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暑假結束前,趙溫香從h市回來,白南楠打了出租去機場接她。
趙溫香去h市讀大學後,幾乎很少回家,白南楠也許久沒和她見面,只是偶爾手機上聊聊天。
路上有些堵車,白南楠剛下車急匆匆趕到機場出口處,猛地看見許久不見的那個人正靠在一個陌生男子肩上,與他十指相扣。
“……”
白南楠腳步頓了片刻,手指将墨鏡朝下推了推,打量了個仔細。除了身高外,那男生嫩地像個高中生。
而趙溫香神色慵懶,如以往一樣,看着有些不着調。她看見了白南楠猛地招了招手,一聲大喊,“這裏,楠子。”
她站起身朝白南楠走來。
白南楠側眼打量了男生幾眼,沒忍住湊到她耳邊問,“未成年?”
“放心,各方面都符合成年人的氣質。”趙溫香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道。
“……”我需要知道地那麽詳細嗎?
據趙溫香介紹,男生叫薛霖,是比她小兩屆的學弟。
“據我所知”白南楠一言難盡,“你還沒讀大三吧,小兩屆不就是個高中生嗎?”
“我已經高考結束了,”薛霖坐在一旁十分乖巧地說道。
白南楠扶了扶墨鏡,有些語塞。
幾人上了車,趙溫香才注意到,白南楠在車上還戴着墨鏡,不理解問道,“開眼角了那麽怕光?”
白南楠回答地有些漫不經心,“我需要開嗎?我就是整容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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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車上,白南楠被無數次要求摘下墨鏡,白都固執着沒動。不過到了趙溫香家時,還是乖乖摘下了墨鏡,笑容甜甜禮貌地叫着阿姨。
“南楠,怎麽黑眼圈那麽重啊,”趙母顯然被眼下的青紫給驚到了。
“這幾天睡眠質量有些差。”白南楠說,“經常做夢。”
“做噩夢?”
“也不是,就是亂七八糟的夢。”
趙母勸道,“睡前少要玩手機。”
白南楠點了點頭。
趙父是大學老師,有課所以回來地晚一些,趙母也去了廚房做飯,趙溫香松了口氣,而後看向白南楠,“聽說你這次去支教遇見泥石流了,沒事吧。”
“沒什麽事。”
“那就好。”趙溫香點頭,“我原本準備過去看你的,不過遇了點事,就耽誤了時間。”
“有人陪你回來吧。”趙溫香問。
白南楠眼神一頓,随即點了點頭,“陸憑哥和我一起回來的。”
“他不是回M國去了嗎?”趙溫香疑惑問道。
“又飛回來了呗。”白南楠不在意說道。
趙溫香問,“為了你?”
“……怎麽可能啊。”
光是想想,白南楠就覺得不可能。
她又記起了那天去吃火鍋看到的外國人,咧了下嘴角,“應該是回國有事吧。”
“After all, it’s none of my bussiness.”
趙溫香聽到白南楠忽地說了句英語,側頭給旁邊安靜的男生說道,“聽到沒,以後好好學英語,這樣你就可以像這個姐姐一樣拽。是不是覺得有人欠了她錢?”
男生點了點頭。
白南楠:“……”
—
白南楠在家肆意地揮霍着暑假的尾巴,一天下午見程英和白從聞一起回來,好奇問道,“你們怎麽回來那麽早?”
程英猶豫片刻,還是告訴了她,“你陸伯伯生病了,我們剛從醫院回來。”
“什麽?”白南楠仰頭看向他們,語氣十分驚訝,但好像也在意料之中。
她還記得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向來精神奕奕的男人一下子變得蒼老,黑色的頭發中夾雜着銀白,說起來也沒多大變化,但一眼看過去總覺得不一樣了。
“嚴重嗎?”白南楠又問。
程英說,“說嚴重也還行,反正要堅持治療。”
第二日,白南楠就提了水果去了醫院。
雖然兩人不常見面,但陸伯伯對她也挺好的,每年過年都給了她一筆巨款紅包,平日在白從聞和程英有事不在家時,也會幫她代勞一些小事。
白南楠覺得于情于理,自己怎麽也得去醫院慰問一趟。
而且她也挺喜歡這個伯伯的。
白南楠在護士那問到了房間號,到了門口發現門微微敞開,她敲了兩聲就推門而入。
陸彭躺在病床上,手裏拿着電話開了免提,見她過來驚愕了一瞬,立馬反應過來朝她笑着招手。白南楠将水果放進茶幾上安靜坐在一邊。
電話裏正在交接事務,打電話時,他聲音嚴肅醇厚帶着威壓,和往日白南楠熟知的陸伯伯不太一樣。
但和她爸嘴裏強勢的男人好像一下對上號了。
她突然想到了陸憑。
明明父子兩人性格相去甚遠,她爸總說他們很像。
白南楠想了想,其實她對陸憑也了解很片面。
“南楠過來看我了。”陸彭打完了電話,把手機放到了一邊。
這下又變成了她熟悉的陸伯伯,嘴角帶着笑。白南楠看得出,因為剛才電話中刻意拼湊出中氣十足的聲音,此時他很疲憊。
眉宇間軒昂不複,挂了電話,一下子從威嚴的總裁變成了一個虛弱的病人。
白南楠假裝什麽都沒注意到,笑了下問道,“伯伯你感覺還好嗎?”
“還行,沒什麽大問題,”陸彭說,“突然沒什麽事幹,沒想到這麽無聊哈哈。”
“無聊的話,這幾天我可以過來陪您聊天。”白南楠真誠說道。
陸彭笑着點了點頭。
一時間陷入沉默。
剛脫口說要陪人聊天,白南楠不好離開,也不能任憑氣氛冷下去,便随意想了些家常話題,找了幾個笑話。沒過多久,房間裏便充盈着笑聲。
期間他的秘書來了趟,是一個紮着高馬尾的女人,氣質溫婉待人和藹,不過沒待多久她就離開了。
白南楠瞥了眼床對面的鐘,已經在這待了将近一個小時了,她也想先撤。陸彭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圖,在她開口前忽地叫了她的名字。
白南楠“啊”了聲,“怎麽了陸伯伯?”
她被陸彭眼神直勾勾看得心裏發毛。
過了莫約一分鐘,陸彭才緩緩開口,“你是不是和陸憑在一起了?”
聞言,白南楠想都沒想就搖手加擺頭否認了。
陸彭盯了她好半響,好久才釋懷地笑道,“那就好。”
“……”
白南楠表情突然卻一凝。
她不太明白,
什麽叫,那就好。
—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白南楠都沒想清楚那三個字。
她有想過,可能是陸彭覺得自己配不上陸憑,但很快便否定了這個答案。陸彭作為長輩無疑是喜歡她的,這點白南楠打小以來的經驗就能告訴她。
可能是怕耽誤陸憑搞事業?
她覺得這點可能性大一點,據她了解,陸彭很少關心過陸憑的事。
翻來覆去想了半天沒明白,連睡夢中都在糾結這個問題,第二天毫無意外眼下又染上了一片烏黑。
把黑眼圈用遮瑕蓋住後她才去了醫院,目送着秘書走後,白南楠和他聊了會兒家常,覺得時機到了,便搬了個小凳子坐過去。
她從水果籃中掏了個蘋果出來,捏着小刀慢悠悠笑屁,溫吞問道,“陸伯伯,您昨天問到我和陸憑哥有沒有在一起,為什麽說‘那就好’啊?”
“我就挺好奇的,沒其他想法。”
白南楠把蘋果遞給他,又開始給自己削。
其實昨天陸彭說出口後,也發現了說的話不太合适。
他早料到她會問他這個問題,咬了口蘋果,“南楠,你和陸憑不合适。”
“陸伯伯怎麽知道不合适?”
“你們環境差異太大了。”
白南楠以為他說兩人生長的國家不同,認同地點頭,“的确,這很難克服。”
陸彭商場沉浮幾十年,識人無數,自然能察覺出小姑娘聲音有些低落,但卻沒出聲說些什麽。
走得時候,白南楠又朝房裏看了眼。陸彭這次因為急性痛風住院,但聽白從聞說,除了痛風他還有胃病和酒精肝。
說起來,都不是大問題。
—
透明的玻璃窗向外敞開,風很輕很柔,夕陽如同斜斜打進窗內,畫面如同拍老電影一樣。
陸彭沒注意到白南楠還沒走,望着窗外出神。
這樣的場景,很奇特地給白南楠一種十分孤獨的感覺,像是一部老舊電影中,風燭殘年的老人,望着将沉的夕陽,回憶人生中的遺憾。
無人陪伴在他的身邊。
也沒有人,陪在陸憑身邊。
……
陸彭難得耗費時間,望着窗外發了一會兒呆,很快被秘書的電話拉回神來。
“陸總,這邊建材廠的飯局還沒結束,我安排了其他人給您送飯。”
“不用了,”陸彭有些累,想到剛才吃的蘋果,随口答道,“我吃過了。”
他繼續說道,“他們第一次來這兒,飯局結束後帶着他們去周圍逛逛。”
“您,還是要吃點東西才行。”秘書猶豫地建議道。
“我……”
陸彭剛說了一半,一陣敲門聲響起,門被推開,陸憑看見才走沒多久的小姑娘又折了回來,手裏提着白色的塑料袋。
“陸伯伯,我看您秘書一直沒送飯,買了點熱食給您。”
陸彭喉嚨動了動,半天沒出聲。
他挂了電話,神情還有些怔愣。
不過在見到她的那一刻時,陸彭卻明白陸憑為什麽會喜歡這個姑娘了。
白南楠把塑料袋放在桌上。她離開後便在網上查了适宜的食物,在醫院附近買了份清湯面,上面飄蕩着零星的幾根青菜。
“陸伯伯,每天到點了一定要多少吃點東西,不然身體不舒服起來多難受啊。”
見他開動了,白南楠放下心來,“那我先走了伯伯。“
“南楠,陪伯伯說說話。”陸彭下巴朝凳子揚了揚。
“……”
實不相瞞,她準備的話題已經用完了。現在這麽freestyle地聊,白南楠覺得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能看見年齡的鴻溝橫亘在兩人之間。
在病人和長者的雙重施壓下,她還是安分地坐下了。不過這時溫度适宜,時不時能感受到窗外的微風舒緩地吹來,她也沒多抗拒。
然而地方還沒坐熱乎,陸彭吃着吃着像是自言自語般将之前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還是環境差異太大了。”
……
程英只感覺身邊的沙發一陷,才知道白南楠回來了。
瞅見她随意将包甩到沙發上,程英問她,“又去看你陸伯伯了?”
“啊。”
“你鼻子怎麽有點紅啊,感冒了?”程英的手朝她額頭探了探,“沒有啊。”
白南楠抽了抽鼻子,“媽,陸憑哥媽媽為什麽去世了?”
程英眼神從平板上朝她移過來定住,“問這個幹什麽。”
“随便問問。”
見她一副迷茫的樣子,白南楠知道她估計也不知情,便拎了包上樓,帶着滿身的困倦陷入柔軟的大床中。
睡夢中沒有人影,不過熟悉的話語忽地傳了過來。
——“環境差異太大了。”
那年陸彭和家裏鬧了矛盾,他為了證明自己,同時擴大自己公司的規模,就在陸憑六歲時,帶着他和他的母親舒羽一起去了M國。
最初的幾年很平靜。
陸憑去到國外并沒有他們所擔憂的不适,反而融合地特別好,很快完全掌握了當地語言,獲得各種獎項。
舒羽如她名字一樣溫柔美麗,是一名小為出名的插畫家,不過她從小學習藝術,英語很差,單詞都不認識幾個,更別說與別人交流。
成年人掌握語言的速度很慢,所以那段時間,舒羽每次出門,都要帶上陸憑。
後來陸彭生意做得越來越大,見家裏人适應得好,他更加放心,在收購了M國的智悅公司後就很少歸家。
—
夢中鏡頭忽地一切,下一幕便是顯得有些可怖。
陸彭某次中午歸家,眼前的一切詭異又恐怖。他向來溫柔懂事的妻子舒羽坐在地毯上,手中拿着刀片,眼神近乎瘋狂。
地毯上鋪着一層透明的塑料袋,縫隙裏是駭人的血珠,随着女人的動作淌動着,像極了恐怖電影中的場景。
而他那優秀總被人誇獎的孩子同樣握着鋒利的刀片,神情冰冷麻木坐在一旁。他一只手臂無力垂落在一邊,嫩白的皮膚上有不少細長的傷口。
那傷口不深,不過一直在滲血。
舒羽有精神病。
而那時在病房裏,陸彭字裏行間都在暗示她,陸憑可能遺傳了舒羽,也有自殘傾向。所以他把陸憑帶回國,想換個環境。
“南楠,你現在長大了,叔叔也就和你直說了。你陸憑哥哥應該喜歡你的,伯伯好久都沒見他對別人那麽笑過。”
陸彭說,“我現在之所以和你說這些情況,是因為伯伯也不希望,你以後過得不好,你爸爸媽媽以後也會擔心你的。”
夢醒。
白南楠睜開眼睛,腦子裏一片清明。
原來,這就是陸伯伯說“那就好”的原因。他并不是覺得她配不上陸憑,反而是不想陸憑耽誤她的幸福。
這個伯伯,是真的在為她以後過得好不好着想。
可明明,她只是他朋友的女兒。
白南楠甚至能猜到,當時陸伯伯一定在想。
她的人生,一直過得順風順水,所以容不下一點點小小的不确定。
而陸憑從小和她環境不同。
他一定已經習慣了。
那就不要再連累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