指節修長的手即将碰到他頭發的時候,他急急忙忙地退後了兩步,靠在門上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惴惴不安:“你、別碰我,離我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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