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白南楠很少開車,剛上手有些緊張,但沒過一會兒緊張感就散去,一路上開得又穩又慢。
車內開着空調,涼悠悠的,很快後座傳來了悠長的呼吸聲,夾雜着輕微的鼾聲。
白南楠從後視鏡向後座看了眼,問道,“他喝了很多酒?”
“不多。”
“……”是了,白侑的酒量也就幾杯啤酒。
路程并不遠,白南楠硬生生不慌不忙了多開了半個小時。夜很靜谧,到家的時候車上兩個男人都偏頭陷入了睡夢中。
白南楠手不自覺輕輕敲了敲方向盤,糾結要不要現在叫醒他們,思考了會兒,反正她也沒別的事,幹脆拿出手機打開了找茬游戲。
只剩下最後一處,白南楠眼珠子到處亂掃,硬是沒找到不一樣的地方,在屏幕上的小鬧鐘左右瞎晃提醒她時間不夠時,身邊傳來微小的聲音。
聲音低沉模糊,像是夢中的呓語。
白南楠撇過頭,皺着眉表情十分驚奇。
其實最近幾次與陸憑見面,她從小以來對陸憑的認知好像在不斷在刷新。
白南楠沒想到,陸憑這樣舉手投足十分矜貴的像是被訓練過的人,還會忍受自己穿着皺巴巴的衣服,冒出些許胡渣。
她也沒想到,這個極為自律的男人還會任性不想吃飯,還會暈車,做出一些不講理的舉動。
在好奇心的驅動下,白南楠想探究一下他說的是什麽夢話,她解開安全帶,小心傾身過去聆聽。
上次在火車上時,白南楠頭疼得慌,也沒太過注意他的睡相,此時她豎起耳朵同時,還不忘順帶近距離觀察了他睡覺的模樣。
他頭發些許淩亂,窗外街燈的昏淡光線斜斜打在他的額頭上,連睫毛也染上了點蜜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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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剛才說了夢話,他的嘴唇并沒有緊緊合上。
他閉上眼後毫無防備,少了些疏淡,在閃爍着燈光的夜色中,他臉上似有着一絲惑人的柔和。
白南楠突然想起初次見他的時候。
陽光很烈,陸憑不徐不疾從遠處走來,周身暈染着淺金色的光線,白南楠感覺他特別溫柔。
沒有人不臣服于溫柔。
那時,白南楠毫無抵抗力。
即使在此刻,白南楠依舊覺得陸憑是溫柔的。他既有教養,又有耐心,不過,他也很無情。
似乎兩種矛盾的氣質,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融合。
白南楠手臂撐得有些發酸,恍然間思緒飄過了好幾個年頭,但也沒能聽見陸憑再說一個字。
正想恢複正常坐姿,然後叫醒他們,這時陸憑像是感應到了什麽般,緩緩睜開了眼睛。
白南楠正甩着發麻的手臂,猛地四目相對。
一絲尴尬和不明的糾纏,在寂靜逼仄的車廂裏悄然流淌着。
白南楠一只手撐着他的座椅邊緣,另一只手局促地停在半空中,整個身體向他傾過去,姿勢一度十分糟糕。
很容易被誤會成想要趁人家睡覺幹點什麽。
“衣服整理下,”陸憑目不斜視。剛從睡夢中醒來,他的聲音帶着些略有質感的沙啞,充斥了整個狹小的空間。
白南楠低眉往下看。
下午出門前想到是吃火鍋,她穿了個休閑的寬松短袖,領口也比她的其他衣服要寬一些,此時恰好微微向下正對着他敞開。
?!!
白南楠以前沒發現這衣服有什麽問題。
此刻只覺得可能她所有夏裝中,最性感的就是它了吧。
這敞地也太開了!!
“……”
白南楠如驚弓之鳥一樣,慌忙捂住領口朝後退回了座位,神色不定瞅着他。
回想對方剛才一副目不斜視正人君子的模樣,腦子裏不斷糾結,他到底是看到了還是沒看到她的內衣。
說來她的內衣還是黑色蕾絲的,至少不像家裏某件小草莓那樣丢人。
不過在以往的日子裏,她一直把他當成比白侑地位還高點的長輩看待。這種感覺大概就是,在家穿性感睡衣被親戚串門看見的惶恐。
這還不如小草莓呢!
不過她只慌張了一瞬就恢複了鎮定。白南楠拉了拉衣角,沒有絲毫心虛解釋道,“你說剛才夢話了。”
白南楠的潛在含義是自己并沒有對他做什麽不妥的事情,但也許是這位常年在M國生活的男人,中文的閱讀理解有些問題,在她說出口後十分直白地問道,“在偷聽?”
“……”
好的,不僅是閱讀理解有問題,對這個國家委婉的禮節也不是很了解。
或許她應該提醒一下陸憑,這種事可以自己心知肚明然後閉口不言。不然以後怎麽處好那些塑料兄弟姐妹或者親朋好友的情誼?
“看你怎麽理解,清者自清,”白南楠故作高深。
“行。”
陸憑也解開了安全帶,但沒有下車。他睡覺很不安穩,時常做夢,夢中夾雜着回憶,光怪陸離,腦子始終繃得很緊,說夢話的确不奇怪。
—
車裏氛圍讓人很不自在,白南楠起身去後座捏着白侑的短袖用力晃了晃,鼾聲戛然而止,但白侑仍未脫離睡夢,砸吧幾下嘴側身。
見他沒有一絲一毫要醒的架勢,白南楠忍不住在他臉上拍了幾下。
沒什麽反應。
行,看來只能掐掐人中了。
最後,白侑被陸憑抗進了屋裏。
白南楠官方地在門口給陸憑道了謝,也沒讓他進來坐坐,說完便頭也不回就進了屋。
從廚廳出來,白南楠把沖了蜂蜜的水杯放在茶幾上,随後又找了個薄被給他搭上。
白侑被抗進來後就一直趴在沙發上,一條腿懸在沙發邊緣擋住了過道,白南楠忍不住朝他腿上踢了一腳。
其實比起在車上的幾巴掌,她方才沒用多大力,但神奇的是白侑竟然悠悠轉醒,先是坐在沙發上發了幾分鐘呆,而後甩了甩腦袋,将蜂蜜水一飲而盡。
他放下腳,大大咧咧在沙發上坐下,漫不經心問道,“剛才那男的是你男朋友?”
“不是,”面對不分青紅皂白的質問,白南楠玩着手機不想和他多說。
“不是男朋友那是在玩暧昧?”
“???”
白南楠不想和他吵架吵醒父母,敷衍地扔了幾個碎句給他,“大學學長,剛才吃火鍋不止我們倆,碰巧遇到了。”
“我想也是,”白侑眉頭一挑,“除了我們誰能忍受你這個脾氣啊。”
“……都能有人能忍受你的脾氣,難道就沒人忍受我的脾氣?”
“別和我相提并論,咱們不一樣Okay?”
不知為什麽,白南楠聽到升調的“okay”情緒瞬間變得很差,頗有些失控地說道,“是啊,就您拿的是傻白甜愛情劇本,我什麽都不配。”
她語氣裏帶着濃濃的委屈。
白侑不由坐直了,身體前傾叉着腿看向她,“又怎麽你了?”
“沒怎麽。”白南楠垂下眼悶悶坐在一邊。
“我剛才瞎說的行了吧,看看你現在矯情的。”白侑松了語氣。
白南楠沒說話。
是啊,她多矯情啊。
她甚至,還說了很過分的話。
—
白南楠想起了白侑還在車裏睡覺的時候。
在她辯解結束後,陷入了沉默。白南楠注意到,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陸憑習慣性伸手去摸煙,意識到不妥時瞬間止住了動作,只撚了撚手指。
過了大概一分鐘,陸憑突然問她,鳳眼中帶着意味不明的情緒。
“和付禹城在一起了?”
“你還記得付禹城啊?”白南楠心不在焉回答道。
似是沒得到答案,陸憑又換了個問法,“喜歡他?”
他語氣很淡。沒有任何追問的意味,白南楠卻莫名覺得,自己被冒犯到了。
關你屁事啊,白南楠在心裏氣勢洶洶爆了粗口。
和陸憑在一起時,她心裏一直憋着一股氣,有時被分散了精力,沒多大的感覺,但更多時候是處在壓抑狀态。
白南楠原本以為陸憑很快會回M國,所以她忍着沒發洩。
但此時面對他莫名其妙的問題,白南楠心裏十分煩躁,情緒也像是長久以來的積壓到了一個爆發的臨界點。
“……和您又有什麽關系呢。”白南楠眨了眨眼,控制住了眼底的情緒。
半晌,她抿了抿唇,忽地轉頭。語氣中帶着一股子沖動勁, “陸憑哥,我沒和你說過,我以前喜歡你。”
“……”
“在我準備和你告白的那天,你甚至都沒告訴我一聲,就回M國了,”回憶起了那天晚上,白南楠聲音中不由自主帶了點哽意。
她沒有告訴他自己去了機場,只輕飄飄說了句,“我當時挺難過的。”
“所以陸憑哥,我們以後別見面了吧,不然我總覺得自己太憋屈了。”
白南楠最後一個字落下後,誰也沒說話,只能聽見白侑睡得酣暢而發出的鼾聲,她突然很羨慕這哥。
雖然性別不被衆人接受,不過他的感情一向順風順水。
想着想着,白南楠竟然開始思考是不是自己性取向出了問題,難道她也應該找個女生,才能最後過上童話般幸福的生活?
不知過了多久,
白南楠已經從情緒中恢複過來時,她才恍惚聽見身旁男人有些發啞的聲音。
帶着濃重的倦意和無力感。
“是我不好。”
明明是一句道歉,不過白南楠并沒有任何快感。
甚至那一刻,白南楠自我調侃而稍微明朗的心情,也像被蓋上了一層厚厚的幕布一樣壓抑,難過地有些喘不過氣。
車裏沒開燈,白南楠抿着嘴唇,只敢看着車窗上的人影,借此明目張膽打量對方,她的視線不斷劃過對方的輪廓。
之前幾次見面,她目光都不敢在他臉上停留太久。
此時卻是看着影子,卻是肆無忌憚,仍情感噴湧而出。
過了那麽多年,她好像還是喜歡他。
白南楠怔愣地想,到底是哪裏出錯了呢?
明明只是一場似乎人人都會經歷的早戀。在這場暗戀中,她沒有占有欲,也丢掉了自己一貫的任性,她甚至奉獻出了她所有的活力和堅韌。
為什麽現在,兩個人都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