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祁之義瞥了程墨池他們幾人一眼,随後冷哼一聲,轉身進了屋。

黑玄也跟着走進去,似乎是看到祁之義還在用膳,便道:“你怎麽還沒吃完?”

“吃得慢。”祁之義不耐煩地說了句,又道,“再說這東西惡心死了,瞧着就反胃。”

黑玄好聲好氣地勸他:“聽話,你現在必須吃這個,等以後養好了身子我再給你做你愛吃的。”

屋內氣氛融洽,屋外的四人卻有些警惕。

他們确實傲氣,但也不是盲目自信。一個黑玄對付現在失去術法的他們就輕松至極,更別說再加上一個實力更強的祁之義了。

程墨池也有些拿不準。他又仔細觀察了一遍四周,發現這裏沒有任何術法屏障,也沒有其他靈力波動,就像個簡簡單單的世外桃源。

但想想也是,這裏是祁之義和黑玄的地盤,此處關着的又是一群半大孩子,怎麽也鬧不出事兒來,确實沒必要防着。

見周圍沒有危險後,褚師洛才放下心。他現在沒有靈力,其實已經算是累贅了,萬一真出了什麽事兒,不僅幫不上忙還要拖累他們三人,他還要臉,做不到。

程墨池看向褚師洛,輕輕點了下頭。

一旁的程霜和宋吟也立刻會意,四人便前後腳走進內室。

這內室裏修得極盡奢華,用雍容華貴四個字都描述不出其中一二。

程墨池下意識看向褚師洛,發現對方确實雙眼微亮,目不遐接地看着這些華而不實的裝飾。

他有些無奈,但更多的是覺得褚師洛可愛。

忽的,他見褚師洛的視線停留在一處。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程墨池發現他是在看擺滿了菜盤的餐桌。

程墨池的視線掃過桌上豐盛的菜品,最後落在最裏面,也就是祁之義坐着的主位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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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擺着一個瓷白的餐盤,可上面卻堆着半塊兒血淋淋的心髒,不知道是什麽靈獸的,或者,也可能是人類的。

“嘶......”宋吟必然也是看見了那半塊心髒,整個人都厭惡地蹙起了眉。

程霜和程墨池的臉色也不太好,只有褚師洛面色冷淡,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似乎是早就見怪不怪了。

也是,他在無限流世界裏見過的鬼怪變态數不勝數,別說吃心髒了,生吃同類他都不見過,早就免疫了。

但他卻敏感地發現了程墨池的不适,于是便擡手捏了捏他的手。

程墨池回握住他,不再看那碟血紅的肉,而是擡眼看向抱胸坐在桌邊的祁之義。

祁之義臉色難看至極,他發現了程墨池等人對他食物的排斥。

幾百萬年未進食,好不容易出來還只能吃這腥臭的東西,他自然是不爽的。但他太過驕傲,不願意別人看出他的不如意。

于是,他便不太熟練地扯了扯嘴角,黝黑的雙瞳望着程墨池,輕聲道:“怎麽?我們都是魔,吃這些東西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我們可不一樣。”程墨池頓了下,随後緩緩勾起唇角,輕聲道,“我不用吃......心。”

最後的“心”字,被他重重讀出來。

祁之義下意識伸手撫向自己的胸口,那裏沒有該有的震動,只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和空蕩蕩的胸腔。

活生生被剖開胸口,扯出心髒的劇痛,已經被他刻在了腦海,幾乎是每提到一個“心”字,他就會恍惚回到那個寒風蕭瑟的雪夜。

想到切身感受着生機流失,看着殷紅的熱血灑在冰涼的雪地上,燙出汩汩熱氣。

祁之義本就蒼白的雙頰更顯病态,他雙手握拳抵在心口處,臉上再不見先前的輕蔑,只剩了無辜和迷茫。

“少爺!”黑玄臉上常挂着的笑意頃刻間消散,他疾步走到祁之義身邊,在他身前蹲下,擡手握住他的手。

一股強勁的黑色魔氣順着他二人相牽的手,從黑玄身上渡到祁之義體內,在那魔氣中,隐隐還透着些紅色。

這是黑玄自己的精血,他在用自己的壽命為祁之義續命!

五界衆生,沒了心還可以活着的不少,但過不了多久,都會逐漸陷入瘋魔,認不清現實和虛拟。

所以,如若不是黑玄這樣做,祁之義早就已經失智,成了一心只想噬心的怪物。

程墨池沒想到祁之義會有這麽大反應,他看着眼前這一幕,覺得自己好像又做錯了事兒。

祁之義雙手發顫,緊接着整個人都開始顫抖,他唇角緩緩上揚,浮現出詭異的弧度。

在場的幾人本能地察覺到危險,正欲退開,祁之義就忽然大笑出聲,與此同時,一股極為恐怖的魔氣從他體內蓬勃而出。

離他最近的黑玄瞬間被打飛,像個布偶,重重砸在一面牆上,又摔下來。

程墨池豎起一道魔霧形成的屏障,将褚師洛等人都護在身後。

他額上青筋暴起。體內魔脈被壓制了這許久,一時有些滞澀。

他急速運轉魔氣,感受着越來越暢通的魔脈,程墨池慢慢感覺自己擋着祁之義的攻擊,也輕松了不少。

忽的,那股強勁的魔氣被收了回去。

程墨池也收了自己的,一擡眼,就和祁之義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祁之義離開了座位,站在桌邊不遠處,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

不知道為何,程墨池就覺得現在的祁之義和方才那個,有些不同了。硬要說,那就是方才那個像人,現在這個,像個沒有情感的冷血動物。

他墨黑的雙瞳也變成了蛇一般的豎瞳,看着頗為詭異。

“你居然隐藏實力。”祁之義輕笑着,視線還看着程墨池,可手卻伸向了不遠處的餐桌。

餐桌上只剩了那半顆心,其餘菜全都消失無蹤。到了這時程墨池才知道,原來方才那些都只是虛像,桌上從始至終都只有那半顆心是真的。

祁之義如玉般的手指,捏起看着還新鮮的心髒。

在衆人的視線裏,他把那半顆心髒舉到唇邊。牙齒破開外皮,伴随着黏膩的血肉聲,他咬下一塊心髒,慢慢咀嚼起來。

他神情享受,一點不像他自己說的那般厭惡。

想來,清醒狀态下的他也是渴望吃掉的,只是心理上過不去,才克制着欲望嘴硬地說它惡心。

眼下不清醒狀态下的祁之義,抛棄了生前的驕傲和矜持,大快朵頤。

半顆心髒很快吃光,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角。

祁之義唇角站着血漬,潔白衣袍上也都是斑斑血跡,還有些碎肉黏着。

他卻絲毫不在意,視線落在程墨池幾人身上,轉了轉,最後停在褚師洛胸口處。

“阿玄。”祁之義低聲喚着黑玄,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視線緊緊盯着褚師洛的心口,輕聲道,“我想吃他的心,你給我拿過來啊。”

程墨池握着褚師洛的手,緩緩将他帶向身後。他視線警惕地看着祁之義,渾身肌肉緊繃着,好像随時都可以和對方大戰一場。

黑玄方才給祁之義送了不少的精血和魔氣,又在毫無防備的狀态下,近距離被祁之義所傷,此時連站起身都廢了很大勁兒。

他雙腿發軟,可還是執着地走向祁之義,他啞聲道:“少爺,你醒醒......”

“嗯?”祁之義終于舍得将注意力分給黑玄,他看着傷痕累累的黑玄,不解道,“你怎麽了?是要死了嗎?”

黑玄虛弱一笑,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祁之義,眼裏藏着幾乎快溢出來的情緒,溫聲對祁之義道:“少爺,還記得李夫子嗎?”

祁之義頓了下,莫名其妙道:“你在說什麽?我要吃心,你快去幫我拿來啊。”

“你又偷偷摘了他家的橘子。”黑玄自顧自道,“你每次都說難吃,可為了看他氣飛胡子,你就總去招惹老人家。”

黑玄慢慢走進祁之義,他右手垂在身側,指尖卻指向程墨池。

程墨池眉心微蹙,看看他,又看看迷茫的祁之義,忽然懂了他的意思。

黑玄還在繼續說着:“你自己不愛吃,又不想扔,就總把酸橘子給我吃。我不吃,你就跟我鬧脾氣,真是太壞了。”

“是嗎?”祁之義歪了歪頭,好像真在回憶着什麽,只是他還意猶未盡地舔着唇角的血漬,看着更像是在回憶那顆心的味道。

“是啊。”黑玄淡笑着,站到了他眼前。

“少爺。”黑玄微垂着眼和祁之義對視,他認真道,“我說過會保護你,可我沒做到。但我說過治好你,就一定能治好你。”

祁之義眨了眨眼,沖他揚唇一笑,道:“我信你。那現在可以給我吃心了嗎?”

“當然。”黑玄話音未落,程墨池就已經出現在祁之義身後,他擡手狠狠拍向祁之義後背,随着這一掌,一股至純至淨的魔氣被送入祁之義體內。

祁之義踉跄了一下,随後便軟趴趴地倒在黑玄懷裏,沒了意識。

程墨池收回手,看向黑玄。黑玄費力地把祁之義抱到椅子上,讓他坐下。

他理了理祁之義的發,又從袖間掏出一張潔白的手帕,輕輕擦拭着祁之義唇角的血漬。

“你到底想讓我們做什麽?”程墨池站在原地問道。

黑玄動作頓了下,随後才站起身。他轉頭看向程墨池,唇角那抹看着就不太正經的笑意,此刻已經消散無蹤。

他輕聲道:“幫幫他。”

“啊?”程墨池好笑道,“他剛才差點殺了我們,我為什麽幫他?”

黑玄沒回話,而是轉頭看向褚師洛,道:“他被奸人所害才落到這番境地,請仙尊幫他一把。只要能讓他恢複正常,要我的命都可以。”

程墨池:“......”

對他就是簡簡單單三個字,對褚師洛就是洋洋灑灑一大片,還表忠心秀癡情,這不就是看準了他程墨池要聽褚師洛的話嗎?

雖然是事實,但他表現的也沒那麽明顯吧?

褚師洛沉默片刻,才道:“怎麽幫?”

“你們答應了!”黑玄明眼可見的開心起來,他快速道,“他的心被一對奸夫淫/婦搶走了,他們把他的心血溶做了自身丹田,諸位只要幫我把他們的丹田剖回來就可以!”

剖丹田豈非易事,更何況他們要剖的,可是閻羅和孟婆這兩個鬼界大能。

程墨池嗤笑道:“這麽危險的事兒,你自己不去,倒是好意思交給我們?”

黑玄點頭,好脾氣道:“我們身上有禁制,不能湊近鬼界。不過我答應你們,只要做成這件事,我便把那些孩子還給你們。”

“孩子就在這山裏,我們自己去找不是更安全?”程墨池道,“而且,你們倆現在可是毫無還手之力,我們沒必要跟你做這個交易。”

黑玄溫聲道:“是,孩子們就在這山裏,可卻不在你們眼前。而且,我喂他們吃了點東西,若是這般帶回去,可就和活死人沒區別了。”

程霜有些不适地蹙了眉。他生前就喜歡小孩子,要不然也不會把滿臉暗紋的程墨池帶回家,這愛好到現在也沒變過。

所以,現在聽到黑玄給孩子下毒,他便覺得有些不舒服。

倒是另外三人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絲毫不覺得驚奇。

程墨池沉吟片刻,才認真點了頭。之後他又随口道:“也行。反正你家少爺身體裏剛打進去的毒,沒有我也去不掉,公平。”

黑玄倏地一怔,反應過來後便咬牙瞪着他,隐忍不發。

程墨池微微一笑,心道只允許你下藥,還不允許他下毒了是怎麽着?

“小池。”褚師洛喚了他一聲。

程墨池便兩步并作一步,走回了褚師洛身邊。

褚師洛擡眼看向黑玄,道:“這筆交易我們做了,希望前輩信守承諾。”

“當然。”黑玄點頭應了。

他其實不太相信程墨池會在那種情況下,一邊催眠祁之義,一邊還能給他下毒的。但他不敢拿祁之義的身體開玩笑,只能認了。

同樣的,褚師洛答應這件事,也并不全是為了祁之義,而是為了找個由頭去地府看看。

至于原因,想見見閻羅和孟婆,問出實情是其一,想看看那前塵鏡是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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