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南楠的情緒向來來得快去的也快。
晚上洗了個熱水澡後,又投入到了緊張的複習狀态中。
之後的兩個月放平了心态,害怕壓力太大容易生病,就再也沒熬過夜。
高考前一個月,白南楠收到了很多親人的祝福,她一一回複。看到陸憑的短信時,她忽地從跳下床換了衣服,匆忙給程英說了聲就出了門。
陸憑剛洗了澡,開門時胳膊上搭了條白色毛巾,頭發一縷一縷還有些濕。他撐着門板,低頭看着她,似是經過水汽蒸騰,眼眸和嘴唇都泛着溫潤的光澤。
“怎麽了?”
“我就想過來見見你。”臨近考試,白南楠語言有些直白。
夏天的晚風很輕,她穿着綠色的吊帶裙,裙擺蕩出了幾道流暢的褶子。
她圓圓的杏眼打着轉,似是在思考接下來該說什麽,視線卻突然凝住,倏地一陣刺骨的冷悸直直侵入她的心裏。
不知什麽時候,他右手腕上的毛巾滑下來一截,入眼的是幾道顯眼的疤痕。那處的皮膚如同風燭殘年的老人一樣粗糙醜陋,像是在揭露一段難以回首的歷史。
陸憑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也有些怔愣,周身氣息瞬間沉了下來。
方才陸憑不小心把咖啡潑在了身上,所以洗澡時間提前了點,夜深并沒想到會有人造訪。
從浴室出來地匆忙,他也忘了帶手表。
陸憑眼眸閃了閃,将右手蓋在她毛茸茸的頭頂上,聲音平淡又緩慢,“回去吧,馬上要高考了對嗎?好好加油。”
這一刻,白南楠鼻子酸了酸,感覺兩人的相處回到初見時的樣子,他冷漠又疏離,語氣如同難以化開的寒冰。
“哦,好,”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白南楠慌忙用手背摸了下,淚腺卻十分不分不給面子和她較上勁,越抹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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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憑片刻失聲。
良久後,他嘆了口氣,微微彎下腰,大手撫上了她的臉頰,拇指摩挲着,指尖瞬間濕潤一片,蘊着絲絲溫度。
“哭什麽?”他嗓子有些喑啞,“很久以前的。”
“哥哥……”你讨厭自己嗎……
可是為什麽呢?
明明從小學什麽都很快,做什麽都優秀。
過得那麽風光,那麽順遂,那麽招人羨慕。
白南楠喉嚨就像堵住了一塊棉花,一想到那幾條疤痕,想到無數的可能性,眼淚就直直往上湧。
她問不出口。
她知道,陸憑不會告訴她。
—
白南楠希望時間能過的再快一些。
她作為高中生,給出任何承諾都像是小孩子說的笑話,想做的任何事都被當成沖動和青春期的叛逆。
此刻,白南楠無比希望自己能做點什麽。
不過她太無力,太蒼白了。
六月八號時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空氣中帶着潮濕的熱氣。
檢查試卷,審題答題,每一樣白南楠都按班主任曾經提醒過,做得認真仔細。考完最後一門,白南楠出了考場被程英抱在懷裏,她心裏是前所未有的解脫。
假期還沒在家待上幾天,就被趙溫香約着去了h市旅游。班級群裏通知可以查成績時,兩人正窩在酒店的床上打游戲。
白南楠退了游戲盯着趙溫香,“我竟然有點不敢查。”
“我反正就那樣了,你之前不是說你發揮還可以嘛?”趙溫香說。
白南楠說,“那先查你的,反正你都就那樣。”
“……”
最後,向來膽大的兩人都慫着沒查成績,怕影響自己旅游時的心情,直到返校前幾天,白從聞見她磨磨唧唧矯情得不像樣,恨不得上前踹她一腳。
他最後還是看不下去,在客廳裏當衆開了電腦。
看到成績的那一刻,白南楠有一刻整個人都是懵的。
直到程英喜悅的聲音傳來,她被抱住晃了幾下,白南楠這才回過神,迷迷糊糊和他們擊了個掌,随即不受控制地驚喜叫出了聲。
白南楠知道,她Q大穩了。
返校咨詢志願後,班長自發組織同學進行班級聚餐,班主任孫建國也欣然前往。
飯店門口,白南楠意想不到見了趙溫香和賀朗。
白南楠還是帶着詢問朝趙溫香看了眼。
趙溫香撇了撇嘴,“行了,帶你過來了,要了結今天了結!”
賀朗瞪了她一眼,而後向前一步。
“白南楠,”賀朗語氣十分認真,“我考的沒你好,但是也能上個不錯的大學。你因為早戀拒絕我了兩年,現在我們都不算早戀了,能接受我的告白嗎?”
身後有人陸陸續續走出來,瞥見蘭夢促狹地看了她一眼,白南楠有些無奈。
她每次拒絕對方毫不拖泥帶水,沒丢下一點餘地。但不知道為什麽,賀朗就是堅持了兩年。
之前白南楠活得自我,可以毫無顧忌甚至內疚地拒絕對方的一廂情願。但喜歡上陸憑後,她發現每一點心意都是珍貴又小心翼翼的。
就像賀朗為了約自己玩出去破天荒寫了暑假作業,白南楠也為了能靠近陸憑,拼死拼活往死裏學了兩年,最後能考上Q大。
白南楠說,“賀朗,謝謝你的喜歡。不過還是和以前一樣,你的告白我接受不了,因為我馬上也要去告白了。祝你以後遇到更好的女生,你也祝我加油吧。”
趙溫香:好賤……
最後,賀朗失魂落魄離開,趙溫香聳了聳肩看向她,語氣十分欠揍,“祝你告白成功。”
白南楠覺得有些神奇,“你都不好奇我向誰告白嗎?”
趙溫香,“白南楠,你喜歡誰真的再明顯不過了。”
白南楠一愣。
“還有,以後別用告白兩個字了,太土了。不過也別放心上,可能是你這段時間過于發奮學習沒跟上家裏沒通網的原因。”
“……”
白南楠進包廂時孫建國正洋洋灑灑發表長篇大論,不過學生們罕見地沒有無聊犯困。
這次三班大多考得不錯,孫建國高興說得比平時更多了,班上同學連名帶姓過了一遍後,說到白南楠時更是猛地提高了音量,吓得白南楠身體一抖。
“白南楠。高一在班上混吃等死,我好幾次撞見你外班的同學到處鬼混。”
“……”
“沒想到你高二竟然在班上說要考Q大。我給辦公室的老師說了,他們當時笑得樓下都能聽見。”
“老師,你不是笑得聲音最大嘛。”這麽一說,白南楠想起來才開學時,她去串班時,的确聽到辦公室裏忽然傳出孫建國的笑聲。
“……是吧,老師都不相信你能考上啊。你當時那成績說要考Q大,沒人能忍住不笑。”
“……”
“我是真的沒想到,”孫建國有些感慨,“帶了那麽多年學生,第一次遇到一個楚莊王啊。”
說完白南楠,孫建國又開始順着說蘭夢。每句話都帶着三年的的回憶,一頓飯變得懷舊又善感。
“你們組有兩個考上Q大,班主任和胡老師估計這次後都要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旁邊一女生說道。
另一個人是柳成州。不過白南楠和他不同,人家是舒舒服服保送過去的,她是拼死累活考出來的。
“禿驢組裏好像不咋好,這次班長也邀請她過來聚餐,她都沒來呢。”
蘭夢說完,胳膊肘碰了下白南楠,“發什麽呆呢楚莊王?”
白南楠沒理會她的打趣,拿着杯子晃了晃,“我就是覺得這飲料味道不錯。”
“啥?”蘭夢看了眼,“果啤?”
“我們現在都已經畢業了,喝點純的。”
在蘭夢和衆多人的起哄慫恿下,白南楠架不住這酒桌文化喝了幾杯,一頓飯後,腦中最後的清晰想法浮出。
——我哥酒量差,按理說兄妹互補,我應該還行。
下一秒,
“喝喝喝,讓服務生多上點,全算我爸賬上。”
—
蘭夢掏出白南楠手機,打給了最近通話中第一行備注“哥哥”的人。
沒過多久,年輕的男人出現在包廂中。
三班很多人還記得這個哥哥,并勾起了她們對大學生活的無限幻想。
白南楠側頭看了他一眼,茫然地轉回頭看向蘭夢小聲說道,“他怎麽長得那麽像我哥哥?”
“……他就是。”
陸憑走過來,扶住小姑娘搖晃着的腦袋,低頭問她身邊的蘭夢,“她喝了多少?”
蘭夢有些局促,“不多不少吧。”随即心虛地掃了眼她面前的幾大空瓶。
陸憑眼中無奈,撈起醉酒的白南楠,在衆人的幫助下把掙紮的小姑娘背在了背上。
出了飯店,空氣中帶着熱度。
“我們去哪?”白南楠嘟哝道。
“帶你回去。”
“我不想坐車,我會吐的。”
聽到白南楠的認真說明,陸憑一時間都不知道她到底酒醒沒有。
“那先在附近轉轉。”
“唔。”
“我畢業了。”白南楠忽然開口。
陸憑“嗯”了聲,他也聽白叔說白南楠這次考得不錯。
“我不是高中生了。”
“嗯。”
“我可以談戀愛了。”
陸憑微不可查頓住,随即又“嗯”了聲。
白南楠仰天四十五度角長嘆,眼神帶着酒後的憂郁。
“他知道我喜歡他嗎?雖然我之前只是個高中生,但我們倆就相差五歲,五歲不是剛剛好嘛。我又不太敢告訴他,怕之後連兄妹都當不成。”
“可是不說,那又是不可能的。”
在白南楠看不到的地方,陸憑眼神微怔。
他掂了掂小姑娘繼續往前走,嘴角帶着弧度,“那個人自己的生活都是混沌的,不适合再接納另一個人。”
“為什麽?”白南楠沒聽太懂,但不妨礙她想瞪他,“我可以和他一起整理,我很愛幹淨的。你看我家客廳,好多都是我布置的。”
她小聲說道,“我又不是不願意。”
夏天炎熱,街道上來往的人很少。白南楠從包裏抽出一個手冊開始扇風,一下給他扇扇,一下給自己扇扇。
不過更多時候是在給他扇。
畢竟他才是運動量最大的那個。
陸憑感受到輕柔的風吹過,他微垂眼眸,“你永遠都是他的妹妹,任何事都可以去找他。”
“不過南楠以後,要找個陽光的男生,”陸憑說,“才有談戀愛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