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光

郝子健走到看臺前方, 低頭看向坐在沙發上不動如山的女人。

女人鎮定自若地喝完了一杯葡萄酒,拿起酒瓶又倒了一小杯。

只有接近了看,郝子健才發覺這女人的面部輪廓非常精致, 身量修長窈窕。她穿着一身漆黑的長裙, 長裙開叉至大腿, 腿上的黑色皮質吊襪帶若隐若現。

即便沒看到被眼鏡遮住的雙眼, 郝子健也斷定這絕對是個尤物。這一刻,他又改變主意了。在還沒上島前,能有一段豔〇遇也不錯。

于是, 他用中式英語問道:“剛才沒注意到這裏坐着個優雅的女士, 是我的過錯。不過即便這樣,我還是想出雙倍的價錢包下這個看臺。”

喻晚吟透過太陽眼鏡看向他,用食指輕輕地拉下了鏡框。

随着鏡片被拉下, 郝子健看到了一雙瞳色淺灰、冷豔孤傲的眼睛,以及又咽下那點令人無所适從的淚痣。

喻晚吟憑借着技術精湛的歐美妝,以及四分之一的法國血統,讓自己看起來就像一個地道的歐美人, 所以他才毫不忌憚地直視郝子健。他知道一般男人根本無法認出女人化妝後的臉,更何況現在的他是男扮女裝。

他保持靜默,只凝視着郝子健。

郝子健看人不說話, 馬上解釋道:“我想從你手中出雙倍價包下這個看臺,但是你可以繼續待在這裏,和我一起欣賞夕陽美景。”說着, 郝子健便坐到了喻晚吟邊上。

喻晚吟用西班牙語冷聲道:“滾。”

得虧于以前經常陪喻朝辭去游樂城, 所以他掌握了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像成熟女人的技巧。

然而郝子健聽不懂西班牙語, 甚至還在看開叉裙下的大腿。

看到郝子健挪不開眼睛, 喻晚吟把手搭在了自己的右大腿處, 把開叉裙拉得更高了一些。

郝子健的神色更加精彩紛呈,刻在染色體裏的繁殖基因開始蠢蠢欲動,直到喻晚吟從吊襪口袋裏掏出了一把木倉。

喻晚吟把木倉口抵在郝子健的面頰上,迫使對方的臉朝向正前方。“滾。”他用英語再次說道。

郝子健立時吓出一身冷汗,在他還沒開木倉前,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這裏。

這把手木倉是迪亞茲留給他防身用的,他原以為不會用上,沒想到還沒到島上就派上用場了,雖然他壓根不會開。

一游艇的童〇女支島常客終于在小島碼頭下了船。喻晚吟有迪亞茲手下的帶領,很快就進入了島上唯一一座私人莊園。

甫一進入莊園,畫面一片祥和,有不少孩子正在打理莊園裏的花園。

正如城堡似的主宅沒多久,接風洗塵的晚餐很快開始。喻晚吟被領到了一個豪華套間內先行享用晚餐,莊園的大人安排了四個未成年的男孩子服侍喻晚吟,最大的一個約莫十六七歲,最小的才八〇九歲,清一色的亞裔臉。

男孩子被莊園裏的大人訓練得無比乖巧。他們在端菜進門時不說一句話,等菜上齊了,便安靜地等待顧客的挑選。如果房內的顧客不喜歡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他們會被立馬換走。

這一頓飯,喻晚吟吃得心裏五味雜陳。他從小男孩的眼神裏看出了恐懼和渴望。恐懼是他們知道即将又要迎接客人無法預測的惡趣味,他們之前沒少遇到過;渴望是他們想要吃頓好的,但是想吃,只能通過取〇悅客人。

晚餐即将結束,喻晚吟在四人之間來回掃視。他來這裏,就是想弄清楚這個島的主人,所以選對人非常重要。年紀稍長的那個接觸的人多了,可能會過于圓滑,年紀小的可能并不太懂事,所以他挑選了一個約莫十四歲的少年留下來。

他指了指其中一份被刻意留下來的晚餐,用英語試探這個少年的心理防線:“吃過了嗎?”

亞裔少年戰栗地搖了搖頭。

“這份給你的,吃吧。”喻晚吟說。

但是少年一步都沒上前。他之前吃過客人的東西,但是換來的卻是大人的一頓毒打。從此之後,他再也不敢亂碰客人的吃食了。

喻晚吟也不強求:“這份晚餐擺在這裏,你要是餓了随時可以吃。”說罷,他從套間的餐廳走到了客廳。

穿着浴衣的少年急匆匆地跟了上來,問道:“請問,你想喝點什麽?咖啡,清茶還是檸檬水。”

“檸檬水吧。”喻晚吟淡淡地說了一句,打開電視看起了新聞。

少年熟練地端上檸檬水,自覺地坐到了喻晚吟身邊,整個人都是拘謹的,他做好了身上随時游過來一只手的準備。

然而喻晚吟看新聞才沒多久,又打開了手機裏的病例解析報告,回顧這幾個月裏進修的內容。

就這樣,在電視的聲響中,少年一動不動地坐了一個小時,緊繃的肩膀也稍微放松了下來。

看到少年适應了環境,适應了自己的存在,喻晚吟才開口問:“你叫什麽名字?”

擔驚受怕的孩子再一次提高警惕,聲若蚊蠅地回答道:“1079。”

“不是工號,是你的名字。”喻晚吟重複提問道。

“1079就是我的名字。”1079熟練地打開沙發前的茶幾抽屜,從裏面取出一包T子,低聲問,“姐姐,如果你想,可以随時開始。”

喻晚吟皺了皺眉。

“我不髒的。”察覺到客人臉色的1079匆忙解釋,就怕今晚的事情做不成會得到大人們責備,自己到手的“獎勵”也要飛了,他還指望着這份“獎勵”去見已經消失了很久的936哥哥一面。“來這裏的男客都會要求戴,我們自己也會戴,而且大人們會給我們定期做檢查,我不髒的。”

喻晚吟的目光落在1079無意間露出來的手腕上。1079的手腕處有大大小小的燙傷斑點,以及一道才愈合不久,泛着粉色的傷疤。他一下子抓住了瘦弱的1079,把寬敞的浴衣袖捋到了最高處。

手腕處的傷口還算輕的,手臂上的傷才叫觸目驚心。“這些傷口是以前的客人留下的嗎?”他問。

1079機警地搖了搖頭。

但是在喻晚吟的冰冷的眸光凝視下,他又怯懦地點了點頭:“這些傷口不礙事,只是皮外傷。大人給我做過檢查了,我真的沒有其他問題。”

喻晚吟仔細查看了傷口,猜測圓點傷應該是被蠟燭油燙傷的,有好幾個面積大的傷口仍然在發炎。他早就料想到這裏的孩子不會被善待,所以在包裏備了簡單的醫療器材。

他從拉杆箱中取了一批外敷用的消炎藥,用幹淨的面前把膏藥塗在1079手臂的傷口上。他認為1079身上還會有其他傷,于是索性把浴衣拉了下來,把所有還沒愈合的傷口都處理了一遍。

渾身緊繃的1079慢慢耷拉下肩膀,而後小心翼翼地看着漂亮姐姐。

等傷口處理好,喻晚吟才如釋重負地從包裏取了一塊香香甜甜的奶糖出來,咬了一半細細品。

聞到奶糖香,1079的目光馬上落在了另一半奶糖上,巴巴地望着。

喻晚吟抛卻了端着的冰冷禦姐人設,轉而溫聲道:“你看這個奶糖的模樣跟我弟弟可真像。想吃嗎?”他重新掏出來一塊。

1079咽了咽喉嚨。

“只是一塊牛奶糖而已,你是不是擔心裏面有什麽不好的東西?”他再問,并把吃了一半的奶糖遞給他,“那吃這一半,我吃過了,不會有任何問題。”

1079這才小心翼翼地接過,而後問:“你會告訴大人嗎?我吃糖的事情。”

喻晚吟莞爾一笑:“那麽貴的藥我都給你擦了,還會在乎牛奶糖嗎?你吃吃看,我弟弟也很喜歡吃這種牛奶糖。”

1079迫不及待地把糖塞嘴裏。他太餓了,大人們怕他們折騰給客人帶來不便,所以從不會在他們接客之前給食物,只有等到第二天,大人才會根據客人的滿意程度給他們發放不同的食物。

牛奶糖很香很軟,甜而不膩,真的太好吃了。但是這麽好吃的糖只有半塊。

而就在他感慨以後再也吃不到這麽好吃的牛奶糖時,他看到漂亮姐姐又遞過來大半塊。

食髓知味後,1079不再多加考慮,直接接過了糖。

見狀,喻晚吟把好幾塊糖放進了1079的口袋,再慢悠悠地拆開了一包小餅幹,“咔嚓咔嚓”地啃着,随後又把另一塊分過去:“我以前習慣跟我弟弟分着吃東西,現在快三個月沒見到弟弟了,挺想他的。你幫我把這半吃了吧。”

1079徹底放下警惕,接過喻晚吟的小餅幹腼腆地說了一聲謝謝,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喻晚吟悄然起身,把留在餐廳裏的那一份晚餐端到他面前,道:“甜的吃多了會有點膩,你把這份吃了。如果你不吃,它只能被浪費掉。我覺得你是個乖孩子,應該不會眼看着食物被浪費掉吧。”

腼腆的少年第一次被這樣誇獎,終于肯把手伸向叉子,跪在茶幾前再次狼吞虎咽。

“既然都吃了,不如去桌上吧。”喻晚吟領着人走到桌前,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吃。即便菜已經涼掉,錯過了最美味的時刻,但1079依舊吃得津津有味。

喻晚吟打開相冊,點開了一個視頻。視頻中是喻朝辭還小的時候,小喻朝辭拿着媽媽送的迪迦手辦,在家裏開心地跑來跑去,用奶裏奶氣聲音表達着得到手辦後的歡喜。“這是我弟弟,小時候的樣子是不是超級可愛?”他說。

同樣相信世上有光的1079在看到喻朝辭手裏的手辦之後,眼睛都亮了:“這是迪迦,那裏還有澤塔和小夢,我知道他們。”

“原來你也喜歡。我和我弟弟都喜歡,所以我們收集了好多手辦。”喻晚吟又翻出了一張照片,裏面是陸他山送給喻朝辭的全套手辦,以及他自己收集的怪獸手辦,“你看。”

“好厲害……這些要工作多少晚才能換來?從哪裏換來的?”1079羨慕地問,“我從小在這裏長大,不知道能從哪裏換到這個。”

“小島之外的地方有很多這樣的手辦。你看這個。”他接着把畫面滑到和弟弟去游樂城玩時拍下的視頻。視頻畫面中,各種各樣的卡通人物齊聚于大街□□,還有全息影像模拟出來的令人嘆為觀止的美景,以及喻朝辭拿着烤串的燦爛笑臉。這笑顏就像盛夏清晨的陽光一樣,擁有治愈人的能力,“我和弟弟經常去這裏,每當他心情不好的時候。”

1079哪裏感受過這樣的美好時光,平時看奧特曼都是奢望。

而就在1079心生豔羨,感慨自己只能被一輩子活在這個小島上的時候,喻晚吟問:“你想出去嗎?”

“我想,但是我走不了。”1079的眼中泛起了淚光。

“想離開這裏,是因為讨厭這裏,讨厭這裏的大人嗎?”

1079點頭。

“為什麽讨厭?”

“他們讓我們不斷面對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叔叔阿姨,不管叔叔阿姨怎麽對我們,他們都不會在乎,只要我們稍微做得不如他們的意,他們就會克扣掉我們的食物。”1079的聲音有些哽咽,他突然意識到,眼前的這位姐姐是他出生之後,第二個對他這麽好的人。第一個是936哥哥,可他已經很久沒見到936哥哥了。“不管我如何表達我的不願意,但他們從沒在乎過,他們只在乎來島的叔叔阿姨開不開心。”

“你有特別讨厭的人嗎?”

1079猛的點頭:“負責我們一日三餐的那個大人,這個大園子的主人,還有經常來島上的叔叔阿姨,每次他們來,就會把我們弄得很疼。我身上的傷就是他們弄的。”

喻晚吟再一次打開一個視頻,指着裏面的郝子健問:“有這個人嗎?今天我和他坐在一艘游艇上,他做了令人十分讨厭的事情,我和他起了争執。”

1079說:“他經常來。”

“那這些人呢?”喻晚吟索性拿出了那份名單。

這上面的人,1079認識好幾個。“這個,這個,還有這一排裏的人,經常來。”但是指出幾個後,1079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姐姐,你為什麽要問這個。”

“你想出去嗎?”

1079篤定的點頭。

“這幾個呢?”喻晚吟這一次拿出的,是花旗在醜國的分公司的負責人。

在看到照片中某人的一瞬間,1079“叮當”一聲丢到了手中的叉子,開始瑟瑟發抖起來。

這份名單中,絕對有1079熟悉且畏懼的人。喻晚吟猜測。

進行到這裏,他直接拿出了韓逸舟及其兩個子女的照片。

1079迅速從椅子站起,瑟縮着身體往後退了幾步,如論如何都不敢看照片裏的人。

“中間的那個男人,害死了我的母親。”喻晚吟試圖和1079建立最後的共情,“我一直在找他,他來過這裏嗎?”

無限的恐懼在1079心中擴散,他發着抖,一個字都不敢說。

喻晚吟走過去,伸手把正瑟瑟發抖的少年抱在懷中,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脊,再一次問:“告訴我,他有沒有來過這裏。”

同樣是擁抱,但這個姐姐的擁抱有着十足的安全感。溫暖的懷抱一下子讓正在恐懼的人得以安心。

“我希望你能像我弟弟一樣,可以開心地笑,可以自由地跑。”喻晚吟用雙手托起1079的臉,直視着少年仍有怯色的眼睛,“他有沒有來過這裏?”

1079的胸膛高高低低地起伏着,面對這樣溫柔的眼睛,即便那個男人對他帶來的傷害有多沉痛,他也暫時忘記了。他點了點頭,回答道:“這座小島的主人是斯高特,但韓才是小島正在的主人,斯高特告訴我們,我們可以這樣無憂無慮地活在這裏,都是韓賜予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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