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晉王流放

從西南往京城去,走官道快的時候兩三天便能到,但押解犯人又不是戰事加急,少不得六七日的路程,中途還要在驿站稍作歇息,更換馬匹。

宿馭帶着人已經走了五天,差不多就能抵達京城了。

晉王也不再拒絕吃食,只是嘴裏一直不住地念叨,諸如我抱過你,喂你吃過糕點,你這狗東西,狼心狗肺此類。

私下裏錦衣衛撓着頭議論,晉王爺是不是瘋了。可還沒等得及再聊些八卦,就被宿馭一個冷眼收了回去。

就這樣趕着路,終于到了京城。

京城裏倒是還沒有消息傳出來的,百姓已經安居樂業,公子哥兒依舊尋歡作樂。

只是宿馭這人才進了城門,那囚車就掀起了不小的哄鬧。

常晖磕着瓜子兒,忽然踢了踢徐茂身下的凳腳,努努嘴說:“你看那邊。”

兩人在茶樓上消遣着,冷不丁聽着常晖說話,徐茂順着他視線看過去。宿馭高坐在馬背上,神色淡漠,後頭跟着嚴肅的錦衣衛,還有一輛囚車。

徐茂眸光一凝,定睛看去。囚車裏的人頭發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張臉,渾身衣衫髒黑,木伽套在脖子上,雙手被鐵鏈拷着,他盤坐在角落,一動不動。

“那是誰?”徐茂偏頭問。

常晖拍了拍手,端起茶盞說:“不知道。”

“宿馭親自前去,這麽多錦衣衛。”常晖動作一頓,埋頭吹了吹,輕抿了一口接着道:“怕是個來頭不小的。”

看熱鬧的人不少,但知道實情的沒幾個。

也不知人群裏是人忽然高聲喊了一句:“是晉王爺!”

這一下可不得了,嘩啦嘩啦地排山倒海似的,一下炸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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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晖和徐茂一怔,倆人相視一眼,俱都往下看去。

許是察覺到什麽,宿馭霍然看向了他們所在的方向。待确定了是誰後,他緩緩收回了目光。

“走。”常晖擱下東西,率先下了樓去。

這頭宿馭押着人已經到了宮門外,本來按着規矩,應該扣在诏獄的。但這位主兒,是晉王爺,那可不是什麽臭魚爛蝦,一頓刑具就能伺候的。

往宮門口遞了牌子,這才領着人進了宮裏。

今兒個下朝下得早,承安帝帶着鹦鹉去了禦花園。雖然是夏日,但宮裏是什麽都不缺的,冰塊那些伺候着,還有各種消暑小食,以及冰鎮過的果水,一應俱全。

“阿寶近來是不是胖了?”承安帝瞥了眼眼珠子動來動去的鹦鹉,突然問道。

何公公細細打量了一瞬,回道:“回陛下,奴才瞧着,倒是同從前差不多。”

承安帝這便不看了,他懶洋洋往榻上一躺,旁邊的宮女輕輕柔柔打着扇子。

荷花池裏的荷花随風搖曳着,一股清香若有似無。阿寶歪着小腦袋,忽然喊:“有人!有人!”

何公公擡首瞧去,正是宿馭往這邊走來。

“臣宿馭,拜見陛下。”宿馭彎腰行禮。

承安帝稍稍掀開眼皮,目光散漫溫和,說道:“回來了。”

後來的兩人押着晉王,他垂着頭,一聲不吭,跟個雕塑一樣。宿馭稍稍側開身子,站到了一邊。

何公公心下有些慨嘆,晉王這人,恐怕這輩子第一次吃這種苦頭。

承安帝仍是躺着沒動,他笑了笑,跟故友相會似的,半點不見怒氣:“三皇叔瞧着不大高興?”

宿馭耷拉着眼皮,靜靜聽着年輕帝王在那帶着笑溫和的嘲諷。說起來,承安帝年歲不大,也許是從前昭宏太子教得好,他并沒有什麽壞的習慣與愛好,也就時不時愛陰陽怪氣一下。

晉王站在亭外,灼熱的日光曬得他腦袋有些發暈,他想擡手遮擋一下,可帶着鐐铐,又被木伽隔斷,他動不了。

承安帝終于坐直了身子,“三皇叔早先招兵買馬的時候,怎麽沒想到你受不了這些苦?”

這涼亭四周沒有閑雜人,連往日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一個人影都沒有。沒有人說話,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起兵造反。

晉王冷冷地看向他,眼神像是一把尖銳的刀,非要刺進敵人血肉才肯罷休。

“你長大了。”他忽然扯了扯嘴角。

“是,朕長大了。”承安帝站起身,踱步到他跟前,一字一句地說:“朕也知道,有些人,留不得。”

晉王忽然覺得有些可悲,他說:“有些人,哪些人?是我們這些早就被先帝放棄的兒子,還是你一直耿耿于懷的皇叔。”

何公公聞言卻是悄然嘆了口氣,當初聖祖皇帝是何等寵愛昭宏太子,可以說已經為他布好了一切,朝廷上下幾乎已經是認定了這位未來的國君。

後來昭宏太子突然而去,聖祖皇帝也是在位多年,為了現承安帝能安穩執掌天下,他将各位王爺調離了京城,分撥兵馬命其鎮守。

歷代以來,在京之人才有繼位資格。王爺們各自被打發不說,還分布甚遠,只能守着兵将護衛這大燕江山。

承安帝上位名正言順,按理說,他這一輩子,坐這個位置是穩穩當當的。

可他——

何公公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

***

晉王被帶回了昭獄,聖旨也在同時一并下達。

将人扣押在牢裏,暈黃暗沉的走廊裏響起了低低的交談聲。

“晉王真反了?”一個錦衣衛摁着刀,沒忍住開口問。

另一個迅速東看西看,收回視線和他咬着耳朵說:“聖旨都下了,咱們大人親自去抓的人,這還能有假?”

那錦衣衛有些猶疑,看了看牢房裏跟行屍走肉般的晉王,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終究還是沒說。

京城裏這會已經鬧了起來。

告示貼得到處都是,老百姓們圍聚在一起,識字兒的站在最前面給大家念。

後頭擠上來的一堆小孩子身高不夠,看又看不見,聽也聽不清。小蠻撓撓頭,蹦跳着去看,隐隐約約只能看見一幅畫像。

“小蠻?”沈懷白提着一摞子糕點,有些驚訝:“這是看什麽呢?”

小蠻動作一頓,歡歡喜喜地扭頭喊道:“沈先生。”

沈懷白上前兩步,只聽見小蠻說:“我想看那上面寫了什麽,人太多啦,看不到。”

他笑了笑:“我替你看。”

告示上寫着,晉王私自募兵造反,實乃大不敬,按理當誅,聖上性善,念及叔侄恩情,且未養成大患,特從輕發落,廢王位,貶庶人,流放阿翀塔。

沈懷白猛地瞳孔一縮。

小蠻扯了扯他衣袖問:“寫了什麽呀?”

感受到他的好奇,沈懷白拉過他的手,牽着他往吉慶街張家豆腐店去,“沒什麽,就是些朝廷的事,小蠻年紀還小,不看也無妨。”

說着揚了揚手裏的糕點:“給你和奶奶買的。”

小蠻孩子心性,轉瞬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嬉笑道:“沈先生許久都沒來看我了。”

沈懷白聽着這話驀然想到了晚霁,那日之後,倒是許久沒見她同周從凜出來過來,不只是她,周從凜幾乎也沒露過面。

他微微一笑:“那我可得好好考考你功課。”

小蠻拍了拍自個小胸脯:“沒問題!”

消息傳到周老将軍耳中時,他怔愣着坐在雕花楠木椅上,久久沒有回神。

“他反了?”周老将軍看向面前的周壑。

周壑搖搖頭,之前什麽消息也沒有,便是他是兵部尚書,陛下也未曾跟他商及此事。

只是恍惚間倒是想起來宿馭往宮裏去得緊,那日匆匆就出了城去。

周老将軍蒼老的面容露出幾分沉沉笑意,似乎有些莫名的意味在裏面:“咱們這位陛下,下手還真是快啊。”

“您的意思是?”周壑皺眉。

周老将軍負着雙手走到了窗前,夏日的天氣說變就變,方才還是豔陽高照,這會就陰沉得跟一灘墨似的。一陣風刮過,将院子裏的青竹葉吹得沙沙作響。

他望着天,喃喃道:“風雨欲來啊。”

這頭坐在廊下的周夫人也是愁容滿面。

周從凜走了好幾天了。

那日晚霁離開,只言片語也未留下,周從凜回了府,瘋了一樣找人。

周夫人拉着他,說人走了難不成他還要去綁回來。晚霁既然都同他說開了,如今她回了齊國,周從凜便不該再去打擾她。

周從凜卻是冷着一張臉,說難道最後一面都不願意見不成,這麽些年來,便是朋友之間,這份情誼難道也不作數了?

周夫人啞然,到底也再說不出些什麽。

周老将軍沒攔他,只說叫他自己好好決定。若說只是想真真心心道個別,那便追去,可若是想帶人回來,他根本什麽也做不了。

盛家那邊找了這麽多年,晚霁不可能不回去。

周從凜似乎聽進去了些,神色有些落寞。

“叫他追去也好,晚霁若是嫁了別人,他有些話怕是再也說不出口了。”周夫人不忍心,只能說這話激他。

少年郎終究還是少年郎,心裏念着什麽,勢必是要完完整整剖出來給你看的。他們意氣風發,可以為國鞠躬盡瘁,也可以為心上人刀山火海。

或許是還沒有經受過人生各種風浪,少年郎的感情還很純粹,不過是你要走,而我想留。

于是那日周府大鬧了一場的周公子衣角飛揚,以固執決然的姿态縱馬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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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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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蛋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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