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雖然白南楠極力壓制聲音中的哽咽,陸憑還是聽出了一絲不對勁,“怎麽了,南楠?”
眼淚像是被蒸過一樣滾燙,白南楠一把抹去,卻還是啪嗒啪嗒往下掉。最後幹脆不再掙紮,嗚咽着向電話另一頭的人傾訴。
“陸憑哥,我好難受。”
好像過了很漫長的時間,卻又好像沒多久。腿有些發麻,白南楠換了個支撐點坐在地上,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個人影。
這不是她看到的第一個人影,卻是第一個蹲下來觸碰她額頭的人。
他寬大的掌心涼涼的,白南楠緊繃的身體松弛下來,有些依賴地閉上了眼,抱着腿喃喃,“好冷。”
溫度灼人,兩頰也不正常發紅,。
幾乎不需要用溫度計,就能感應出對方發了高燒。
陸憑喉結滾動,一口悶氣忽地淤積在胸口,語氣不自覺有些發冷,“我帶你去醫院。”
再次依靠在他背上時,白南楠沒有第一次那種微妙的心境。
生病的少女情緒敏感脆弱,立刻察覺到他的冷意,忍住心裏的酸澀,罕見地低下頭向對方道歉,“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陸憑聲音冷淡。
對不起。
明明對方不欠她什麽,她卻總是給他帶來麻煩。
白南楠嗓子很難受,累到呼吸都很費勁,她澀澀開口,“又麻煩你了。”
陸憑沒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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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背上的人又絮絮叨叨說起來,像是在無意識地呢喃。
“我們又期中考試了,就在昨天。”
“……”
“成績還沒出來,我自己對了答案,就對了數學和理綜。”
陸憑腳步微頓。
“我錯了好多題。”
白南楠身心都十分煎熬。
她以為自己再多努力努力,就能彌補差距,可是現實似乎殘忍許多,一點一點用結果告訴她,她不行啊。
盡管偶爾會開心,但在結果未知的迷茫中,大多時候真的很累。
而從她将陸憑和Q大劃上等號的那一瞬間,她就陷入了無窮無盡的追趕中,不自量力想圓自己一場美夢。
白南楠吸了吸鼻子,意識慢慢變得不清晰。
“陸憑哥……”
—
上了出租車,白南楠挪到了最裏面的位置,把腦袋支在玻璃窗上。
她中午只在學校的小超市中買了個面包,吃得少,胃本就隐隐有些不舒服,在封閉狹窄的空間裏更是有些擠壓憋屈。
有些倒騰。
白南楠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去想,手卻不自覺移到了胃部。
“胃難受?”陸憑看見她的動作問道。
白南楠嘴唇發白,幅度微小點點頭, “有點暈車。”
陸憑将車窗降下一半,車外的空氣瞬間擠入,沖淡了車中讓人不适的味道,“這樣會好點嗎?”
“好點了,”白南楠頓了頓,“但是好冷。”
前面開車大叔聽着對話朝後看了眼,男人雖然樣子淡然冷漠,可眼中卻沒有絲毫的不耐,他又把車窗升上去,只留下了兩指的寬度。
風通過狹隘的縫隙吹到小姑娘靠着的角落。
“過來,坐我旁邊,”陸憑往前坐了點,側着身體擋住小股的風。
白南楠慢騰騰移過去,而後,很小心地把頭枕在對方的背上,眼中滿是欲望。
沒多久到了醫院,想着陸憑應該會給她父母打電話,白南楠斟酌着說,“哥哥,別給我媽打電話,她今天晚上有演奏會,我不想她分神。”
病成這樣的人說出這句話其實挺欠揍的,陸憑不知為何有些生氣,但見她樣子可憐,也沒再責怪她。
他帶去問診室量了體溫,三十九度四,醫生詢問了些情況後開了單子,又去查血挂水。
輸液室裏沒多少人,大家都病怏怏地待在座位上玩手機。
護士領着白南楠坐在座位上,她的手不算纖細,手背卻很薄,青紫血管清晰就能辨認出,年輕的護士沒費多大力氣就一步到位。
白南楠小時候幾乎每年冬天都會感冒得很嚴重,吃藥也沒有效果,所以沒少打過針,看着冰冷尖銳的針頭戳進皮膚裏時,眼神中并沒有膽怯畏縮。
“媽媽,那個姐姐好勇敢啊,”旁邊的小女孩扯着媽媽的袖子十分驚奇地說道。
“一般勇敢,”白南楠嗓子仍有些啞,好歹是有了精力和小孩子打趣。
—
哭了一次後似乎更加疲憊,來到醫院後白南楠身體倏地松懈下來,靠在椅背上發呆。
見陸憑進來,她淺淺舔了舔發幹的嘴唇。
“陸憑哥,要不你先走,我一個人在這兒可以的。”
哪怕白南楠這樣經常沒心沒肺的人,也覺得自己好像總是在麻煩他。
而他并沒有一直照顧她的立場和責任。
“你可以?”陸憑反問她,眼尾似是揚了下表示懷疑。
白南楠點點頭,說話沒什麽底氣,“我……也是一個高中生了。”
“一個高中生把自己搞得那麽狼狽?”
“……”
狼狽嗎?抱着腿坐在灰塵慢慢的街道上,好像是有點狼狽。
從小到大都沒有那麽狼狽過。
白南楠覺得自己還可以辯解一下,但嗓子狀況欠佳,腦子思考好像也比平時慢一拍,沒憋出一句話最終只能默認。
“下午吃東西了嗎?”陸憑問她。
“沒。”
“想吃什麽?”
“我不是很想吃東西,”白南楠指了指自己的喉嚨表示吃不了,從剛才起她嗓子一直很疼,每次說話咽口水像是吞刀子一樣。
“喝點粥,”陸憑想到她不挑食就沒再細問,而後朝上面的輸液袋看了眼,聲音正經,“自己看着點,沒了叫護士過來換,知道怎麽叫護士嗎?”
陸憑話說的很淡,然而白南楠還是聽出了最後一句話中的諷刺意味,理虧地點頭,
“……知道。”
“別睡,注意點,”陸憑給她再次強調了一遍,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對她旁邊的一個照護孩子的中年女人說,“您好,能幫忙看着點她的輸液袋嗎?”
女人點點頭,露出理解的笑容。
白南楠從這個角度能看見陸憑低頭和女人說話時的側臉,睫毛微垂的睫毛黑翹,鼻子高挺,比起來時的模樣,眉目稍松。
這一幕白南楠記了很久很久。
可能是因為她知道,陸憑和熟人都不愛說話,更別說主動搭讪陌生人了。
所以這一刻,顯得無比溫情。
目送着他走出去,白南楠從校服兜裏撈出了兩顆白白軟軟的棉花糖遞給身邊人,啞着嗓子說道,“謝謝阿姨,請您和妹妹吃糖。”
因為是小零食,女人也就沒有拒絕,笑着接過和她聊天,“你哥哥?”
“……嗯。”
“我家小孩也一直想要個哥哥,”女人笑說。
小女孩望向她,“媽媽,我不想要哥哥了,哥哥好兇。”
白南楠來了興趣,“怎麽兇了?”
“他都不笑一下,”小女孩軟糯着聲音說,被她媽媽使了個眼色又縮回了頭,“本來就是嘛。”
白南楠沒反駁,他有時冷着臉是挺唬人的。
尤其是她做錯事時,心裏惶惶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陸憑提着碗皮蛋瘦肉粥進了輸液室,白南楠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喝着,不由慶幸還好打得是左手,不然還得讓陸憑喂她得別扭死。
此時此刻,白南楠徹徹底底緩過神,回想起剛才在他背上時的吐槽,頓時覺得自己生個病了也太矯情了,搞得她好像心理很脆弱一樣。
“白叔他說一會過來。”
“哦。”
一碗粥喝下,胃裏淡淡的不适感減少了許多。護士過來換水時,白南楠昏昏沉沉歪着頭睡熟了。
等一覺醒來時,微微刺眼的白燈已經盡數亮起,身邊的中年女人已經帶着小女孩離開了,窗外天色漸暗。
白南楠下意識尋找陸憑,卻看到了剛進門的白從聞,身後跟着護士過來給她拆了針。
“陸憑哥走了嗎?”
“嗯,你說你怎麽搞的,發燒了不知道請假去醫院?”白從聞想起剛才陸憑仔細交代經過的模樣,竟忽然有些尴尬。
自己啥都不知道,女兒給別人送來醫院了,吃的喝的還都細心準備了。
對比地他們好像很不負責的樣子。
聽聞陸憑走了,白南楠頓時失去了說話的精神。
斜斜瞟了白從聞一眼,“爸,醫院不要喧嘩可以嗎?”
“……”我抽你。
—
洗漱完靠在床頭,白南楠回複了蘭夢發來慰問的信息又在微信上給陸憑道了謝。
程英剛回家,聽白從聞說起今天的事,立馬去了白南楠的卧室,“怎麽發燒了?”
坐在床邊感受了她額頭的溫度,還是有些熱,程英又扯出毛毯搭在了她的被子上。
“應該是昨天晚上沒關窗,早上頭有點昏昏沉沉的。”
“南楠,學習壓力是不是很大?”程英順了順她的頭發。
從之前和她班主任的談話中,程英就得知白南楠發生了學習态度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很多人說孩子懂事了就會知道學習的重要性,但程英了解自家的一對兒女。
白南楠和白侑性格很像,如果不是被什麽事刺激到或者是別有目的,他們根本就不會在學習上下那麽大的功夫。
“壓力肯定大,那麽多人參加高考,好學校的位置就那麽幾個,不大才怪,”白南楠說,“但大家都壓力挺大的,還行吧,能撐得住。”
“嗯,但身體還是第一位,”程英知道直接問也問不出什麽,就給白南楠把被子裹嚴實了,關燈出了門。
燒沒完全褪下,第二天又去醫院挂水。
原本準備帶上一本英語單詞背背,考慮到生病時學習可能會産生厭學情緒,影響之後的學習狀态,白南楠從長遠考慮還是把單詞本放回了抽屜裏。
視線突然瞟到了抽屜最底層的白色一角,抽出來,
——《□□總裁和他的替身奶狗》
白南楠還記得這本書。
上次在趙溫香家只草草看了幾頁,白南楠瞅着總裁的臉,沒有絲毫猶豫就裝進了小背包裏,拒絕了程英的陪同一個人去了醫院。
雙休日醫院看病和探望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白南楠在輸液室意外的看到了昨天的母女,笑着和她們打了招呼。
她把帶來的零食也給她分了一半,等護士紮了針就拿出了漫畫翻看起來。
“姐姐,你在看什麽啊?”小女孩好奇地問她。
“姐姐再看勵志漫畫,就是小男孩如何從一無所有考上名校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白南楠說得十分理直氣壯。
她可覺得自己沒騙小孩。
那小奶狗的确最開始一無所有,後來霸總捐樓給他塞進了外國知名大學,最後成功擠掉他前男友上位分了霸總一半財産。
這可不走上人生巅峰了嗎?
此時正處在濃情蜜意之時,白南楠看着進展估摸前男友應該要回國了,應該又是一場糾結大戲。
紙張翻到下一頁,一張高清□□kiss圖映入眼中。
“?!”
畢竟身邊還有人,白南楠心裏一緊,眼睛瞟見她們說着話,沒注意到這邊,把書舉得近了點仔細研究了一番他們的姿勢。
傳統的壁咚,總裁一只手捏着小奶狗的下巴,表情一度沉迷。
……
一袋水打完,第二袋也快見了底。
“诶,你哥又來了啊,”中年女人注意到剛進門的身影對白南楠說。
這兩兄妹長得十分有辨識度,女人沒費力就認了出來。
“啊?”白南楠擡起頭,愣愣地看着陸憑走來,随即反應過來,慌忙合上書塞進背包裏。
輸液室人比昨天多了些,喧鬧聲充斥于耳。陸憑剛進來就看見小姑娘坐在後面安靜地看書,表情繃着似是有些糾結。
他坐在了她旁邊的空位上,視線從沒拉上拉鏈的小背包很快轉到了她的臉上。
“還在學習?”
“……”
白南楠陷入沉默。
而陸憑把她的沉默當做默認,“有不懂的嗎?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