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色 長寧以為他是有顧慮名譽之事,寬……
長寧以為他是有顧慮名譽之事,寬慰道:“太醫院亦有男子值夜。”
薛跡道:“是我,我不喜陌生人觸碰。”
長寧看向他的手,他這才知道這話似乎說的有些暧昧,方才長寧的手觸碰到他的傷處,可他卻連躲都沒躲,這算是默認她是可親近之人。
薛跡連忙将她的手松開,一張臉漲紅,“我是說……我的傷并沒有什麽大礙。”
長寧重又坐了下來,将那藥膏抹到手心裏一些,微涼的手貼在他脅肋處,将藥膏輕輕揉開,薛跡撇過臉去,似乎不想被她看穿此刻的緊張神态,可他的手指緊緊捏在錦被上,胸前衣襟随着呼吸起伏。
她的手都被他的身體暖熱,宮侍這時在門外輕聲道:“陛下,藥已經熬好了。”
長寧将手伸出來,面色如常,“進來吧。”
薛跡只覺自己身上的熱不僅沒退,反而燒灼地更加厲害。
宮侍端着藥過來,長寧正要伸手去接,薛跡搶先道:“我自己來吧。”可他話一出口,才察覺自己的聲音竟有些低啞,薛跡将那藥仰頭喝了進去,放回去時藥碗已經見底。
長寧知道他此時羞窘得厲害,也不再有意逗他,只道:“你一口飲下去,也不怕苦嗎?”
薛跡沒想到她會這麽問,“我幼時體弱多病,常年服藥,這苦算不得什麽。”
長寧看着他的臉,瘦削卻又棱角分明,他的眼眸裏生來便帶着涼薄,看上去不易接近,可如今在她面前的人,卻會窘迫得紅了臉,一雙眼睛如星辰一般閃動,卻又會回避着她的注視。
長寧未再停留,起身道:“你好好養着吧,明日陪着薛卿請安之事也免了,朕會讓人去立政殿交代一聲。”
薛跡想起身送她,又被她俯身按住肩頭,而後收手走了出去。他聽着門外宮侍跪送她離開,他伸手去觸摸脅下的傷處,可那裏似乎還殘留着她手心的溫度,她輕輕撫觸之時竟讓他忘了疼痛。
佩蘭候在福禧堂外,見長寧出來,欲扶她上禦辇,可長寧卻搖了搖頭,看着天邊冷月,輕聲道:“夜色正好,走回去吧。”
這裏離紫宸殿還有很遠的距離,但佩蘭知道她的性子,話開了口便不容轉圜,佩蘭和一衆侍衛跟在她身後,又聽她道:“明日你去立政殿一趟,薛跡這一個月都不必去請安了。”
Advertisement
佩蘭有些吃驚,長寧鮮少會過問後宮裏的事,可現在她竟會關心一個小小的媵侍。佩蘭應承道:“陛下放心,奴婢記下了。”
佩蘭心中有些猜疑,便大着膽子問了問,“陛下,難道是想納了薛媵侍?”
長寧未置可否,但卻輕聲道:“朕只是覺得,這麽個人似乎曾在朕夢裏出現過,總讓人挂心。”
這番話已是十分明了了,佩蘭回望着福禧堂的方向,心中嘆道:蛟龍豈是池中物。
薛跡當天夜裏便退了熱,只是身體仍舊虛弱,他眼下微青,昨夜一夜未睡,卻并非只是因為身體,更因為她無心的撩撥。
薛晗從立政殿回來之後,帶了許多補品過來,口中念道:“這些都是君後賜下的,讓你好好養傷。對了,今日陛下身邊的貼身女史還去了立政殿,許了你這一個月的恩典。”
昨夜她曾說過,薛跡并沒有什麽驚訝,随後貴君也讓人送了補品過來,只不過讓他未想到的是,今日登門探望他的第一個人,竟是雲侍君。
關行雲雖長袖善舞,可他平日裏與關行雲并沒什麽來往,薛跡更不認為他會這麽關心自己一個小小媵侍的安危,只是方才薛晗的話又回蕩在他腦海中,許是因為陛下給了他恩典,讓關行雲想來探尋究竟。
薛晗自然不會懷疑雲侍君的“好心”,讓林順将他拿來的東西接過來,笑着道:“倒是讓雲哥哥多跑一趟了。”
薛跡撫着傷處,心頭對薛晗這親近的稱呼無言以對,他擠出一個笑來,“多謝雲侍君。”
雲侍君擠了過來,仔細打量他一番,“倒是比昨日好多了。”
薛跡淡淡道:“只是一點小傷,不礙事。”
雲侍君聞着他身上濃重的藥香味,道:“除了落水,還傷了別處嗎?”
薛晗道:“若只是落水,有太醫照看着,養個七八日也就好了。可偏偏還傷了肋下,只怕要在榻上躺許久了。”
雲侍君驚愕地看着薛跡,伸手欲查看他的傷情,薛跡眉心微蹙,往裏挪了挪身子,拒絕之意不言而喻,雲侍君有些尴尬地将手收了回去。薛跡平聲道:“不像侍卿說的那般嚴重。”
雲侍君卻仿佛心有餘悸一般,“這麽冷的天,即便是從水邊失足落下去,都不算小事,更何況你從那麽高的地方跌下去。”随後他像是又想到什麽,“對了,昨日陛下還說,這拱橋既然這般危險,不如便填作平地,也省得來往之人憂心。陛下對薛媵侍十分關切,倒讓我羨慕起來。”只是他後面這句話,卻是對着薛晗說的。
薛跡知道這才是他的目的,他對薛晗的性子摸了個透徹,知道薛晗并沒什麽争寵之心,更何況他這身子也争寵不得。關行雲這般言語,是想借機挑撥自己和薛晗的關系,讓薛晗防備自己,達到他的目的。
只是他的算盤打錯了,這事若是放在賢君等人身上,或許還能成,可薛晗只是懵懂地看着他,“昨日兄長落水,我擔心極了,雲哥哥怎麽能說出羨慕之言。”
雲侍君不知薛晗是真不開竅,還是他兩人當真是兄弟情深,他計劃不成,讪讪地笑了笑,“可我平日裏也不怎麽有機會同陛下獨處,若真能得陛下關切,別說是落水,即便是死了也是甘願。”
薛晗大概是理解不了他這番“志向”,只讓人給雲侍君倒茶,“雲哥哥來了這麽久,我竟連茶都忘了奉上。”
雲侍君并無立刻就走的心思,也就坐了下來,薛跡坐在榻上,想看看他究竟還有什麽招數沒使出。
卻見他品着茶,忽而竟有些詫異,“這茶是陛下新賜的嗎?”
薛晗回想一番,“是上月下雪那日,陛下不知怎麽走到這裏來了,不僅飲了茶,還飲了酒。”薛晗窘迫地笑了笑,“可能是嫌我這裏的茶實在難喝,這才賜了這蘭雪,不過我倒是對喝茶沒這麽講究。”
雲侍君将茶杯捧在手心,喃喃道:“陛下對福禧堂倒是格外眷顧。”
薛晗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心裏想着,陛下也并沒有來過幾次啊!
雲侍君又停留了一會兒才離開,薛晗親自去送他,回來之時還誇贊雲侍君,薛跡冷着臉,道:“我怎麽不知,你同關行雲走得這麽近?”
薛晗想起他之前的囑咐,坐在他床邊道:“兄長放心,你之前說的話我都記着呢,我與他往來也只是切磋畫技而已,更何況除了君後和貴君,只有雲侍君上門來探病,他的心是好的。”
薛跡懶得同他争論,只道自己困了,催他離開。
薛晗溫言道:“那兄長好好養病,我先回去了。”
可薛晗前腳剛走,陳太醫後腳便進來了,薛跡疲憊地看着他,喚了他一聲,“叔父……”
上次便已經說過,四下無人之時,兩人便不必拘泥于宮中禮節。
陳太醫神色有些傷痛,這雙眼更與他一般,青了一片,顯然昨夜沒有睡好。
陳太醫欲言又止,忍淚許久才道:“苦命的孩子,你只告訴我,究竟是何人害了你?”
原來他知道了,薛跡倒也不覺得奇怪,昨日他落水被救上來之後,是陳太醫為他診治。等他醒來時,雖不知陳太醫為何不在,但長寧要去請其他太醫時,他還是有些驚慌。
薛跡輕聲道:“不是什麽大事,叔父不必擔憂。”
陳太醫知道他這是有心慰解自己,昨日他為薛跡把了脈,被他的脈相驚到,心頭卻又不敢确定,只将他安頓好,便匆匆離了宮,回到家中,等了他妻主歸府,與她說了許久,可兩人都沒什麽對策。
陳太醫含淚道:“你這孩子,那究竟什麽才是大事?”
以往若是有人問他這樣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在心底回答,可現在他回答之前,腦海中浮現的是長寧看着自己時的神情。
薛跡搖了搖頭,陳太醫握着他的胳膊,“你放心,叔父必不會看着你出事。”
陳太醫又問他今日可覺得好些了,薛跡道:“本就不算什麽。”
陳太醫嘆了口氣,“你這性子倒真的随了哥哥,什麽事都裝在心裏。不過這樣的事以後可千萬不能再有了,那個人的兒子,你去救他作什麽?”
薛跡閉眸道:“不會了。”那一瞬間的舉動,或許是手足之情的天性,但他到了水中,卻是清醒了過來。
而薛跡落水之事,在後宮裏也只傳了一兩日,便無人關心了。可貴君生辰宴上,陛下與貴君“琴瑟和諧,鸾鳳和鳴”之事,卻讓不少人議論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