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離間 從薛跡回宮那日起……

從薛跡回宮那日起, 良侍君便惴惴不安,他會從夢裏忽然驚醒,夢中薛跡持着匕首刺進他的胸膛之中, 或是太後讓人賜他一杯鸩酒,但這些時日過去, 他們卻都沒有動靜, 對他而言, 等待死亡比面對死亡更為可怖。

薛跡來缬芳閣之時, 良侍君收起心中忐忑,恭敬行禮,若不是見過他殺人時的模樣, 薛跡倒真的會以為他還是那個謹小慎微,言行舉止力求無錯的良侍君。

薛跡漫聲道:“良侍君這般,倒讓本宮有些不習慣了。你入宮早些, 本宮實在不敢擔你這大禮。”

薛跡一語雙關, 良侍君當然知道薛跡不會忘記那日之事,他更知道即便是他跪在薛跡面前求饒, 薛跡也不會放過他,只是他還要顧念母族, 只能繼續作低伏小,“榮君折煞臣侍了。”

薛跡眼神中的笑意漸漸消失,他看着跪在自己腳邊的良侍君,問道:“良侍君的傷可好些了?”

良侍君小心回道:“臣侍已然無礙了。”

“是嗎?卻不知良侍君用了什麽靈丹妙藥, 好的這樣快, 本宮的傷倒還時時作痛呢!”

良侍君身子一抖,這傷是他當初自己劃的,而薛跡的傷卻是他刺的, 到底還是躲不過,良侍君只得再叩首道:“臣侍當日所為,皆是奉命行事,求榮君……”

薛跡不怒反笑,“求我?你又求我什麽呢?我反倒是要謝你,當日因為你的傲慢輕狂,未再捅我一刀,我才能尋得一線生機。你說你是奉命行事,現在倒是說說,你是奉誰的命?”

良侍君頭上冒起冷汗,太後未發落他,是算準了他不會胡亂開口,更是要與他劃清界限,如今他若提一句太後,兩邊都不會放過他,良侍君只能道:“臣侍說錯了,臣侍所作所為無人授意,都是自作主張,榮君若要我這條命,盡可取去。”

薛跡見他嘴硬,向前走了一步,踩在了良侍君的手上,良侍君吃痛,悶哼一聲。薛跡又擡起了腳,他屈膝低下‖身來,冷眼看着良侍君,一字一句道:“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當日聽到的怕也都是你的攀咬之詞了。良侍君,你我并無仇怨,可你既然傷了我,我就不會善罷甘休。我自有手段,好好對付你。”

良侍君慢慢擡起頭來,眸中皆是祈求之色,“我願以死謝罪。”

薛跡涼聲道:“君卿自戕乃是重罪,禍連家族。”

良侍君肩膀忽地垂下,薛跡起身道:“你當初為人劊子手之時,便應該想到自己的結局。”

薛跡說完便離開了,只留下良侍君一人在殿中,他跪在那裏,卻求生無路,求死無門。

而蕭璟在聽聞薛跡去了缬芳殿之後,嗅到了一些端倪,他喚來玉林,“前些日子讓你盯着良侍君,可發現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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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林不解道:“良侍君這些時日除了來您這兒請安之外,并不曾同他人往來。殿下為何提及此人?”

蕭璟緩緩道:“太後安插在後宮裏的那個眼線,便是良侍君。”

玉林頗為驚詫,“怎會?”

又何止是玉林會覺得驚訝,就連他自己也沒有留意過此人,可一旦這麽想了,很多事情便想通了。當初上元宮宴前,良侍君突然在衆人面前病倒,而後太後又以此為由,讓長寧廣選,誰知後面又多出一個格外受寵的薛跡來。行宮之中,薛跡被人下藥,衛淵清被指認為幕後主使,為舅父這連環計打點之人怕也是良侍君。回京隊伍之中,又偏偏是良侍君的馬車被刺客動了手,這般兇險之下,他和薛晗卻無恙,還要如何證明呢?

“薛跡去尋他,必定會說些什麽,緊盯着他。”蕭璟想道:若是不出所料,他定會去壽安宮找太後。

而後發生之事果然與蕭璟所想不差,只是半個時辰之後,玉林又匆忙進來,“良侍君方才投湖自盡,他身邊的宮人不僅沒有出手,更是連呼救都不曾,殿下可要救人?”

蕭璟眉心緊蹙,“他自己不敢尋死,又如何會投湖自盡,難道是舅父允了他,等他死了要替他遮掩過去,只需說是不慎落水?”

玉林還在等着蕭璟的吩咐,蕭璟遲疑片刻,而後道:“良侍君那裏不必盯着了,一切自會有分曉。”

既是舅父要良侍君死,他又怎麽好插手呢?

可半個時辰之後,長寧卻來了立政殿,蕭璟有些意外,瞧見她眉眼之中的冷淡,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陛下這麽晚怎麽過來了?”

長寧看着他,“良侍君殁了,你可聽說了?”

蕭璟指尖輕陷在掌心中,面有驚訝之色,“怎會如此?”

長寧慢慢走近,伸手撫在他的眉間,劍眉之下那雙眼眸,曾多少次出現在她少年時的夢裏,可這雙眼也太會騙人,長寧收回了手,看着他道:“你當真不知嗎?”

蕭璟喉結微動,可又将那些話咽下,“不知。”

長寧自嘲地笑了笑,“是朕多此一問了,良侍君既然是‘失足落水’,君後便替他處置身後事吧。”

長寧說完便要走,蕭璟拉住她的胳膊,“我沒有要害薛跡!”

長寧回頭時臉上帶着些許無奈,“我們走到今日,從來不是因為阿跡,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長寧離了立政殿,回去之時卻未乘禦辇,佩蘭知道她有心事,在她身後輕聲道:“陛下心系天下事,莫要為這一樁小事而費神。”

夜色之中,長寧幽幽道:“朕對良侍君并無情意,甚至因為阿跡的事,還曾對他起過殺心。方才聽聞他‘落水’,朕便知道是和蕭家有關,卻還是想到立政殿來問一問,是朕太執着了,他和蕭家怎麽會分得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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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璟昨夜醉酒,睡到午後才醒,而良侍君的後事,他交給了安卿代為打理,良侍君是長寧後宮中第一個過逝的,無尊位,無谥號,更無追封,任誰都猜得出他的死沒那麽簡單。

蕭璟醒後頭有些痛,心中難安,仿佛有什麽事要發生一樣,玉林喚了許太醫過來,許太醫看過後道:“君後只是宿醉之症,并無大礙。”

蕭璟又問了一句,“近來榮君的傷可好些?”

許太醫答道:“一直是陳太醫照料榮君,微臣并不知悉榮君如今的病情。”

蕭璟也未放在心上,淡淡道:“送太醫回去吧。”

許太醫行禮之後離開了,蕭璟用了些湯羹後又歇下了,到了晚間,晉奴忽而來了立政殿,直言要求見蕭璟。

玉林見蕭璟還在睡着,本要替蕭璟推拒了,蕭璟卻醒了,輕揉着眉心,問道:“何事如此慌忙?”

玉林這才請晉奴進來,晉奴跪了下去,道:“是太後讓我來給您傳信,說是蕭家出事了!”

蕭璟身子一僵,“出了何事?”

晉奴忙道:“是大小姐,在白礬樓中為了一男子和人争風吃醋,而後還把人打傷了!”

若是尋常人,如何能讓母親坐不住,連忙往宮中送信,蕭璟問道:“她傷的是何人?傷的可重?”

“是楊毓大将軍之女,楊寰。”後面的話,晉奴硬着頭皮道:“傷的極重,兩人沖突之時,下人沒有攔住,大小姐随手拿了木椅,砸在了楊寰的後背上,來報信之人說,已經請了京都裏有名的郎中過去,說是傷了脊骨,怕是……怕是要癱在榻上。楊将軍大怒,命人将蕭府圍住,讓蕭相交出大小姐來!”

蕭璟心頭一緊,楊寰是楊毓的獨女,此事确實棘手些。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即便是做了錯事,可他此刻卻還是想着如何護住蕭璎。楊毓本和母親交好,如此一來,怕是這關系也難續了。更不必說,楊毓震怒之下,會做出什麽事!

京中還未到宵禁之時,蕭楊兩家嫡女大打出手之事已經傳遍了整個京都,楊毓更是讓人将此事呈報給長寧。

紫宸殿,長寧聽聞此事,面上毫無波瀾,将手中禦筆放下,吩咐佩蘭拿了令牌,命太醫院的人都趕去楊府。

佩蘭剛從殿中出來,瞧見殿外兩人時愣了愣,而後連忙行禮,“奴婢見過君後,見過榮君。”

蕭璟面色焦急,從佩蘭身邊匆匆過去,進了殿中,薛跡不緊不慢地走在後面,問佩蘭道:“陛下晚膳可用了?”

佩蘭此刻還有要事在身,只道:“榮君放心,陛下的事奴婢不敢疏忽。奴婢還有事,先行一步。”

薛跡看着佩蘭匆忙離去的背影,又看向殿門,蕭璟既在裏面,他便不會進去,可這兩人都是匆忙之色,必定是發生了什麽事。

殿中,蕭璟憂慮之色難掩,薛跡聽得蕭璟道:“臣妹有罪,但若是這般被楊将軍帶走,怕是會出事!還請陛下出面,平息此事。”

長寧的聲音弱些,薛跡聽不分明,而後見兩人從殿中一起走出來,長寧見他在殿外,怔了怔,“你怎麽過來了?”

薛跡仿佛看不到此刻她身邊立着蕭璟一般,柔聲道:“見陛下久不回去,便過來看看。”

長寧溫聲道:“你先回去歇着,朕有事要去處理。”而後命宮人送薛跡回宮。

她同蕭璟同乘禦辇,禁衛一路護送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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