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昶樂公主
算着日子,便也就到了三月中旬。
京城裏百姓們都搬了小凳,拿着瓜子兒,等着齊國那邊的人來。
本來這兩國邦交,友好往來都是尋常事,只是聽說來的那位昶樂公主生得跟天仙似的,衆人就來了興趣。
好家夥,天仙啊。
不看白不看。
于是今兒個一大早,京城裏各路都堵得水洩不通。那些個茶樓酒樓的,樓上到處擠滿了人,人們互相挨着,叽叽喳喳議論着這位公主。
周從凜被人拽着來,尋了處好地界。他懶懶散散,靠着那椅背似乎要睡了過去。
峥德王府的四公子常晖坐在他右手邊,徐茂坐在他左手邊,三人連成一條線一般。
往日裏常晖喜歡那些個游園活動,就愛把公子哥兒些湊一塊,找來歌姬舞姬的,一坐就是一天。
“诶,常四哥,你見過那位公主不曾?”徐茂隔着周從凜,偏頭問常晖。
常晖挑眉,公主又不是成日走街串巷能給人随便瞧的,他哪裏會見過。他搖搖頭,戲谑問道:“怎的了,你是有了心思?”
“沒有!”徐茂鼓着腮幫子,他忍不住低聲驚嘆:“我就覺得這陣仗忒大了,到底得美成什麽樣。”
常晖笑了笑,端的是風流纨绔:“徐小茂啊,你就是笨。這公主管她生得什麽樣,噱頭都得搞起來,若是冷冷清清都沒人來瞧,怕還是會損了顏面。”
徐茂皺着眉:“所以是他們自己散出來的消息?”
這上頭是他們的包廂,沒有閑雜人等,靠着窗,又視野開闊。常晖随意掃了眼下頭,俊美眉眼都透着邪氣:“甭管是誰,你既好奇,要不屆時你掀了她簾子瞧瞧?”
徐茂直搖頭:“那我不得被扒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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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二人對話進了他耳朵,周從凜半擡眼皮,撐着下巴道:“真是磨蹭。”
晚霁站在後頭,思緒跑遠了些。她之前打聽過消息,說是來的這位昶樂公主乃是齊國皇帝的第六女,是一位小公主。年歲并不太大,堪堪十五,坊間傳聞十分美麗。
護送她來的是齊國永雎王的大公子,現在的昭勇将軍盛炳。
永雎王同齊國皇帝乃是一母同胞的弟兄,傳言二人關系十分要好,齊國皇帝甚至都免了其跪禮,均已兄弟相稱。
永雎王膝下二子一女,只是那幼女早夭,現在只有二子在身旁。而這位昭勇将軍盛炳,官居正三品,已經算個不小的官。
晃神間已有了隊伍入城來,開頭的是兩列禮儀仗隊,錦衣衛護送左右。往後些有一人高坐在馬背上,面容凜冽。他身着玄色衣衫,襯得眉眼冷峻,此刻抿着唇,眸底一片漆黑。
一般而言,常年混跡軍中的,都有殺伐狠厲的氣勢,戾氣萦繞周身。但這位盛炳将軍,看起來卻十分沉穩,頗有些深不可測的意味。
常晖稍稍坐直了身子,摸了摸下巴笑道:“這位盛将軍,瞧着不好惹。”
晚霁擡眸瞧去,下意識皺了皺眉。
周從凜也是勾唇一笑:“當然得派個能使上勁兒的。”
徐茂倒沒多注意他,只顧着看那挂了粉色紗帳的馬車,那馬車鑲金鑽銀的,在太陽底下都微微反着光。
他張了張嘴道:“這哪是送公主來,這是送金山來啊。”
I和親這事,說破天也就是送個人質。往後打起仗來,把人那麽一推,扯上個姻親的,你是我三叔,我是你大姑,打也不好打,便只能坐下來談。
而齊國送了這公主連帶着一座金山來,意思不言而喻。
我把這公主送來了,咱們和和氣氣。你大燕仍舊是這天下大主,我沒別的心思,你在位期間大可放心。
其實細細想來,大燕王朝自聖祖皇帝開創起,一直都是固若金湯,威名遠揚。并且大燕開朝三十餘年,按歷朝歷代來算,也到了盛世太平的時候。
齊國即便是想打,也沒有能力。
只是和親這一樣,到底也是表了态度。
晚霁對這位公主不感興趣,周從凜看起來也是興致缺缺,他翹着個二郎腿道:“起大早就來看個破馬車?”
常晖抿了口茶,悠悠看他一眼:“你那叫起得早嗎?”
徐茂忽然睜大了眼,詫異出聲:“那不是我大哥嗎?”
三人均是一怔,周從凜遙遙望去,徐開運領着一檔子人前來迎接,面生的面熟的一大堆,就在中武門前。
晚霁也是有些疑惑,怎的會派徐大公子來迎接?
這徐開運既不是什麽高官要職,也不是什麽頭等人物,再怎麽這事也幹不到他身上。
周從凜瞟了一眼,偏頭問他:“你都不知道你兄長要來?”
徐茂搖頭,眼裏閃過疑惑,大哥這是被臨時調配了?
***
馬車穩穩當當駛進宮城裏,自然是要先去拜見承安帝的。
宮中已經擺好了宴席,來者是客,自然得接風洗塵。況且他國來使,拜見陛下是一等一的大事。
承安帝坐在最上頭,他年紀輕,威嚴卻是有的,穿着明黃龍袍往那一坐,自個面前就生了一道屏障。
兩邊宮女同太監站了一溜,皆是低垂眉眼,跟木頭人似的。
下面兩排坐人,都跟那老狐貍般帶着禮數周到的微笑,互相點頭示意推杯換盞。大殿之中鳴鐘擊磬,舞女衣袂飄飄。順着中間長臺往上,臺基上點起熏香,一派盛大的煙霧缭繞的景象。
這宴會不是普通宴會,官職沒個五品還進不來。周從凜自個沒官職在身,但依着周府地位的關系也跟着進了宮來,他位置稍稍靠前,緊挨着周壑。
這會子懶懶坐着,他倒是想不如回去尋了晚霁一同尋樂子好。
“齊國昭勇将軍攜昶樂公主觐見。”一聲高亢聲音瞬間響起,舞女們紛紛退了下去,樂聲驟停,大殿裏安靜得出奇。
兩人一同進了大殿,因為逆着光,一道陰影在兩人身後顯現,便是連面容也瞧不大真切。
周從凜略擡了擡眼皮,視線先落在盛炳身上,而後才随意瞧了眼昶樂公主。
昶樂公主并不是溫婉端莊,傳言中天仙那一挂的。她确實是生得好看,但卻是清純中帶着嬌小可人的。一襲明金色長裙,微微折反着大殿裏的光,恍若一只振翅金蝶。巴掌大的臉,眉眼間還有些少女的單純明媚。
“盛炳,拜見大燕陛下。”盛炳沉穩腳步頓住,他聲音低沉,目不斜視地行禮。
話音剛落,昶樂公主躬腰福禮:“昶樂,拜見大燕陛下。”
承安帝眉梢輕揚,掃了眼大殿裏衆人的神色。
“平身。”
他揚手,含笑道:“盛将軍倒真是一表人才啊。”
盛炳面色不變:“謝陛下誇獎。”
衆人聽着這話,還以為是哪個七大姑八大姨給人相看姑娘呢。不過承安帝一句一表人才,倒是弄得場面沒那麽凝滞起來。
周從凜擡眸瞧去,他幼時慣往宮裏跑,東宮那邊也沒少去,同承安帝見過,但并沒有深交。這位帝王同從前見過的似乎沒什麽變化,但卻有哪裏不一樣。
承安帝話鋒一轉,又道:“昶樂公主遠道而來,實是受了罪了。”
昶樂笑了笑,脆生生應答:“多謝陛下關懷,昶樂倒是覺得這一路有趣得緊。”
像是個見着了新鮮玩具的孩子,嬌憨直爽。
“哦?是嗎。”承安帝往後仰了仰,眼眸幽深。
稍稍談了幾句二人便落座了,周從凜百無聊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忽的一晃眼瞧見了徐開運。
這位徐大公子瞧着面色有點不對啊。
他頓住手,緩緩放下東西,指尖輕敲着木桌,心頭轉了一轉。
難不成同那位公主成婚的人選,是他?
周從凜陡然想起來之前說起徐開運的事,自個還好奇他未成婚,不想人家這終身大事竟來得這般快。
他兀自樂了樂,趕明兒他直接上街擺一攤替人看面相算了。
徐開運是不知周從凜心中所想的,他蹙着眉,緊緊盯着桌面。
徐國公那日回府便同他說了這事,左右是一副老子看你不順眼的表情。就沖着徐開運道,反正和親這事已經沒得商量了,陛下那邊就是鐵了心要你頂上去。
自古以來和親便帶有交好的意思,更甚者意味着示弱。齊國本就沒有大燕強,但也和其他附屬小國不一樣,并非是個簡單角色。這一次和親,應該也是算送了條友好合約來。
只是,為什麽是自己?
徐開運覺得有些奇怪,徐國公冷着臉看他,說還不說是因為你年紀大,不然還有誰?
想着他揉了揉眉心,輕舒出一口氣。
堪堪擡眼一看,那位昶樂公主同他視線撞在一起。她嘴角笑意更深,悄悄眨了眨眼。
做什麽。
徐開運耳尖一紅,面無表情別開臉。
“徐侍郎怎麽瞧着不大高興?”旁邊那人舉着酒杯問,他紅光滿面,嘴邊的胡子都被自個說話時的氣吹得一動一動的。
徐開運穩了穩心神,禮貌應道:“王侍郎瞧錯了,在下只是不勝酒力,有些難受罷了。”
王侍郎叫的便是兵部侍郎王海全。
他一貫是個自來熟的人,此刻打了個酒嗝,端着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語重深長地勸:“徐侍郎你這不行啊,要多練練。”
“王侍郎說得是。”他微微一笑,再沒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