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交心 薛跡從內室走出時,殿中只有長寧……

薛跡從內室走出時, 殿中只有長寧一人,蕭璟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她立在那裏, 眼神之中空洞無物,薛跡慢慢走過去, 他想喚長寧的名字, 可她如今的模樣讓他不敢驚了她。

他伸出手臂輕輕擁住她, 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長寧許久才道:“過幾日快到你的生辰了吧?”

薛跡沒想到她竟知道自己的生辰,幼時的記憶漸漸模糊,而長大之後他疏遠了母親, 薛晗的父親對他不喜,府中更沒人敢得罪正君而為他這個庶子慶生。薛跡輕聲在她耳邊道:“還有五日就到了。”

“你可有什麽想要的?”

長寧明明自己還有心事未解,卻将他的事放在心上, 方才他明明聽到她和蕭璟的争吵, 可她卻悶在自己心裏什麽都不說。他想要的有很多,如今最想要的是再多出幾十年的時間與她共白首。可這簡直是奢望, 怕是連老天都覺得他癡心妄想。

薛跡輕輕道:“我對父親的記憶只停留在幼時,可那時他已經病重, 我聽照顧他的侍從說過,父親還未生病時,每次我過生辰,父親都會帶着我逛遍都城裏的街市, 他會抱着我給我買冰糖葫蘆, 到後來這些都沒有了。”

長寧靜靜地聽着,将頭靠在他肩膀上,“我為公主之時, 在江南置了一處宅院,等到朝局穩定一些,我帶你過去看看。”

薛跡嗯了一聲,“你去哪兒,我就陪你去哪兒。”

薛跡回了永恩閣之後,想起蕭璟說給長寧的那些話,蕭璟要她去寵幸後宮,她是因為這個才惱怒嗎?而她今後還會不會像之前那般只來永恩閣。他明明可以在殿上問長寧,可這個時候問她,只是在逼她,他不想讓她因自己為難。他想告訴長寧,他不在乎那些人會不會對自己不利,他只在乎她一個人。他本來的命運,或許是順了薛正君的意,在薛府獨孤病死,如今她給他的這些,都是他向上蒼偷來的。

薛跡忐忑了許久,一直到了子時都還未睡下,他聽到外面宮人壓低的聲音,像剛要行禮,又被長寧止住,似乎是怕他們的聲音會擾到他。而後長寧走了進來,她的腳步有些虛浮,像是飲了酒,薛跡連忙起身迎了過去,長寧被自己的裙擺絆住,薛跡正好扶住她,她一靠近酒氣更重,眼眸微紅,薛跡心疼道:“你怎麽喝了這麽多酒?”

長寧搖了搖頭,她應是醉了,竟以地為榻,頓時便要躺下去,地上很涼,薛跡想抱她起來,可她卻不肯再動,薛跡只能跪坐在地上,讓她躺在自己懷裏,他輕輕喚了宮人過來,宮人瞧見他們兩人此刻情狀,連忙低下頭去,只聽薛跡道:“送些醒酒湯過來,再送些點心,陛下應是只喝了酒,沒怎麽用膳。”

沒一會兒,宮人便将東西送了進來,只是他們仍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宮人有些為難,薛跡伸手往地上一指,示意他放在那裏即可。

薛跡左臂攬着長寧,另一手持着湯勺喂長寧喝醒酒湯,她只喝了幾口就不肯再用,薛跡又拈起點心喂她,長寧也撇過頭去,薛跡忽而覺得長寧這個時候,反而更加真實了一些。她比自己大上兩歲,在後宮君卿面前溫柔沉穩,不管是宮中男子争風吃醋,還是朝堂之上勾心鬥角,到她那裏都會一笑置之,他還不曾見她任性過。

長寧在薛跡的懷裏靠着睡下了,薛跡輕輕一動,她的眉心便緊蹙着,等她漸漸醒來之時,薛跡的腿都麻了,她沒想到他就這樣抱着她熬了半夜,長寧怔怔地看着他,而薛跡還未察覺她醒了,他閉着眸像是睡着了,睫毛垂下一片陰影,外面天色漸亮,長寧從他懷中動了動,他便立刻睜開了眼,長寧輕聲道:“你怎麽不叫醒我?”

薛跡也往窗外看了一眼,“應該快到早朝的時間了。”

長寧站起身來,朝他伸出手去,“今日休沐。“

Advertisement

薛跡卻想,是因為今日休沐,所以她才敢放縱自己飲酒嗎?他剛一站起來,腿就軟了下去,現在又換作長寧扶着他,往榻邊而去。

兩人又換了一身寝衣,靠在榻上,長寧讓薛跡再睡一會兒,可他卻睡不着,他的腿還有些麻,長寧伸出手去幫他輕輕揉着。

薛跡見她如今神色比昨日好了許多,而她那麽晚卻還來這裏,是不是代表她已經做了決定?

長寧見他愣神,問道:“在想什麽?”

“君後說的那些,你會去做嗎?”

長寧的手一停,“你想我去嗎?”

薛跡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君後說的那些話我都聽見了,我不要那些旁人眼裏的好,我也不怕什麽,我知道我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所以,不要去做那些以為對他好的事。

長寧回握住他,“好。”

薛跡眼中浮出笑意,他入宮本就晚些,既不是她第一個男人,怕也不是最後一個,他只要眼下,他們怕的是死亡,是流血受傷,是被污蔑陷害,或是家族有損,可他卻不怕,父親死後,他就像存在這世間的游魂一般,無依無靠,更無牽挂,他怕的是她的離開。

長寧靠在薛跡懷裏,聽着他道:“我以前聽人說起過父親,說他善妒,不事正君,我怕是也随了父親的性子,若我今後有行差踏錯之處,你便狠狠罰我,不要像我母親那般,遠離他,疏遠他。”

長寧輕聲道:“所以你連薛晗的醋都要吃?”

“誰讓他總纏着你。”

長寧笑了笑,而後緩緩道:“我父君位份不高,生前只到侍君之位,當時宮中除了君後,還有其他得寵的卿侍,可有些人今日得寵,明日便犯了錯被關到冷宮之中。父君他在宮中過得艱難,只求自保,我記得他曾告訴我,宮中男兒活得辛苦,要我日後好好對待身邊的人。”

她雖是庶出,但薛跡以為她畢竟是公主,不會像他一般,“那你呢,在宮中也求自保嗎?”

“母皇雖看重長平,但待我也不算差。明哲保身當然也是有的,在我九歲之時母皇讓我自己來選少師,我最後選的人,修的是黃老之學,講求自然無為,便是想遠離權力是非,不與長平相争。母皇應該也明白了我的心意,她那時将我抱在懷裏,看着我的眼神裏帶着憐惜,那是我為數不多的與她親近之時。”

她将這些說來,卻毫無怨怼之意,薛跡想到自己對薛家的怨恨,他忽而明白了,自己最初為何會被她吸引,也只有在她面前時,他才會消磨掉那些戾氣,他不知道她回憶裏教她善待男兒的父君是什麽模樣,想來應該也和她一般美好。

——————————————————

她前幾日忽而提起他的生辰,可後來卻又沒有再說什麽,讓薛跡有些摸不着頭腦,而今日便是他的生辰,他讓宮人去請她過來,陪着他用一碗壽面便好,雖然這長壽面對他也沒什麽用。

但宮人回來卻道:“陛下說讓您先用,她晚些再來看您。”

薛跡有些失落,而後又問道:“陛下她在忙嗎?”

宮人回道:“奴才沒有親眼得見,這話還是佩蘭女史回的。”

薛跡揮手讓他退下了,宮人将午膳呈了上來,他看着那晚壽面出神,衛淵清生辰之時,她還同他琴瑟合奏,他如今難道不比衛淵清嗎?想到這裏,他忍不住怨自己,長寧定然是有要事在忙,他又何必吃衛淵清的陳年舊醋。

自從薛跡封了卿位,宮中有不少人來巴結讨好,更不必說他生辰之時,當初衛貴君的生辰宴可是請了許多命夫入宮同賀,都在等着陛下又會如何對待這位新寵。

可誰知到了日子長寧竟不動聲色,那些新封的常侍自然是要過來的,可薛跡卻什麽東西都沒收下,那些人離去之時,宮人還曾聽見他們議論了幾句,說薛跡恃寵而驕。

而薛晗自然是少不了要來,薛跡讓他進了殿,對他送來的賀禮只掃了一眼,又問:“陛下賜給你的那個玉簪呢?你若是真的想送,便把那個送來。”

可薛晗支支吾吾,裝作聽不懂。

過了一個時辰,宮人進來,喜道:“主子,陛下讓人接您過去。”

薛跡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袍,明明也是新衣,他卻還是又去換了一身,才坐上禦辇去紫宸殿。

而他到了紫宸殿之後,卻被眼前的長寧驚住了,她穿了身淡紫色衣裙,長發半束,以銀簪固定,餘下的青絲如瀑般垂在肩後,俨然是京城之中尋常女子的裝扮。

佩蘭笑着讓人将東西呈上來,薛跡低頭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長寧的心思,“你要帶我出宮?”

長寧點了點頭,又打趣他道:“不知道夫郎願陪我去否?”

薛跡一顆心起起落落,如今才到實處,他伸手觸摸着眼前這套衣袍,是他往日在薛府時會穿的式樣,薛跡眼眶微熱,“一切都聽你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