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嘲笑

溫令兒聞言微微轉頭,慢條斯理看向門口,看見高大的男人立在那處,面容毫無波瀾,看向自己的目光陰沉無比,好似深不見底的潭水,幽深冷寒,身後隐約可見女子曼妙的身影。

她心裏冷笑一聲,慢吞吞端起一旁的茶盞抿了一口茶,少女風輕雲淡的模樣被霍祁年盡收眼底,聽到她方才說的話,霍祁年不發一言,然而卻沉了臉色,驚得一旁下人皆提着膽子。

方才溫令兒說的話雖然聲音不大,但霍祁年是習武之人,耳力本就比常人敏銳數倍,方才少女嬌嬌軟軟的話語他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男人薄唇微抿,眉含冷意,邁着大步進了正廳,此時身後還跟着一個模樣嬌柔的女子,身着錦裙,生的嬌媚,眼底露出幾分笑意。

霍珍若一眼就看出來人是誰,想必是霍祁年收的通房丫鬟,她收回目光,故意對着自己身後的丫鬟道:“哥哥這回是真的想開了,還好不是被那等卑賤之人勾了心去。”

她話音一落,便聽得上首傳來冷冷一聲:“誰教你的規矩?規矩學到狗肚子裏去了?”

她話音戛然而止,笑意僵在面容上,看也不敢看自家兄長,緊緊揪着帕子,心裏極為委屈,她明明記得以前當着兄長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并不會出言阻止,如今他不但訓斥自己,還讓她在溫令兒面前出了醜。

就在此時,一聲輕柔的女聲響起:“奴婢月夢見過二姑娘、溫姑娘,二位姑娘安好。”

月夢自然是聽說過眼前的溫令兒同霍祁年之間的糾纏,原以為溫令兒是個同她一般年齡的人,不曾想竟然是個天真爛漫的少女,而且眉眼生的極為精致,讓人移不開眼。

而且同将軍府的嫡小姐一對比,竟然不輸分毫,反而是霍珍若落了下風,規矩禮儀一樣都拿不出手。

溫令兒聞聲看向那個女子,朝着她點了點頭,繼而複又半阖着眸子,想着今日謀劃之事,盡量不讓自己被其他人影響,畢竟她真真切切喜歡過霍祁年,心裏多多少少是會不舒坦的。

霍珍若被自家兄長一番責備,心裏堵着氣,她看着溫令兒一副平靜如水的模樣,心裏更是憤懑,對溫令兒厭惡至極,今日花宴她倒要看看溫令兒如何丢臉!

雖是這般想,可不過才短短一段時間,怎地溫令兒就如同變了一個人一般,對自己也沒了以往的半點恭敬,更甚對兄長态度不聞不問,她還好奇溫令兒葫蘆裏賣了什麽藥。

然而就算溫令兒裝模做樣,她也不會放過她,霍珍若理了理情緒,反正兄長性子就是這般冷硬,她不搭理他就是了,左右有母親撐腰,她并不怕他。

霍珍若這般想着,又開口道:“令兒姐姐怎麽不說話,可是身子不舒坦?我記得平日哥哥在的時候,你可是停不住嘴的。”

她說完話,過了好一會兒,溫令兒稠密的睫毛輕輕顫動,她睜開眼,拿着帕子捂嘴打了一個哈欠,漫不經心道:“今日身子乏累,想着打個盹,你剛才說了什麽,我沒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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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珍若看着溫令兒意味深長的目光,心裏怒意翻湧,恨不得當場就撕爛溫令兒的臉,她緊緊揪着帕子,氣得小臉通紅。

月夢看着溫令兒眼底狡黠之意,暗暗沉思,她如今算是明白,霍大公子為何如此執意将溫令兒帶回來了,她看向霍祁年,眼底露出幾分深意。

霍祁年此時斂着眉眼,冷冷清清坐在上首,男人面目寒肅,沉默寡言,手中撚着佛珠,瞧着清心寡欲,然而實則是注意着溫令兒那處的動靜。

繞是他用兵如神,心思百轉千回,如今也料不到溫令兒心裏所想,他此番帶了那個女子來,也不過是想看看溫令兒的反應,然而少女壓根并不在意,她葫蘆裏頭賣的什麽藥?

“你……你最好能一直笑下去吧!”霍珍若被溫令兒堵怒氣沖沖,然而當着衆人的面她又不好發脾氣,她死死咬着牙,極力壓下心中怒火。

且讓這個鄉巴佬得意忘形,等會去了宰相府,她倒要看看溫令兒該怎麽辦,寄人籬下又孤苦伶仃,那種場合各家獨善其身,沒有人會幫她的。

溫令兒并未理會霍珍若,左右不過是小丫頭片子罷了,自己若要真同她計較,免不得要氣得身子不舒坦。

此時站在一旁的月夢捧着茶水走了上來,溫柔看着男人道:“公子,昨夜您睡得不甚安穩,喝些濃茶醒醒神吧。”

女子聲音柔媚,在場之人皆能聽見,溫令兒自然也是,此時站在她身側的弄巧緊緊握着拳頭,心裏替自家姑娘鳴不平,就差開口罵那個女子狐貍精了。

“你有心了。”男人接過茶水,有意無意看向溫令兒那處,少女好似恍若未聞,壓根不理會周遭發生何事。

此時的霍珍若察覺到月夢對自家哥哥情意綿綿的模樣,捂嘴笑道:“月夢姑娘,不知這幾日過得可好?哥哥可讓你受委屈了?”

“多謝二姑娘體恤,奴婢一切安好,大公子對奴婢甚是體貼。”月夢言罷,看了一眼男人,見他并無任何不愉之意,朱唇微勾,染了幾分羞怯之意。

霍珍若笑着點了點頭,雖然她看不上月夢的出神,但是能夠給溫令兒添堵,未嘗不可,思于此,她看向溫令兒到:“令兒姐姐,你怎麽不好奇?希望你最是關懷哥哥,如今哥哥身邊有了人,你也能放松幾分了。”

溫令兒聞言,眉眼微動,低頭摩挲着指環,繼而點了點頭道:“嗯,不錯。”

不錯是什麽鬼意思?又不是在品嘗珍馐佳肴,霍珍若看着溫令兒确有其事的模樣,臉色凝了幾分,繼而追問道:“你這是何意?”

“自然是為大公子開心,成親前紅袖添香,成親後佳人在懷,如今又得聖恩正濃,娶妻生子,立業指日可待,自然是不錯,珍若妹妹平日裏腦子最是靈光,如今怎地讀不懂?”溫令兒笑眯眯道,她又不是那等聖母,自己喜歡過的人還妄想她真心祝福?何況霍祁年還是那樣德性的人,她不咒他就不錯了。

溫令兒這番話落在不同人耳朵裏,自然是有萬千中解讀,霍珍若自然是以為溫令兒故意激怒自己,氣得壓根不想開口說話。

霍祁年聰明如斯,自然是懂得溫令兒之意,她拐着彎子罵他花心,而且還挑撥了關系,最後反諷他,事業不一定有成。

就在衆人心思各異時,大夫人身邊的乃嬷嬷來了,她朝着霍祁年行了一禮道:“大公子,一切皆已準備妥當,大夫人上了馬車,請您帶着兩個姑娘一同過去。”

霍祁年點了點頭,繼而起身擡步朝外走去,經過溫令兒身側時,男人微微側頭,正好對上了少女的目光,那時溫令兒正朝着弄巧擠眉弄眼,一時沒來得及收住,不偏不倚落在男人目光裏。

少女眉眼靈動,嬌憨無比,眉眼彎彎的模樣像蜜糖一般甜膩,突如其來出現在霍祁年眼前,讓他不由微微愣神,這般模樣,他已經許久未見過了。

溫令兒看着男人眼底深意,只覺得小臉一熱,連忙低了頭,她暗暗罵了一聲自己,又看了一眼周圍,見霍珍若正同丫鬟說話,這才安下心來。

此時站在身後目送衆人離開的月夢,将這幅場景盡收眼底,她看着男人唇邊若有若無的笑,以及鳳目裏他未曾察覺的柔和之意,微微嘆了口氣。

将軍府一行人上了馬車,直往城東的宰相府而去,今日正值好佳節,街道上喧鬧無比,溫令兒帶着丫鬟坐一輛馬車,不用看大夫人臉色,心裏快活極了。

然而弄巧心裏卻不舒坦,按照規矩這輛原是丫鬟乘坐的馬車,而自家姑娘應該是和大夫人一同坐的,這不就是明擺着欺負自家姑娘麽?

弄巧看向扒拉着車窗的溫令兒,壓根不在意那這個規矩,她嘆了一聲,“姑娘,您的心可真夠大的,他們明明……明明是貶低您的身份呢!”

溫令兒聽着弄巧的埋怨之言,不由笑着搖了搖頭,她轉頭看向弄巧道:“相比于和她們坐在一起,我寧願自己一個人待着,不用端着規矩,也不用看她們臉色,還能欣賞沿途風景,豈不快哉?”

“話雖是這樣說,可等會到了宰相府門口,京都的閨秀看着您從這輛馬車下車,定然是會嘲諷您的。”弄巧憂心忡忡,她雖不知其他閨秀如何,但是看看霍珍若的德性,就知道并非所有閨秀都是知書達理。

溫令兒何嘗不知道,這京都從來就不是什麽好地方,人心隔肚皮,哪裏能看透?然而那又如何,若想活的好,若想不被人欺負,那就要有舍有得。

她的目的不在于結交所謂閨秀,她是為了賺錢和積攢人脈去的,這個世道除了錢傍身,其他的東西都靠不住啊。

“巧兒,無論如何,他們總會找到羞辱我的地方,有的人看不上一個人,并不取決那個人從哪輛馬車上下來。”溫令兒言罷,低頭摩挲着指環,只希望今日能夠得償所願。

今日天光極好,街道喧鬧,商品琳琅滿目,今日送花神,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皆是,溫令兒聽着周圍的喧嚣聲,心裏無比安寧,靠着車廂便開始打盹。

馬車行駛了将近一刻鐘,終于到了城東的宰相府,此時宰相府門口人來人往,馬車一輛接着一輛,絡繹不絕,只聽得外頭車夫道了一聲,馬車便停了下來。

“姑娘,宰相府到了。”弄巧看着正在閉目養神的溫令兒,連忙出聲提醒道。

溫令兒聞言睜眼,由弄巧整了整發鬓衣裙,便扶着丫頭的手下了馬車,此時大夫人和霍珍若已經走在前頭,她斂下眼底深意,緩步跟了上去。

霍珍若故意放慢腳步,等着溫令兒走上前來,她看着宰相府的大門,拿着手裏的綢花轉了轉,明知故問道:“令兒姐姐的綢花在何處,等會進府可要系在手腕上,你可別忘了拿出來。”

“啊?”溫令兒驚訝地看着霍珍若,連忙慌忙地看向別處,這時才發現,周圍前來參宴的閨秀手中皆系着由綢布制成的花,分朱紅、粉白以及淺綠三種類型的綢花,瞧着栩栩如生,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霍珍若看着溫令兒的面色不複方才淡定,忍不住笑出聲來,她之前還怕溫令兒不會參加花宴,所以特地遣了母親的人去告知,不曾想她還真當真了,等下可有好戲看了。

此時走在前頭的霍祁年聽得身後動靜,微微側目,看到溫令兒神色慌張,他冷冷掃視了一眼周圍,方才注意到參宴的閨秀夫人手裏皆有綢花,所有人都有,唯獨溫令兒兩手空空。

大夫人自然察覺到身後動靜,她原不打算理會,然而自家兒子卻上了心,她忍不住冷了臉道:“不必看了,宰相府并未邀請她,如今去找人拿綢花,也晚了。”

“母親真是用心良苦。”霍祁年收回目光,語氣淡淡道。

大大人被自家兒子冷淡的态度梗得心裏一痛,冷哼道:“你若是心疼她,還不如多心疼我,若不是因為那對母女,我們何至于落到那樣處境?”

霍祁年并未接話,此時霍福走過來,在他身邊低聲道:“公子,那位大人派了人來請您過去。”他微微颔首,也不同自家母親打招呼,便徑直離開。

溫令兒并未注意到霍祁年和大夫人之間的暗流湧動,她如今想着的是,如何應對等會要見的人,此時只聽得一聲:“忠勇鎮國将軍府到!”溫令兒微微一愣,繼而大夫人回頭朝着霍珍若招了招手,母女兩人攜手往前走,并不在意自己。

她朱唇微勾,擡步跟了上去,即便面上平常,可心裏總會難受的,若是母親和兄姐都在她身邊就好了,就算日子貧苦,也比不得一家人和樂融融。

一旁的弄巧看着,默默嘆了口氣,她正打算開口,突然旁邊有人突然撞來,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還未等她回神時,那人往她手裏塞了一個東西,她擡手一看,一枚綢花靜靜躺在手心裏。

此時前頭的接待賓客的管事正問着溫令兒:“姑娘,請出示您的綢花。”

溫令兒笑着點了點頭,便低頭從飾袋裏拿東西,這時人群中不知誰說了一句:“這姑娘如此面生,是哪家的小姐?”

那人話音剛落,便又聽得一個女子道:“說來确實如此,好像從未見過,容貌出落地真是好看,我瞧着應當是某個高官貴族的嫡小姐,通身氣度讓人無法小瞧了去。”

她們如此說也不僅是因為溫令兒的容貌,還因為她身上的那件襦裙,布料上乘,而且針腳細密,裙擺上頭綴着的珠子也是如今不了多見的成色極好的珠寶,這用珠寶當作裙擺裝飾,定然是非富即貴的。

溫令兒聞言微愣,忍不住搖了搖頭,這京都裏頭的人,還真是會說話,就不知她們若是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份,可還會如此誇獎?

她收回思緒,從飾袋裏掏出一個木冊遞給管事,糯聲道:“溫令兒,忠勇鎮國将軍府。”

溫令兒話音剛落,周圍人知曉将軍府狀況的一片嘩然,看着溫令兒的目光也由贊許變得不屑,不過一個從雁城來的妾室之女,如何能登大雅之堂?

一旁的管事接過木冊,臉色一變,朝着溫令兒行了一禮,便捧着木冊急急進了府內,不知去了何處。

“令兒姐姐,你是不是拿錯了?綢花才是帖子,而非木冊,我記得你明明找母親要了,怎麽會沒有?”霍珍若看着周圍人議論紛紛,“好心”提醒,聲音不大不小,剛好一旁的人都能聽見。

還不待管溫令兒開口,便聽得一旁夫人道:“我瞧着應當是舔着臉跟來的,不然為何沒有帖子?”

“按理來說應該人人都有,為何只她沒有?說不定是偷偷跟來了,大夫人就算發現,也無可奈何。”

“啧啧啧,這心機真是深沉,怪不得連霍小将軍都被她迷的團團轉呢。”

“果然是鄉野出來的野丫頭,不知分寸,如今害得霍大夫人也跟着一起丢臉。”

衆人議論聲不絕如縷,将溫令兒圍在中間,她掃視了一眼周圍,皆是衣着華麗的夫人小姐,她眼底露出嘲諷之意,還真是高看了京都簪纓之族的禮儀規矩。

就在衆人看好戲時,便看到一人匆匆走來,急急道:“誰遞了木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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