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大結局（上）

青言少君睜開眼睛的時候, 仿佛做了一個極為冗長的夢，大夢方醒，人還有些恍惚。

還來不及整理所有的思緒, 目光就被同樣盤腿與他對面而坐的紅衣少女給吸引去了注意力。

她似乎也是剛醒, 神情還帶着懵懂。一雙清澈明淨的眼眸, 泛着潋滟的波光。

她長得實在是太美了, 也過于妩媚了。只是那通身清澈的氣質讓這妩媚裏又多了幾分純淨。

十分矛盾, 卻又極其吸引人。

少女容貌昳麗，額心一枚花印，豔極近妖。

但她不是妖, 是九重天上的魅仙，是他父君請來協助他歷劫的。

“你……”

青言少君開了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麽。那一場夢歷時太久, 記憶太多, 心情太複雜。而他, 甚至都不知道她在現世中叫什麽名字……

只見她睜開眼看到他，也呆滞了一瞬，接着那雙潋滟的眸子眨了眨，唇微動，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整個人就軟軟地往前栽了過來。

這一場幻境耗費了她太多仙力, 也消耗了她太多心神, 只醒過來一瞬，連話都沒有說一句，就直接暈倒過去，陷入沉沉的昏睡中。

青言少君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順從本能地，探身伸出雙臂, 接住了她。

抱着懷裏的少女，他清俊的面龐上帶着欣喜、感慨等各種複雜情緒。

比曾經擁有過後失去更無奈地是……你最終發現，你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得到過。

一切不過是一場幻境，如夢幻泡影。

他将她抱了起來，放在榻上休息。垂眸，目光盯着她恬靜沉睡的臉，微微出神。

“既然一切都不曾發生，一切都是幻境，那我們是不是能重新認識一下，重新開始？”他輕輕問道。

陷入昏睡裏的少女，紅唇微動，忽地輕聲呢喃了一句什麽。

那聲音太輕，但他聽得一清二楚。她喊的是：師叔……

他面色狠狠地一震。

“沒有師叔了，那些都是幻境裏的一切，你醒來應該就忘了。”

按規則所說，除了歷劫之人外，境主對幻境中的一切回來之後記憶自動清除，她不該還記得的。

到底是睡夢中無意識的呓語，還是她記得所有？

青言少君又驚又疑。

屋外忽然傳來動靜聲，接着一個容貌美麗，身着錦衣的女仙撲了過來，将他一把抱住，哽咽哭道：“言兒，你總算是醒來了，可急死我了——”

青言少君将她扶住，微笑道：“只不過是幻境歷劫罷了，又不會有什麽大的危險。母親擔憂什麽，怎麽還哭了？”

這女仙乃是青熙帝君的第二位夫人，青言少君的母親——瓊華夫人。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瓊華夫人擦了擦眼淚道，“青瑤為了救那魔頭，用魔器接通了魅仙構造的幻境，将幻境與現世混在了一起，世界錯亂……你差點就回不來了！”

青言少君眉頭微皺，心頭疑惑越多，正要細問，忽然聽到外面有喧嘩聲，“不好了，有神君硬闖帝宮——”

近日，九重天上發生了三件大事。

其一是，原本因為九頭蛇魔之事被牽連貶谪的墨蛇一族的少君墨繁，忽地覺醒古神血脈，直接飛升為上神了。

其二是，青熙帝君之子——青言少君，歷劫歸來，也覺醒了古神血脈。

其三則是，這兩位新晉上神的少君殿下，打起來了。據說是為了一名小仙子。

從小道消息聽說，那名引起兩位少君打起來的小仙子，乃是由九重天碧落園的薔薇精魅吸收天地靈氣精華所化。她誕生于天地之間，生來自帶仙根，無父無母，沒有姓名。

大家都喊她魅仙，她也默認了。

她心性純澈，不愛講話，卻天賦極高。一把千機鏡，可以溝通天地萬物，構造出堪可比拟真實世界的幻境。

九重天上的許多仙君仙子歷劫時，大都會請她前去協助。

前番青熙帝君剛剛成年的幼子——青言少君，需要歷情劫。為不擾亂人間秩序，青熙帝君遂請來魅仙協助。

魅仙所構造的幻境，虛實相合，讓人身臨其境，難辨真假。能讓仙子仙君們如臨真正的人間界一樣，得到同樣真實的歷劫感悟，極為适合歷劫所用。

可惜此番青言少君歷劫，中間不知道出了什麽茬子，情劫失敗了，但卻意外覺醒了古神血脈。

哪怕是九重天，仙人遍地走，神卻仍然稀有。

傳說青熙帝君的始祖在上古時期是天狼神，只是千萬年間都沒有族人覺醒過古神血脈。

這青言少君乃是青熙帝君第二位夫人所生，此番雖然歷情劫失敗，卻意外覺醒了天狼神血脈，實乃意外之喜事。

青熙帝君欣喜不已，可青言少君卻郁郁寡歡。

據知情人所講，青言少君對前來協助自己歷劫的魅仙一見鐘情，更是跟她在歷劫幻境裏曾結為道侶。

可不知是什麽原因，青言少君歷劫的世界出了茬子，那魅仙在幻境中所化的女子，陰差陽錯地跟幻境裏的墨蛇一族的墨繁少君也結了一段緣……而奇異地是，墨繁少君真身居然也記得這段情……其中之曲折離奇，不是三兩句話能講得清楚的。

今番墨繁少君前來九重天尋找魅仙，兩位剛剛晉升為上神的少君就因為争奪魅仙而幹起架來了……

由于這三件事太過于轟動和刺激，以至于原本還有另外兩件不算小的事情，都被大家忽略而過。

那就是，剛剛被封印沒多久的九頭蛇魔差點從不淨淵逃了出來，幸好發現及時，被繼續封印了回去。

而青瑤帝姬因為犯了什麽錯誤，被青熙帝君罰到思過島思過。

誰也沒有将這兩件事多想，更不會将這些事情連起來想。

大家更津津樂道的是前面三件大事。

青言少君的某處宮殿裏。

一襲紅衣的少女站在窗戶前，使勁拍打着，“謝言洲……青言少君——你快解開封印結界！”

她纖白的手拍打之處，一陣陣光暈如水波蕩開，空氣中仿佛有着透明的罩子，鎖住了這個房間。

少女紅衣烏發，挽着金色的披帛，左手戴着金銀雙環，額心一枚薔薇花印。

她赤着雙腳，白嫩的纖足踩在潔淨的地板上，一只長得奇形怪狀，有着雙翅還拖着三條尾巴的小神獸忽地從她的空間裏跳出來，在她腳邊蹦來蹦去。

少女盯着它看了一會兒，然後才仿佛想了起來自己有這麽個神獸寵物，連忙問道：“八寶，你有辦法解開這封印嗎？”

八寶搖頭，開口說話了，嗓音如四五歲的幼童，無比稚氣，“解不了，姐姐，我吃不了封印。”

少女清澈的眼眸裏盡是焦急。

她睜眼回到真身時因為仙力耗盡而直接陷入昏睡，再次醒來後，所有意識都回籠，包括幻境中的一切。

哪知道青言少君從屋外進來，她望着他與謝言洲長得一模一樣的臉，不自覺地開口，才說出“謝言洲”三個字，他頓時眼神都戾了，“你記得所有？”

她對他點點頭，起身欲離開。

他問了一句：“你去哪兒？”

她回道：“我去找師叔。”

然後……就被他二話不說，直接用封印結界将她鎖在了這裏。

花似錦眉頭微蹙，正要将各種方法再試一次的時候，周圍封印忽地一陣猛烈巨震，繼而迅速消散于空中。

接着，大殿封閉的門也猛地被什麽撞開，一襲墨色衣袍的神君腳踏虛空而來。

“小魅妖。”

花似錦怔怔地望着他，眼淚嘩然而下，既有欣喜，也有微微的難過與複雜。

師叔從來不叫她小魅妖，只有少年墨繁才叫她小魅妖。剛剛的聲音，也是少年墨繁的聲音。而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神君，分明更接近少年墨繁的模樣，只比他略微長兩三歲的樣子。與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的師叔墨繁距離較大。

所以回來後，只有少年墨繁，沒有師叔了嗎？

她要師叔……

花似錦蹲下去，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中無聲滑落。

一聲嘆息在頭頂響起，接着一只大手落在她腦袋上，輕輕地摩挲了一下，溫淡柔和的嗓音傳入耳際，“小阿錦，看到師叔，你不開心嗎？怎麽還哭了？”

是師叔的聲音！

花似錦猛地擡起頭，眼裏盡是亮光，愣愣地、怯怯地，哽咽道：“師叔？”

墨繁也在她旁邊蹲下來，微涼的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淚，眉眼含笑：“是我。”

“可你的樣子……”花似錦遲疑地看着他，“你剛剛的聲音……還有，剛剛你還叫我小魅妖？”

“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世界歸元，我回到了原來的時候，天界的墨繁，原本就是這個樣子。”墨繁微微一笑：“你怎麽不先看看你自己什麽模樣。”

他說罷，牽着她站起來，然後擡手一揮，她眼前便出現了一面巨大的鏡子。

花似錦擡眼一看鏡中的景象，整個人微微一呆。

只見鏡子裏，一襲墨色錦袍的俊美神君，看起來約莫十八、九歲的樣子。而他旁邊站着的紅衣少女，矮他一個頭，看着約莫十六七歲。

少女容顏身段與花似錦的魅妖本相幾乎一模一樣，但因為周身籠着祥光，又顯得更耀眼一些。

容貌妩媚昳麗，額間一枚花印。眼眸清澈明淨，顧盼生輝間，睫羽輕顫，一張一阖，風情自現。

是她，卻也不完全是她。

這個她，比幻境中她的魅妖本相，看起來還要更誘人多了。

“小魅妖真身原來這樣好看啊。”鏡子裏，少年墨繁低頭在她嫩紅的唇上親了一下。

花似錦面紅耳赤地推了推他，“你別這樣叫我。”

他的模樣本來就更接近少年墨繁一些，又這樣喊她，讓她總有種錯亂的感覺。

墨繁低低一笑，“好吧，小阿錦真美，師叔很喜歡。”

身後傳來動靜聲，兩人齊齊轉頭，看見一襲墨藍衣袍，有着一張與謝言洲一模一樣清俊臉龐的少年神君正直直盯着他們。

輕袍緩帶，廣袖峨冠，眉眼俊秀絕倫，氣質清冷傲然，正是青言少君。

他黑色的瞳眸，細看卻帶着幽暗的綠，如墨綠琉璃一樣，泛着淡淡的冷光，靜靜地盯着他們。

花似錦也看向他，心情略微複雜。

其實她最初構造的幻境，他歷劫的對象是幻境裏的“胡眉兒”，她不知道為什麽作為境主的自己竟然成了他的歷劫對象。

她構造的幻境是根據萬物和人的自然發展一步步往前走的，也會根據歷劫之人過于強烈強勢的心境自動被調整，以求真實感受。

只能說，進了幻境時，他自己的心境變了，歷劫對象莫名成了她。

青言少君沉默地看着墨繁将花似錦帶走了。

到了如今，不得不承認，無論是幻境還是現世，她都不再屬于他了……

她若心無所屬，或者單戀相思，他尚可争一争。可既已兩情相悅，就再無他插足之地了。

這一場陰差陽錯，讓人難過，卻又無可奈何……

花似錦先跟墨繁回了墨蛇一族。

由于受墨九的影響，墨蛇一族都被貶谪了，但是因為如今墨繁重歸神位，墨蛇一族又直接登上了九重天。

他的宮殿，也被他搬到了九重天。

巍峨神殿猶如浮島一般，飄在九重天上。重樓殿宇，仙雲缭繞。

遠遠地，一只巨大的鵬鳥載着一群人迎接他們。有當初在神夢谷妖域遇到的金伯、銀環和青竹，以及其他一些墨蛇一族的人。

“父君在閉關養傷，以後再帶你見他。”墨繁說道。

花似錦跟着墨繁踏入熟悉的畫中境裏的宮殿，心情感慨萬分。

她走進殿內，赤着的雙足踩在熟悉的，柔軟的軟木地板上。這裏承載了太多回憶，她帶着留戀與懷念，四處看着。

墨繁則一直沉默地打量她。

她的真身看起來比幻境中還要嫩弱一些，讓人既想呵護，又想用力揉折。

那赤着的纖足，連圓潤的趾頭都帶着令人心顫的粉色。

墨繁看了看她白嫩纖足上方空無一物的纖細腳腕，黑眸幽深，走過去摟住她：“小魅妖，跟我結契嗎？”

花似錦聽到這個稱呼，微微一頓。

她造過許多幻境，知道許多執念。說到底，在幻境裏，師叔曾經得到過，而少年墨繁沒有得到過，因此執念更深。

他回來後第一眼見她，就用少年墨繁的身份喊她小魅妖。其他時候，也總時不時這樣喊她，這執念怕是入骨了。

她仰頭看他，眼眸一轉，彎起嘴角，“不，我要跟師叔結契。”

墨繁又好氣又好笑。他接受所有樣子的她，她卻總要這樣跟他斤斤計較。

低頭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見她瞪自己，他又笑了起來，嗓音柔和：“好。那小阿錦，要跟師叔在現世裏再結個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