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罰跪
衆人聞聲看去,便看到一旁站着一個身着華裳的女子,以及許久未曾見面的霍珍若,霍珍若看着溫令兒身着一身煙青色宮裝,手中抱着一袋子板栗,笑意盈盈瞧着自己的方向望來,眸子中好似綴着滿天星華,眉梢眼角皆帶着天真爛漫之意。
她看清溫令兒的面容,心裏大駭,肉眼可見地變了臉色,她今日還能清晰地裏那個雨夜裏将軍府的事,溫令兒冰冷的屍身,還有鬧鬼的秋楠院,她甚至連坐了好幾日的噩夢,壓根不敢一個人入睡,然而如今她以為死了的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還真是嘲諷至極。
溫令兒聞聲微頓,不用猜她都能知道來人是誰,她漫不經心看了霍珍若一眼,繼而移眼看向衆人擁簇着的容貌明豔的女子,應當就是方才慕雪提到的榮嫔娘娘了。
“是你?你怎麽在這兒?”霍珍若看着溫令兒眼底露出的不屑之意,原本自打溫令兒死了的歡喜感如今好似一盆冷水澆滅,只剩溫令兒似笑非笑的模樣,好像将自己當做小醜一般。
“你是?”溫令兒貫徹要裝就裝到底的做法,冷漠地目光看着霍珍若,她對于将軍府所有人,都不想扯上任何幹系,不過,那并不代表自己會忍着吃虧。
霍珍若看着溫令兒疑惑的目光,壓根沒認出自己是誰,她冷笑一聲道:“你裝什麽裝,現在巴結了宰相府公子就裝出一副無辜模樣?以前不也是照樣巴結将軍府麽,吃相真難看。”
一旁的溫瑾楓見自家妹妹被人诋毀,正要開口,就被溫令兒眼神制止了,不過一個霍珍若而已,她還是應對的了的,想起霍珍若以前在将軍府對自己的種種陷害欺負,溫令兒臉上的笑意越發溫柔。
她輕聲失笑,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霍珍若,笑眯眯道:“我方才的确不知你是誰,不過如今我知道了,總歸不是京都閨秀,畢竟沒有哪家閨秀會像你一樣,粗魯無禮,不是嗎?”
少女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霍珍若看着溫令兒眼底的嘲諷之意,氣得小臉通紅,開口斥道:“你見了我姑姑還一副以主人自居的模樣,怎不看看自己是否守了規矩?”
“啊?原來我還要行禮麽?”溫令兒驚訝地看着霍珍若,慢悠悠摩挲着指環,繼而看了一眼慕雪。
慕雪心領神會,清了清嗓子道:“郡主是陛下親封的寶琇郡主,是明德王的嫡親女兒,所受封賞同公主一樣,無須向皇貴妃以下嫔位行禮。”
溫令兒靜靜看着眼前人,一雙眸子亮的驚人,又好似鹿兒一般澄澈見底,微微笑時,梨渦好似裹着蜜糖,靈動極了,這幅無辜的模樣落在衆人眼底,倒是讓人不知如何應對。
一旁的霍珍若此時目瞪口呆,看着溫令兒眉眼皆是淡漠之意,終于反應過來,這幾日京都中傳的沸沸揚揚的“寶琇郡主”正是眼前的溫令兒,她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麽,原本的野雞,如今真的飛上枝頭,笑意盈盈俯視着她,霍珍若只覺得心裏堵着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榮嫔娘娘聞言,臉色更是難看,她扯着幾分笑意,終于開了口:“郡主莫怪,臣妾的侄女平日被嬌縱壞了,所以有些口不遮攔,郡主和若兒在将軍府情分不淺,您不必同她一個小孩子計較,望您能記在往日情分,給若兒一次機會。”
方才她不開口,是想着讓新封的寶琇郡主和自家侄女交好,這對于将軍府而言有利無害,然而方才她才反應過來,這位郡主,原來是以前寄住在将軍府的表姑娘,然而霍珍若還未察覺到這其中聯系。
不過既然是将軍府救的人,便是承了将軍府的恩情,就算是不想認,那也不得不認,溫令兒如今飛上枝頭變鳳凰,也改變不了溫令兒被将軍府所救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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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哪有人不會知恩圖報?這天下可沒有這個理兒。
溫令兒看向榮嫔,眼前女子容貌明豔,一眼看去還真是打眼,不愧是宮裏頭養出來的妃嫔,吃穿用度皆是精致,通身氣度亦是華貴,若是以前,她肯定息事寧人,可如今,她不想。
“榮嫔娘娘這番話不該說給自家侄女聽麽?年紀小就應該原諒,那若是殺了人也該以一句大人不記小人過草草了之?以前将軍府對我如何,我雖然記不住,可有人告訴我,想以恩人自居,也要看自己配不配啊。”
溫令兒一番話可謂是直接就打了兩人的臉,她的确是被将軍府收留,可這些年受得苦難,還有這條命,應該足夠還了吧,怎麽,想讓自己此生做牛做馬供着他們?
“郡主這番話,是不是稍微過了一些,臣妾雖不知道您在将軍府的處境,可畢竟是臣妾的侄兒救了您,如今這般,倒是有悖當今陛下倡行的禮孝。”榮嫔娘娘壓根沒将溫令兒這個郡主身份放在心上,不過是一個手中沒有實權王爺的女兒罷了,真要論起來,還不如她肚子裏頭的那塊肉有分量呢。
溫令兒看着榮嫔眼底露出的似笑非笑之意,她點了點頭,笑道:“的确,聽說的确是霍将軍救了我,這份恩情不能忘,不過這同霍珍若以下犯上是兩碼事啊,她不給臉色,便是不給我父親臉色,換言之,就是當衆打皇祖母的臉,我為了維護皇家顏面,很難坐視不理呢,難道榮嫔娘娘不覺得麽?”
榮嫔哪裏想到溫令兒如此伶牙俐齒,她緊緊握着拳頭,然而溫令兒說的的确沒錯,她沉了眉眼,拍了拍自家侄女的手,示意她給溫令兒道歉,可霍珍若怎麽這麽容易妥協,在她看來,溫令兒依舊是身份卑微的鄉巴佬。
“姑姑,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霍珍若頓了頓,瞪着眸子看向溫令兒,“不過讓我道歉,你就做夢吧。”
溫令兒看着霍珍若跳腳的模樣,繼而又道:“榮嫔娘娘,這可不是我不給您臉面,原本退一步海闊天空,可霍姑娘貌似不願意,您說說怎麽辦呢?”
榮嫔看着溫令兒疑惑的目光,好似是真的不解,但其實她心眼多着呢,她在等自己給出一個答案,到時候若要她反而一身輕松,她看着自家怒氣沖沖的侄女,只覺得一陣頭疼。
明明已經快及笄了,怎地還是小孩子心性,若要追究起來,到底還是将軍府的錯處,畢竟是自家人先去招惹這位牙尖利齒的郡主的。
“若兒不懂事,臣妾一定好生管教,原本按照家裏規矩,定然是去祠堂跪着,不過最近臣妾身子不适,需得若兒陪在身側照顧,便罰她抄寫大字如何?”榮嫔扶着婢女的手走到一旁的凳子坐下,眉眼溫柔,好似在哄小孩一般,落在衆人眼底,便是長輩語重心長的模樣。
如此好聲好氣,看着是給溫令兒臺階下,便是溫令兒也不能說些什麽,若是将軍府善待她,溫令兒定然順着這個臺階就下了,可如今将軍府欺負到自己頭上來了,連帶着看不起明德王府,她還真就不給将軍府臉面,又能如何?
“榮嫔娘娘都這麽說了,按照往日我自然是要給這個面子的,可是今日你說巧不巧,前腳一位霍将軍以下犯上,後腳又來了一個霍姑娘,那位霍将軍如今正在園子裏賞景呢,我怎麽好厚此薄彼呢?”溫令兒笑眯眯指了指霍祁年所在園子的方向,眼底皆是戲谑之意。
榮嫔聞言,心裏一梗,她想到方才自家侄兒說和陛下有要事相商,原來是看見了溫令兒,她冷笑一聲,之前母親從府裏傳了話,說霍祁年被一個從雁城來的丫頭片子媚了心神,如今一看,可不就是麽?
“你什麽意思?溫令兒你若是敢傷了我兄長,我讓你不得好死!”霍珍若看着溫令兒得意忘形的模樣,氣得指着她罵道,壓根就不管一旁榮嫔的臉色,以及方才費了苦心的一番話。
溫令兒靜靜看着霍珍若發瘋,她以前總覺得霍珍若和霍祁年是天差地別的兩種性子,如今一看,還是有相似之處的,她慢悠悠捏着懷裏的揣着的那袋糖炒栗子,冷冷笑道:“直呼我的名字,你還不配,而且,如今我不姓溫,我姓元,方才給你臉色,你不要,那就跪着吧。”
不待霍珍若開口,溫令兒又看向坐在一旁的榮嫔,她走過去坐在她對面,笑意盈盈道:“榮嫔娘娘,面子我可給過了,這若是追究起來,可別說我不懂事啊。”
她言罷,朝着一旁的慕雪遞了一個眼神,慕雪怕霍祁年,但是不怕霍珍若啊,而且方才榮嫔那副嘴臉,還真是讓她看不慣,她走過去冷冷道:“霍姑娘,請吧。”
霍珍若看着自家姑姑,面色有些慌亂,榮嫔嘆了口氣,朝着她點了點頭,意思就是讓霍珍若聽溫令兒的,她就算是看不上明德王府,可此事是将軍府理虧,若非知道自家侄兒也冒犯了溫令兒,方才她壓根就不會開口,一個二個不讓人省心。
“姑姑,您怎麽也……”
“霍珍若,你若再多嘴多舌,那就吃板子去,少在這裏裝模作樣。”溫令兒一看這個蠢貨還要作,直接便開口罵道,一旁的榮嫔搖了搖頭,她就算是不想承認,也不得不說,自家侄女這是被養歪了。
一旁的慕雪領會了溫令兒的意思,一掌重重拍在在霍珍若膝窩處,只聽得“撲通”一生,霍珍若便跪在了地上,她正要起身,便被慕雪壓下肩膀又跪了下去,她只覺得膝蓋一陣刺痛,心裏難堪非常,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一旁的圍觀的溫瑾楓和林紹學看着溫令兒淡漠的神色,兩人心裏極為驚詫,林紹學還好,他在溫令兒那處吃過閉門羹,可溫瑾楓卻變了臉色,他不敢想象自家妹妹心裏憋了多少委屈,不然也不會如此生氣。
溫令兒看着霍珍若吃癟的模樣,心裏暢快極了,恨不得拍掌稱快,她随手将懷裏的板栗放在桌上,無意之間碰到了榮嫔的手腕處的血色翡翠手镯,她聞聲看去,指環飛快閃過一絲黃色。
她挑了挑眉,看向榮嫔的手镯,此時榮嫔自然也注意到溫令兒的動靜,以為溫令兒是看中了自己的手镯,她将手镯取下,遞給溫令兒笑道:“郡主喜歡?”
“成色不錯,聽聞這種血色翡翠極為罕見,娘娘好福氣。”溫令兒笑着接過手镯,細細端詳,果不其然,指環微微閃着黃色的光。
榮嫔看着溫令兒眼底的贊賞之意,心裏動了動,朱唇輕啓道:“這是從海外進貢的珠寶,皇後娘娘賞賜下來的,你若是喜歡,不如我們化幹戈為玉帛如何?”
溫令兒自然聽出榮嫔的話外之意,畢竟将軍府今日被她罰跪,傳出去必定是不好聽的,而且也不利于榮嫔在宮裏的處境,榮嫔倒是打的一手好算計。
她以手支着下巴,百無聊賴把玩着翡翠玉镯,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将玉镯還給榮嫔,慢悠悠道:“可惜了。”
榮嫔看着少女慵懶的眉眼,好似不将周圍放在心上,然而周圍一切又被她盡收眼底,她這句“可惜了”落在榮嫔耳中,頗為意味深長。
“不知郡主何意?可是看不上臣妾的東西?”榮嫔臉色微冷,她素日慣以笑臉迎人,還從未見過溫令兒這般不看人臉色的人。
溫令兒對上榮嫔的目光,知道她沒理解自己的意思,她無奈嘆了一聲,一把握住了榮嫔的手腕,将周圍人吓了一跳,不待榮嫔開口。
她探過身子伏在榮嫔耳邊,低語道:“娘娘本就有了身孕,這個玉镯便不合适戴了,若是繼續戴下去,娘娘怕是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榮嫔聞言,當下就白了臉色,溫令兒松了手,坐回遠處,仿佛一切未曾發生,笑眯眯看着跪在日頭底下的霍珍若,榮嫔看着少女的乖巧的側臉,将手藏于袖中,取下了那枚色澤豔麗的玉镯。
她不得不信,因為她懷有身孕這件事,除了她和身邊的嬷嬷,再無第三個人知曉,她緊緊握住那個玉镯,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她起身道:“多謝郡主寬宏大量。”
“不必謝,霍珍若依舊是要跪着的。”溫令兒雖然不想淌入宮裏的渾水,可稚子無辜,還未出生就成為宮廷争鬥的犧牲品,本就極慘,她無法坐視不理。
霍珍若緊緊咬着牙關,小臉死白一片,額角布了細細的汗珠,整個人被太陽曬得暈沉沉的,不過才一盞茶的功夫,霍珍若便挨不住了。
她突然想起以前犯了錯讓溫令兒背黑鍋時,溫令兒整整在祠堂中跪了一個晚上,第二日她卻依舊笑着陪自己逛街,她費力睜開眼睛看向溫令兒冷漠的眼神,心裏的怒意突然就堵在心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榮嫔看着跪在跟前的侄女,默默嘆了口氣,她如今有恩于溫令兒,自己如何能得寸進尺,而且霍珍若也該吃一吃虧了,她狠了狠心,吩咐幾個宮女守着,便向溫令兒告辭,扶着嬷嬷回了寝宮。
霍珍若看着自家姑姑離開的背影,原本心存的希望徹底被抹滅,她死死盯着溫令兒,咬牙切齒道:“你……你到底要我跪多久?就算是郡主,也不能無法無天吧!”
“這還不待半個時辰呢,你急什麽,今日秋高氣爽,暖和無比,你在此處賞賞景未嘗不可,這裏的景色可比陰暗的祠堂好多了,不是嗎?”溫令兒溫令兒笑的開心極了,居高臨下看着霍珍若,眼底皆是諷刺之意,她如今,倒是感受到身居高位的好處了。
一旁的林紹學看着少女爛漫的眉眼,只覺得心尖微癢,他摸了摸溫令兒的頭,笑道:“表妹長大了。”
“我一直都這樣,表哥不是不知道,不過,人總有長大的時候。”溫令兒知道林紹學的意思,她擡頭看着男子,笑着應道。
此時不遠處,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将原以為中的場景盡收眼底,少女眼底毫無防備,皆是依賴和親昵之意,然而卻看着別的男子,她那雙美麗幹淨的眸子,不該看髒東西。
男人鳳目幽暗,負手站在陰影處,沉聲吩咐身後的暗衛道:“将東西備好,晚上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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