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要瘋了
墨繁走進屋裏時, 看見的正是花似錦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
屋外,夕陽漸斜, 天光散去, 周圍慢慢變得沉暗。她安安靜靜地睡在那裏, 容顏絕豔, 膚色如雪, 仿佛整個世界的光都聚在了她的身上,整個人自帶柔和的微光,美好得就像一場不敢驚擾的夢。
而少年墨繁就坐在床畔, 垂眸靜靜地看着她。
察覺到他進來,少年墨繁緩緩轉過頭來, 目光平穩, 表情坦然。
墨繁沒管他, 徑直走過去,彎身伸手,指腹在花似錦的臉上輕輕滑過。她睡得深沉,臉上的肌膚暖暖熱熱的,柔軟細膩。
少年墨繁就在旁邊抿唇看着,繼而, 擡頭對他道:“我們聊一會兒?”
墨繁看他一眼, 然後收回手,往屋外走。
少年墨繁起身也跟他去了外面,兩人在院子裏隔着矮幾對面而坐。
靈犀送來點心和酒,一一擺好,然後安靜退下。
少年墨繁端起斟滿的酒杯,仰頭一口飲下, 接着又給自己斟滿一杯。
說是聊,但他一直沒說話,端起酒,這次喝得慢了些,黑眸沉沉,默不吭聲。
墨繁也端起杯盞,不急不慢地喝着。
他盯着少年墨繁那張幾乎堪稱照鏡子一般熟悉的臉龐。
他知道他在想什麽。
遠處晚霞漫天,島上靜谧無聲。兩人坐在傍晚的庭院裏,一杯接一杯喝着,誰也沒說話。
半晌,墨繁擡眼看着少年墨繁。
腦海裏驀地閃過了千機鏡裏,桑若的世界來。
轉而又搖了搖頭。
不,不行。
小家夥受不了的。
他真是瘋了,居然腦子冒出來這些。
可到底在心裏暗暗自嘲自己當初真是一語成谶。
弄成如今這局面,是他從來想不到的。
他曾經以為自己最忌憚的是謝言洲,可現在才知道并不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有一天還要忌憚自己?忌憚另一個自己?
“你也想要她?”最終還是墨繁先開了口。
少年墨繁抿了一口酒,然後擡眼看他,唇角微彎,“我們本就是同一人。你喜歡她,愛她,想要她……我自然也是。”
他承認得坦然。
墨繁氣得想笑,輕輕搖頭,“不,你不是我,我們是兩個不同的獨立體。你只不過是她從另外一個世界裏不小心帶出來的……只是一個假的、幻象罷了。”
少年墨繁默默放下杯盞。他擡手,一陣白光閃過,一柄銀光雪亮的寶劍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無靜天。
墨繁瞳仁驟然一縮,然後手一擡,也召出自己的無靜天。
兩把無靜天,利刃同時出鞘,浮在空中。
雪亮的劍身如冰如玉,通體盈着流光,發着料峭的寒光。
兩把一模一樣的神兵。
“今日我跟她輾轉了無數個世界後,突然産生了一個疑問……”少年墨繁望着浮在空中的兩把無靜天,緩緩道。“同一個世界怎麽可能出現同一個人的兩個獨立體?連千機鏡的世界裏,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為什麽我們現在所處的世界卻不是這樣……”
他說罷,轉頭看向墨繁,見他也正望着兩把無靜天。他的神色已恢複了平靜,甚至平靜得有些異常。
少年墨繁笑道:“你也發現這個世界有問題了對不對?”
墨繁沒吭聲,只是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少年墨繁接着道:“所以……我們倆,誰真誰假都不一定。亦或者,都不是真的也說不定……”
聞言,墨繁沉默了下來。
早在少年墨繁完整地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就已經産生懷疑了。
只是并不确定。
也許千機鏡真就是什麽神器,能複制出這麽一個一模一樣卻不同時期的他?
可相比這個答案,他更不想面對的、一直不願去深想的則是:他們現在身處的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他們,是真實存在的嗎?
而如今,無靜天,這世間獨一無二的神兵利器,也出現了兩把……
墨繁轉過頭,看着遠方漸漸暗沉下來的天際,眉目凝重,黑眸諱莫如深。
天衍宗,淩雲峰。
在屋內打坐的謝言洲忽地睜開了眼睛。
如果這時有人湊近了細看,就會發現,他的瞳色并非純粹的黑,而是幽暗的墨綠。
謝言洲垂眸,擡手,看着掌心波動的靈力,比以前更加的雄渾醇厚了一些。
之前在般若秘境裏誤吸的狼妖內丹,無論他費了多少力氣,用了多少方法,都沒法消除幹淨。如今被徹底吸收,跟他融為一體,仿佛他生來就該擁有一樣。
他收了靈力,起身,推門走出去。
屋外天色已黑,明月高懸。
整座淩雲峰上安安靜靜,除了遙遠的蟲鳴鳥叫,再無其他雜聲。他禦劍而起,目光一掃隔壁的聚靈峰,也是黑暗一片,沒有一絲燈火,只有清冷的月光。
她今日沒有回聚靈峰。
他立于半空,遙遙地朝北面望去。天衍宗較大,北面的峰頂離得太遠,以化神巅峰修士的目力,都只能在黑夜裏看到模糊的,渺小的虛影。
她早就不屬于他了,他還在暗暗地期盼着。
她甚至可能寧願喜歡一個傀儡,都不會再多看他一眼。
謝言洲自嘲地笑了笑,禦劍落回了地面,面色沉凝地往自己的屋裏走去,走在越來越深的夜色裏。
寂靜的峰頂,月色下孤獨的長影。
這一世,太難熬了。
花似錦是被唇上涼涼軟軟的觸感給弄醒的。
有熟悉的溫熱氣息噴在她臉上,帶着果子酒的清甜香氣。
這種感覺并不陌生,是有人在親她……
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師叔?”
看清眼前的人時,她笑着伸出雙臂勾住他的脖子。“你回來啦。”
墨繁笑了笑,把她抱了起來。他坐在床畔,将她擁在懷裏,手撫了撫她的腦袋,“怎麽把靈力消耗得這樣厲害?”
花似錦低喃道:“我想嘗試送他回去,但是去了好多世界,都不行……”
墨繁摩挲了一下她的腦袋,嘆了口氣:“別試了。”
“嗯。”花似錦将頭靠在他胸前,“應該是沒辦法了,對不起……”
“說什麽對不起……”墨繁揉了揉她的腦袋,“已經發生就發生了,別有太多負擔。”
他說罷,扭頭望了望窗外已經黑沉下去的天際,低着聲音似是自言自語一般地道:“事情也許跟我們想得不一樣……”
“什麽?”
“沒什麽。”墨繁忽地将她緊緊扣進懷裏,又吻了下去,這次吻得更深更重。
屋外天幕暗了下來,夜色裹着夏末的涼意籠罩了整座無妄島。屋內,熱意卻一陣陣地在層層堆積。
花似錦在鋪天蓋地的熾熱與難耐裏掙脫了片刻,呢喃了一聲,“他還在外面……”
“不管。”墨繁繼續俯身含住她的唇,輾轉研磨。
好不容易得空,她面若桃花,眼波泛水,臉又羞又燙,“可你之前說……他能感受……”
“不管。”
她越緊張,他越瘋狂。
不管,不管,什麽都不管了……
……
而此刻屋外,少年墨繁在院子裏的花樹下,獨自坐于夜色裏。
他長腿盤起,墨色衣袍堆疊在身前,籠在一片暗影裏。
稀薄的月光投在他俊美的面龐上,鼻梁高挺,薄唇緊抿。而他的額頭上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一手放在膝上,緊握成拳。一手搭在矮幾上,手指卻用力得筋骨暴起,幾乎将堅實的矮幾抓出深深的痕跡來。
過了一會兒,他微微仰首,喉結上下滾動。黑眸緩緩閉起,原本筆挺的身姿,此刻帶着顫抖。
墨繁瘋了,他竟然不管不顧……
而他也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