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是因為還忘不掉過去嗎?”……
花似錦頓時驚駭不已, 卻見謝言洲複又垂下頭去,繼續蜷在那裏發抖。
她平靜下來,猶豫着不知該如何處理。上前去看, 又有些顧慮;不理他, 也不合适。
正猶豫間, 忽地聽到身後一陣陣轟隆隆的呼嘯與巨響, 她扭過頭一看, 頓時大駭。
遠處不知哪裏來的驚濤巨浪,鋪天蓋地,排山倒海般洶湧而來, 估計不久就要撲到他們近前。
她當下也顧及不了太多,上前去扯着謝言洲的衣襟, 邊拉邊喊:“謝言洲, 你快起來, 巨浪要來了!”
謝言洲又緩緩睜開眼睛,盯着她看了一眼。他那以往總是清清冷冷的眸子,此刻暗潮洶湧,眼瞳一會兒變成幽綠,一會兒又恢複漆黑,狀态極為不穩。
花似錦也顧不得詫異, 将他扶坐起來, “你還能禦劍嗎?”
謝言洲也察覺到情況不對了,他定了定神,朝遠處一望,然後聲音低啞地道:“你扶我起來。”
花似錦連忙扶着他的胳膊,吃力地要将他扶起。
謝言洲身材修長高大,花似錦扶着他, 他整個人差不多是傾斜着倚在她身上,幾乎将她壓垮。好不容易将他扶起,謝言洲祭出自己的劍,踩了上去。
花似錦自己也有法器,她的靈力可以支撐短程飛行一陣子,但見謝言洲狀态不穩,站着都有些搖晃,于是也走到他的劍上,扶住他。
謝言洲側頭看她一眼,禦劍而起。
花似錦扶着他,感覺到他的身體還在微微地發抖,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還好吧?”
“嗯。”謝言洲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沉默的氣氛凝滞得幾乎讓人不自在。
花似錦想到什麽,問道:“胡師妹不是跟你一塊兒嗎?怎麽沒看到她?”
謝言洲偏頭看向她,眼睛這會兒又恢複成了正常的漆黑,只是依舊幽幽地盯着她,“你不是也跟掌門師叔一起進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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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麽,進來就走散了。”花似錦道,“不過師叔他會找到我的。”
謝言洲不說話。
花似錦又道:“你晚點也去找胡師妹吧。”
謝言洲盯着她,忽然道:“花似錦。”
花似錦不解地扭頭看他。只見他眼眸漆黑,帶着嘲諷,“你不用總是提胡眉兒,我跟她,什麽關系都沒有。”
花似錦一愣。
她沒反應他的話是什麽意思,只是被他幽幽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她恍恍惚惚地應了一聲,“哦。”
然後就不再說話了。
巨浪從底下滾滾而過,劍身忽地一晃,花似錦扶着謝言洲的胳膊,本能地抓緊了一下,謝言洲身子又是一抖。
他的眼神又變成了幽暗的綠,眉頭皺緊,腳下的劍嗖地一下,飛得更快了些,然後在一座山頂上,快速跌了下去。
從雲端猛地往下墜,花似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緊緊抓着謝言洲的胳膊,驚呼聲都堵在喉嚨裏無法發出。
快落地的時候,劍才稍微緩了一些,然而也只是緩了一點點,在觸地的瞬間,謝言洲将她一拉,兩人身形一個翻轉,他墊在下面,她撞在他的胸前。
巨大的沖擊震力,讓花似錦暈眩了幾息。剛清醒一點,就覺得自己又被強行地翻轉了一下,她的背觸在草地上,緊接着眼前黑影罩下,竟是謝言洲将她整個地圈在了草地與他的胸膛之間。
他懸在她上方,呼吸急促,帶着一種類似獸類的粗重。幽冷的綠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花似錦被他詭異的眼神盯得後腦勺直冒涼氣,擡手抵在他胸前,“謝言洲,我要起來了。”
“不是一直要叫我謝師弟嗎?”謝言洲嗓音沉啞,擡起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怎麽又不叫了?”
花似錦一怔,她喊謝言洲的名字,喊了十來年,這些日子強行改口,卻在剛剛倉皇中給忘記了,習慣性地喊了他的名字。
她抿了抿唇道,“對不起,一時忘記了,謝師弟。”
“一個稱呼而已,想怎麽喊就怎麽喊,為何要這般計較……”謝言洲依舊沒有放開她,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道,“是因為還忘不掉過去嗎?”
“沒有。”花似錦有些着惱地伸手又推了他一下,“我已經忘掉了。就算記得,也對我沒有任何影響……你讓我起來!”
謝言洲卻一手将她圈在自己的這一方天地裏,一手按住她的肩不放,就那麽一直盯着她,也不說話。
他垂眸看着被自己困在身下的少女,腦海裏又閃過前世糾纏的畫面……幽綠的雙眸又變得暗沉了些。
謝言洲呼吸粗重,握住她肩膀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花似錦疼得眉頭微皺,伸手推他,“你放開我——”
兩人像在較着勁似的,花似錦推不開他,幹脆松手,看着他,冷冷地笑道:“你想做什麽?難道說,是你忘不掉過去?”
謝言洲猛地一震。他像被什麽蟄了一般地迅速松開她,然後直起身,挪到一旁。
“你想多了。”謝言洲冷淡地說出這句話,然後盤起腿閉目打坐,收斂心神,壓制住體內翻騰的不适。
花似錦連忙也爬起身,她看了看在打坐的謝言洲,猶豫着要不要先走。
“不用着急走。”謝言洲眼睛未睜開,卻仿佛能猜到她的想法似的,聲音清冷地道,“等我一會兒,帶你去找掌門師叔。”
花似錦一愣,想想自己這修為,獨自走的話,遇到點什麽确實不太好應付,于是幹脆也在他不遠處盤腿坐下來,閉眼修行。
太虛境靈氣比外面,也比般若秘境靈氣要濃郁多了,哪怕是在裏面沒有尋到什麽天材地寶、神兵靈藥等,單單打坐修行,也是一種收獲。
不知何時,謝言洲先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瞳恢複了正常的黑色,神清氣正,面色也一如既往地清冷如霜。
他看着在閉目打坐的花似錦,沉默地凝視了一會兒,半晌才開口道:“走了。”
花似錦睜開眼睛,起身。
謝言洲祭出自己的劍,花似錦正也打算祭出自己的飛行法器,卻聽他開口道,“上來。你那點靈力飛不了多遠。”
花似錦:“……”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了他的劍。
謝言洲禦劍升空,然後暼了一眼站在旁邊極力與自己保持一定距離,連衣角都不會挨着的花似錦,微諷地牽了牽唇角。
兩人穿過群山峻嶺,直到看到底下有一座城池時,才緩緩落地。
花似錦和謝言洲走入城中,卻發現城中空無一人。
此刻臨近傍晚,殘陽如血,映着這空無一人的城池,非常的詭異。
“怎麽一個人都沒有?”花似錦目光四顧了一下,街道幹淨整潔,卻空無一人,臨街商鋪全部閉着門戶,但各個門前都挂着一盞白燈籠。“莫非我們是第一個趕到這裏的?”
謝言洲道:“往前走走看看。”
這座城池似乎還挺大,兩人一直往前走,一直走,直走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前面終于出現了一個熱鬧的街市。
天幕漆黑,那街市上卻燈火明亮,竟然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猶如凡間集市。沿街商鋪,人流如織,路邊攤子,小販熱情招攬,熱鬧非凡。
只是,不知這裏是舉辦什麽聚會還是什麽節日,人人皆戴着面具,看不到真容。
“這裏好熱鬧啊,這麽多人。”花似錦悶頭走了一路,乍然見到這麽熱鬧的場面,一時感慨不已。
“不一定是人。”謝言洲壓低聲音,四處看了看道,“這座城有些詭異。”
花似錦一愣。
她回頭看看他們剛剛走過來的地方,那裏沿街商鋪上的白燈籠也亮了起來,而那原本空蕩蕩的大街,此刻也是車水馬龍,行人如流,仿佛一瞬間出現在那裏的一樣。
花似錦:“……”
怪哉!
“我們也買個面具戴吧。”花似錦邊走邊道,“要不然顯得跟這些人格格不入。”
“嗯。”謝言洲應了一聲。
花似錦連忙跑到前面賣面具的攤子,對那戴着面具的小販道:“勞煩來兩張面具。”
那小販道:“五元寶一個。”
“元寶?”花似錦滿臉疑惑。他們慣常通用的是普通的銀錢,銅板,以及修士之間通用的靈石。
元寶是個什麽東西?
她正要問,謝言洲卻走過來将她拉開了。“不買了。”
花似錦滿心疑惑,卻見謝言洲朝前方一個攤子指了指,示意她看過去。
花似錦定睛一看,那邊是一個賣風車的攤子,一個戴着面具的婦人,正牽着一個戴面具的小孩,在買風車。
婦人遞給小販一個“元寶”,然後小販遞給她一個風車,婦人将風車給那戴面具的小孩,小孩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了。
而那所謂的“元寶”,就是民間祭祀燒給逝去的人用的冥幣紙錢。
花似錦:“……”
這裏難道是……陰間?鬼市?
這來來往往這麽多“人”,都是鬼嗎?!
正常修士是不會怕鬼的,只會拿起劍來斬邪除祟。但花似錦修為低,且她被嬌養長大,又常年不出宗門,沒什麽見識,此刻一下子遇到這麽多鬼,頓時毛骨悚然,背後直冒涼氣。
若是墨繁在這裏,她只怕要撲在他懷裏,然後就一直抱着他的胳膊,黏着他走了。
但此刻身邊的是謝言洲,所以她盡管害怕,還是按捺住心裏的恐懼,小心翼翼地與身邊來來往往擦身而過的“面具人”保持距離。
謝言洲淡淡瞥她一眼,沒有吭聲,只是在偶爾有“人”快要撞到花似錦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替她擋了一擋。
這時也慢慢地有“人”注意到沒有戴面具的花似錦和謝言洲了,不斷地朝他們投來探究的目光。
漸漸地,越來越多,街上的“人”也朝他們聚集過來。
“怎麽辦?”花似錦有些驚慌地看向謝言洲,小聲地問道。
“快離開這裏。”謝言洲說着就拽住她禦劍而起。
頭頂漆黑的天幕上,忽地一陣紅光閃過,鋪天蓋地的紅色巨網從頭罩下。謝言洲急急停住劍勢,帶着花似錦又落回地上。
一堆又一堆的戴着面具的“人”,姿勢僵硬地朝他們走來。
謝言洲拔劍出鞘,擡手一揮。劍氣将前面一排“人”全部震飛,但是這動靜立即讓整個街道的“人”都驚動了,瞬間全都聚集過來。甚至那些被震飛的“人”,也在後面若無其事地爬起來,繼續往這邊聚集。
明顯就是殺不死,砍不爛。
謝言洲跟花似錦不斷後退,忽地聽到身後有小姑娘的聲音傳來,“救命,救命啊——”
兩人回頭,只見身後也有一小群戴着面具的“人”朝這邊奔來,而他們前面則有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姑娘正跌跌撞撞,狼狽地跑着,邊跑邊慌亂地喊救命。
小姑娘沒戴面具,跟他們看起來一樣是個正常人類。
謝言洲擡劍一劃,劍氣将小姑娘身後的“面具人”全部給震飛,小姑娘啪嗒啪嗒跑到他們旁邊,然後一頭紮到花似錦的懷裏,抱着她,嗚嗚地哭道:“姐姐,救我,我害怕……”
在這鬼地方,別說是這麽一個小姑娘了,就是花似錦都害怕。她感同身受,連忙輕輕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說道:“別怕,我們會救你的。”
小姑娘眼淚汪汪地仰起頭看向花似錦,仿佛是被她的容貌驚了一下,愣了一瞬,然後含着淚點頭,“謝謝姐姐。”
花似錦看了看小姑娘,只見她不知是受到驚吓的緣故還是本身就是這樣,皮膚極白,幾乎是慘白的那種,沒有一絲血色。一雙眼睛烏溜溜的,漆黑如墨,連嘴唇都沒有多少血色。
她問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啊?從哪裏來的?怎麽會一個人在這裏?”
“我叫小九,是從蒼冥界來的,那天在山上采藥,不小心掉落懸崖,醒來的時候不知道怎麽就在這個地方了,嗚嗚嗚……”
難道是不小心從天塹上跌入了太虛境?
花似錦和謝言洲來不及多想,身後“面具人”已如潮水襲來,他們趕緊帶着小姑娘往後退。
直到被逼入街角,再無退路。謝言洲讓花似錦護着小姑娘在他後面的角落裏躲着,自己正面迎上那群“面具人”。
靈力灌入劍身,一群群“面具人”被打倒後,又繼續爬起來往前走。
花似錦和小九在旁邊急急地望着,忽地花似錦察覺到自己旁邊似乎有人,一驚之下也沒注意其他,只瞥見一張惡鬼面具,頓時吓了一跳,張口就要尖叫出聲。
那人擡手就捂住了她的唇,嗓音柔和:
“別怕,是我。”
接着就見他将面具一掀,露出一張俊美絕倫的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