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們再試幾次吧
随着一陣鐘磬聲響起, 問學臺的某間課室裏，天衍宗的衆位弟子陸陸續續地走出來。
花似錦挽着莫桃桃的胳膊往外走，尹湫走在莫桃桃另一側。
莫桃桃扭頭朝他們身後不遠處的少年墨繁看了一眼, 然後湊到花似錦耳邊道：“你最近怎麽沒跟小師叔一起, 老黏着我做什麽？”
花似錦沒回她的話, 而是笑着嘟囔：“之前不陪你, 你怪我。現在我黏着你, 你又怪我，到底要怎樣？”
“少來。”莫桃桃道：“最近你都回自己的聚靈峰……你是不是跟掌門師叔鬧矛盾了啊？”
花似錦搖了搖頭，“別問了。”
莫桃桃見她神色郁郁, 也不再追問，倆人随意地拉扯着別的話。
少年墨繁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 偶爾擡頭望過來一眼。
直到花似錦和莫桃桃分開, 往自己的聚靈峰方向走去時, 他才加快腳步，走上去，攔住了她。
花似錦停住腳步。
“你最近在躲着我？”他黑眸緊盯她。
花似錦垂着眸子，沒吭聲。
“你寧願跟謝言洲說兩句話，也不願跟我講一句。寧願住在他隔壁，也不願意回無妄島？”少年墨繁又問。
謝言洲是花恒的親徒, 住在淩雲峰, 花似錦的聚靈峰是淩雲峰的附峰。她這幾日回去，總是會遇到謝言洲，多少會打個招呼。
她爹最近常在外面，都沒回淩雲峰，胡眉兒也不知道哪裏去了，整座淩雲峰上只有謝言洲, 她本不想回去。可她最近時常将少年墨繁與墨繁重疊混亂，心裏苦惱萬分，幹脆躲着少年墨繁。
少年墨繁盯着面前垂頭沉默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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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繁，我們多試幾次，看你能不能回去吧？”一直垂着腦袋的少女，忽然擡頭望着他，開口道。
少年墨繁微怔一下，唇角輕抿，黑眸定定地盯着她看了許久，最終沉默地點了點頭。
曾以為知曉了他今後是她的道侶後，自己的心是滿足的，也有足夠耐心去等待最後的相遇。
可事實上，還是高估了自己。
陰差陽錯提前遇見，其實很難再等千年。
他是羨慕千年後的自己的。
羨慕到再也舍不得回去，想就這樣直接跨越千年，走到她的面前。
可這一個時空也有一個自己，這種局面，讓她為難。
他再不舍，也該回去了。
兩人回了無妄島。
花似錦召出千機鏡，閉上眼睛，用披帛勾連。
垂在身旁的左手忽地被一只微涼的大掌握住，她驚訝地睜開眼睛，看向旁邊的人。
少年黑眸深深地看着她，說出理由：“上次是這樣過來的，可能也需要這樣回去。”
花似錦覺得有理，點點頭，任由他牽着，繼續用披帛勾連千機鏡。
白光慢慢将他們籠罩，少年目光靜靜地落在她的臉上，目不轉睛，帶着不舍。直到光芒大盛，再也看不見了為止——
花似錦有意識的時候，出現在眼前的又是仙霧缭繞如仙家花園一般的場景，金庭玉柱，白玉長道。處處金碧輝煌，又祥瑞籠罩。
她感覺自己是漂浮着的，所以悄然地在花叢中一路往前飛着去尋墨繁的身影。
不遠處涼亭裏坐着兩個人影，其中一道是黑色的。
她連忙悄悄地跟過去，在他們背後隐匿。
那兩個人在聊着什麽。
只聽那穿着墨色衣裳的少年先開了口，“這是怎麽了，誰敢欺負帝姬？”
是墨九？
聽到聲音，花似錦微微皺了皺眉頭。
那兩個身影正是墨九和青瑤帝姬。
聽到墨九的話，青瑤帝姬原本哭得通紅的眼眶又濕潤起來，“我跟弟弟打架，爹爹要罰我去鍛煉心性。”
“你弟弟才多大？你跟他打什麽架……”墨九見她怒瞪自己，又笑道：“唔……怎麽個鍛煉法？難道是如同歷劫那樣，送到人間界去磋磨一番？”
青瑤帝姬撇撇嘴道：“也差不多吧。”
墨九挑眉：“差不多？”
青瑤帝姬愁眉苦臉，“是進幻境鍛煉。”
墨九揚了揚眉，“幻境？”九重天都是學仙法的，一般幻境都能識破，這能鍛煉什麽？
青瑤帝姬道：“是啊。是讓魅仙制造幻境。”
那魅仙據說是九重天上、碧落園中的薔薇精魅汲取天地精華所化，心性純澈，卻天賦極高。一把千機鏡，能通天地萬物。
她所制造的幻境，能溝通天地，裏面的人物世界，虛虛實實，如真似幻，讓人身臨其境，最适合九重天的仙子仙君們歷劫所用。既不會擾亂人間秩序，又能讓仙子仙君們如臨真正的人間界一樣，得到真實的歷劫感悟。
墨九聽她說完，語氣散漫地道：“精魅所化，那不就是魅妖嗎？”
青瑤帝姬哼道：“可不就是妖！一個妖而已，爹爹居然讓她輔助我鍛煉心性，哼！她配嗎？”
墨九撇了撇嘴，眼神微冷。
青瑤帝姬意識到什麽，連忙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妖也有不同的嘛，比如你們墨蛇一族，是有古神血脈的，注定會成為上仙……那個魅妖，她也是汲取天地靈氣，生來自帶仙根，大家都叫她魅仙……”
墨九對青瑤帝姬歷劫沒什麽興趣，對什麽魅仙魅妖的，也沒興趣，只冷淡地哼了一聲。
花似錦聽着他們的話，卻滿心惶惑。
他們口裏的那個魅仙……還有他們提到的九重天碧落園的薔薇，總感覺跟碧落薔薇有關，也跟魅妖一族有關。
難道魅妖一族的始祖，乃是九重天的上仙嗎？
還有千機鏡……原來千機鏡竟然是魅仙的法寶？
她一邊思忖着，一邊又悄悄地退了下去，繼續四處轉悠，尋找墨繁。
轉了一道角，聽到遠處有動靜，她擡眸望過去。
金光從天穹而下，一襲墨色錦衣華服，身材高大的少年正從長廊盡頭徐步走來。容貌俊美，氣質隽雅。
花似錦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連忙躲在了廊柱後面。
怕再出什麽意外，她甚至都不敢上前去确認少年墨繁有沒有回來。
少年從她藏身的廊柱旁從容地走過，花似錦手指緊張地按在廊柱上，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從廊柱穿了過去——
她愕然一愣。
意識态？
原來她這次竟是以意識态存在這個世界的？
怪不得上次她輕易就被墨繁和墨九發現了，而這次他們卻都沒有發現她。
出神間，那道墨色身影已經走遠。
花似錦怔怔地望着那道高大身影，在心裏暗暗地道了一聲：墨繁，再見。
然後召出千機鏡，從這個世界裏退了出去。
在千機鏡的世界裏醒過來，花似錦朝旁邊一望，與少年墨繁漆黑的雙眸對個正着。
花似錦：“……”
少年墨繁：“……”
花似錦驚訝又不是太意外，只是心情有些複雜。呆滞地望了他半晌，才低低問道：“你還在這裏啊？”
少年墨繁看她一眼，淡道：“嗯。”
花似錦“唉”了一聲，說道：“我剛剛進入千機鏡的世界，發現那裏也有一個你，心想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跟過去了，說不定有機會回到原來的世界呢……”
兩人沉默了許久。忽地，花似錦似想起什麽，有些疑惑道：“奇怪了，為什麽我這次進入千機鏡的世界，也不是實體，而是意識态呢？難道那個世界已經也有一個我了？”
這不可能啊。那個時間段，墨九還在上界，還沒鬧事，墨繁也還在那裏。天衍宗那會兒有可能都還沒有建宗，她爹都可能沒出生，怎麽會有她？
少年墨繁看她一眼，然後搖了搖頭，“不清楚。”
花似錦嘆了口氣，“我們再試幾次吧。”
少年墨繁平靜地看着她，點點頭。
兩人又試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花似錦靈力耗盡，整個人都快虛脫了。他們去的每個世界裏，都已經存在了一個墨繁，而少年墨繁依舊還在這個世界裏，平靜地牽着她的手。
花似錦頭暈目眩，心裏更是快要崩潰了。
怎麽會這樣？
她有氣無力地喃喃：“……看來千姬說得沒錯，那個世界已經有一個你了，你回不去了……”
少年墨繁又“嗯”了一聲。
他似乎已經成了一個多出來的個體，無處可去了。可是他神色溫淡平靜，看不出一絲寂寥與難過。
花似錦怔怔地望着他好一會兒，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少年墨繁的神色也漸漸凝重起來，漆黑的眼底含着疑惑。
“我們要不再多試幾次？”
“別試了。”他握着她的那只手微微收緊了一下，然後松開。看着她因為靈力耗盡而有些蒼白的臉，說道，“去休息。”
花似錦有些迷惘地看着他，“如果你再也回不去了怎麽辦？”
少年墨繁淡淡道：“回不去就回不去了。”
他說完，又看了看她雪白的臉，“你快去休息。”
花似錦這才起身，結果眼前一陣暈眩，差點軟倒在地。
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托住，接着她整個人一輕，竟是少年墨繁将她直接打橫抱起，往屋內走去。
他甚至幫她除去鞋襪，然後将她放在榻上，拉好被子蓋住。
“對不起。”花似錦躺在那裏，手指揪着被子，仰頭看着他，“是我的錯，不該将你帶到這裏來了。”
少年墨繁站在床邊，垂眸看她，“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拉着你過來的。”
“如果不是當初我用千機鏡進入那個世界，你也不會……”
“別計較這些了。”少年墨繁忽地在床邊彎身下來，擡手撫了撫她的腦袋，黑眸看着她，“也別再躲着我了，繼續留在無妄島，好嗎？”
花似錦愣了一愣，看了他半晌，最後點點頭。
少年微微一笑，面容籠着屋外的天光，俊美絕倫。
花似錦側過頭，緩緩閉上眼睛。
她将他孤零零一個人帶來了這裏，确實也該陪陪他吧？
可現在這樣怎麽辦？
頭腦裏暈沉沉一片，她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