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褚師洛這次倒是沒抽回手,任由他握着,道:“無論看見什麽,都不能動手影響原本的事情走向。”
“嗯。”程墨池應了一聲。
他朝四周看了看,發現他們二人竟又回到了洛河村,腳下正踩着不知道誰的屋頂。
不過眼下的洛河村,屋舍俨然,炊煙袅袅。一群少年嬉笑着朝村頭跑過去,男人們從漁船上卸下裝滿了鮮美活魚的木桶。
衆人大聲告別,各自回家,一派祥和。
“咱們就這麽站着?”程墨池側頭看向褚師洛。
“他們看不見。”答完,褚師洛又道,“你聽到他們說的話了嗎?”
“嗯。”程墨池擡眼看天,晴空萬裏,“他們說要下雨了。”
話音剛落,天上瞬間烏雲密布,雷聲陣陣,潮濕的雨氣卷着泥土的味道,空氣都變得有些黏膩。
褚師洛瞥了程墨池一眼,道:“你這嘴是給哪位神佛開過光嗎?”
程墨池失笑:“不是你先問我的?”
他笑起來的時候,薄唇微向上揚,深邃的雙眼彎起一點弧度,瞧着人的時候眼神永遠專注,就像個多情的公子哥兒。
可細細瞧去,會發現他笑意從不達眼底,多情深處是薄情,似這世間萬物都不足以讓他駐足。
褚師洛看着他,一時失神。
程墨池問他:“怎麽了?”
“沒事。”褚師洛轉過頭,看向前方。
Advertisement
與此同時,天上忽地下起雨,瓢潑一般,絲毫不給人反應時間。
程墨池驚奇地伸出手掌,看着那些雨滴穿過他的掌心,落在屋頂上,發出悶響。
“在阿沐的幻境裏,我們就和鬼魂差不多,幻境裏的人看不見,也摸不着我們。”褚師洛解釋道。
程墨池點頭,他先前也見過一些能使幻境的妖魔,但都是在某個特定場景中,使出些迷惑人的障眼法,像阿沐這樣直接把人的神魂,傳送進已經過去的空間裏,他還是第一次見。
忽然,自洛河上搖搖晃晃駛來一葉小船,穿上只有一個背對着他們劃槳的少年。
少年背形單薄,身上套着的粗布麻衣已經被雨水淋地貼在身上,他整個人都繃緊了身體,費力地劃着漿。
程墨池福至心靈,想着這應當就是廟裏供着的那個少年,但親眼見着,發現這孩子年紀好像更小一些,似乎只有十二三歲左右。
當船好不容易靠岸後,少年便跳下來,用一條麻繩把船系在了岸邊的木樁上。
他又從船上搬下了一個大木桶,裏面是滿滿的鮮美活魚。
少年終于轉過了身,在看清他面容的一刻,程墨池和褚師洛都怔了怔。
他們二人本見多識廣,可凡人長得這般好看的,真的不多見。
“果真好看。”褚師洛喃喃道。
程墨池揚眉,笑道:“是嗎?我還是覺得師尊最好看。”
褚師洛睨了他一眼,沒說話。
這是程墨池的心裏話,他活了兩輩子,近千年,都沒見過像現在的褚師洛這般好看的人。
二人沒在這個話題上多說。另一邊的少年,雙手提着木桶,費力地走在泥濘的地上,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艱難。
少年的家不知道是哪間,總之從河邊回到村子,也有不小的一段距離。
正這時,程墨池他們二人腳下的屋子,開了門。一對兒老人撐着傘,互相攙扶着走出來。
他們伛偻着背,慢吞吞地走在小胡同裏,不知道要去哪兒。
程墨池他們站的高,看遍整個村莊,目前還在屋外的,就是少年和這兩位老人。
不對,不止。還有四五個青年人,正搖搖晃晃地從一個巷子裏走出來,這麽大的雨還勾肩搭背互相調笑,顯然是喝得大了。
“那是,河生嗎?”程墨池發現其中一個,很像昨日幻境中燒死少年的那人。
褚師洛點頭:“是昨天攔着你的那幾人。”
那幾人從胡同裏走出來,經過祭祀臺的時候,正巧遇上了走兩步歇一步的少年。
“诶?”河生頓了下,之後便軟着腳步走向少年,嬉笑道,“這不是我們的小海川嘛,這麽大雨還不回家啊。”
程墨池蹙了下眉,這少年果然是海川。
海川驚慌失措,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那幾個青年便大笑出聲,有人道:“拿着那麽重的東西,小美人手疼不疼,要不要哥哥們幫你拿啊?”
海川不停地搖着頭,雙手緊緊握着手裏的桶把,臉色慘白。
“來吧,哥哥幫你拿。”河生伸手去拿他手裏的桶。
海川立刻又後退了幾步,他搖着頭,還不停地朝他們鞠躬,倉皇又無措。
程墨池想起了婆婆的話,她說“孩子不會說話,他不會喊救命”。
“小川。”忽然,一道蒼老但有力的男聲響起,衆人都被這聲音轉移了視線。
只見方才那對老人,撐着傘站在一處巷口,正看着海川他們所在的方向。
海川眼睛一亮,立刻拎着沉重的桶,快步走向兩位老人,老人也蹒跚着走向他。
他手裏的桶還是很重,不過這一次,他一次都沒歇,雙臂顫抖着走到了他們身前。
老人把傘撐到他頭上,老婆婆立刻拿出毯子将他裹住。兩位老人把孩子護在中間,絮絮叨叨地問着他冷不冷,一定要喝點姜湯;說奶奶已經做好了熱騰騰的飯,回家就能吃。
家長裏短,兩位老人一左一右護着孩子,孩子臉上是單純開朗的笑意,活潑靈動,美得令人心顫。
殊不知這一幕,無意中狠狠刺激了酒精上頭的幾人......
爺孫三人腳步緩慢,但終是一路平安地回了家。
外面的雨還在下,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室內的一家人其樂融融,張羅着吃晚飯。
褚師洛伸出一根手指,淩空朝着腳下的屋頂點了一下,一枚水藍色的珠子便落下去,砸在屋頂,下一刻,珠子掉下去的地方,出現了大概一個井口那麽大的透明水霧。
從這裏,可以看清楚屋內的情況。
這不是什麽高階術法,很多練氣期的修士都能做到這點,可用于隔物視物,但這很容易被其他修士發覺,是個有些雞肋的術法。
也有很多心思不正的采花賊,以此窺視凡人的生活,很令人不恥。
因着此類事情層出不窮,這個隔物視物的術法在修仙界的地位,也變得有些尴尬,似乎誰學了這個,誰就是懷着龌龊的心思,慢慢地,這個術法在明面上,就成了一個小禁忌。
程墨池是個正魔君子,從沒學過這種術法。
但褚師洛這人,倒是沒什麽忌諱,什麽都學,而且看着使用頗為熟練,不知道都用來幹什麽了。
程墨池看向人模人樣的褚師洛,瞥了下嘴,心想這人莫非只是假裝被奪舍,實際上本性不改?
“看夠了嗎?”褚師洛側頭看他,然後慢吞吞把手從程墨池手心裏抽了出來。
程墨池手裏一空,心裏就不舒服了。剛才的疑慮都被他抛到腦後,又去抓褚師洛的手。
本意是玩鬧,可就在這時,程墨池本能地覺出危險,便轉而攬住褚師洛的腰,帶着他一轉眼就上了另一間屋頂。
而方才他們站着的位置上,落下了一塊重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