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捉拿反賊

西南的六月,悶熱難耐,不住的大雨下了一場又一場。蔥郁樹林裏的青草尖還挂着水珠,在陽光照耀下泛出七彩琉璃的光。

從一片片山頭望過去,晉王府那矗立在千家萬戶中的角樓仿佛要直至天邊。上頭有蛟龍盤旋,風吹日曬的歲月痕跡凝固在了石像上,嚴肅而又冰冷。

王府大門今日敞開了來,一衆下人一溜排開了站。從大門往外,帶着聖旨來的人高坐在馬背上,腰上佩戴的刀系數藏于刀鞘,遮住了凜冽寒光。

“這邊陲小地方,宿指揮使怎的也有興致來瞧瞧?”

說話的是晉王,他挺着個肚子,八字胡随着他嘴上動作微微晃動着。說完還眼睛眯着朝那人看去,完了實在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宿馭面色寡淡,他可沒閑情雅致同晉王胡侃。

“奉陛下之命,前來捉拿叛賊。”

手臂高舉,金黃鏽金的聖旨懸于半空,像是一座大山,遮住了熾熱太陽,斜斜打下來一片陰影。

“叛賊?”晉王東瞅西瞅,除了貌美的丫鬟和俊秀的小厮,他什麽也沒看到。

哦,還有兇神惡煞的錦衣衛。

他彈了彈指甲蓋兒,嗤了一句:“捉叛賊往本王這兒跑什麽,是不是近來眼睛不大行了啊宿指揮使,要不本王讓這兒的神醫給你瞧瞧。”

宿馭收回手,冷笑道:“您還是先管住自個兒那條命吧。”

錦衣衛迅速下馬包圍住王府,後頭跟上來的南壩州衛隊黑壓壓一片,盔甲和兵器發出沉重聲音,像是在磨刀石上铮亮的彎刀,只等一聲令下,刀指脖頸。

“你憑什麽調動衛隊!”晉王暴跳如雷,怒吼道:“你這是以下犯上,欺君!”

“膽大包天!”

丫鬟小厮們戰戰兢兢,不動聲色地互相使着眼色。

Advertisement

“欺君?”

宿馭漫不經心拉開聖旨,稍稍比對了一下,挑眉道:“這上頭明明白白寫着晉王兩字,沒抓錯。”

他又合上聖旨,身上氣勢陡然淩厲起來,猛地揮手道:“拿下。”

聲音沉得像凝了冰。

丫鬟小厮們尖叫逃跑,裏頭聞聲出來的姨娘們吓得花容失色,叮叮當當的各種聲音響起來。

“王爺!”

“哎喲王爺!”

晉王被他的侍衛圍着,豆大的汗珠沿着額角滑落。

說抓人就抓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他又驚又怕,還很憤怒。

狗賊!無恥!

這邊王府的其他護衛已經拿着刀沖了出來,頃刻間就和錦衣衛打鬥了起來。只是可能王府護衛平日裏吃得太好,沒怎麽運動,刀尖相交,火星子尚且還沒冒,三兩下就被制服了。

晌午的日頭還是曬得人懶洋洋的,連那些麻雀也不叫了,躲到了陰暗處。

王府門口躺了一地的人,個個兒都哭爹喊娘叫喚着。巷道冷冷清清,于是聲音就跟那轟天震雷一樣。

宿馭眼底帶着煩躁不耐,他翻身下馬,三兩步走到呆滞的晉王面前。

他眉梢露出了些譏諷笑意,伸手将聖旨遞過去,輕漫道:“瞧瞧?”

護衛們一邊握緊了刀,一邊警惕着宿馭的手下。

晉王回過神,狠狠瞪了他一眼,哆嗦着接過聖旨。上頭的字兒可能是□□,一下子把腦袋都給他炸暈了。

“我謀反?”

晉王嘴皮子都快打結了,連本王也不說了,他臉色發白,怔怔地看着宿馭。聖旨上寫他暗中募兵,私下操練,意欲謀反,現特來捉拿歸京,聽候發落。

宿馭也沒什麽好說的,他只是替大燕朝的陛下辦事兒。誰謀反,又或許到底有沒有謀反,跟他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你是不是僞造聖旨!”晉王怒目而視,憤憤然指着面前寡淡冷漠的人,他臉上的肥肉氣得直抖抖,漲紅了臉道:“定是你欺君罔上,捏造了這莫須有的罪名來拿我!”

“狗賊!”他揮舞着拳頭跳腳。

動靜鬧得稍大了一些,巷道頭尾都已經站滿了人,嘀嘀咕咕的議論聲響起來。本來素日裏少有人來這晉王府這邊,畢竟晉王這人小心眼又脾氣大,指明了王府周圍不得圍聚閑雜人。

老百姓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小心翼翼又好奇地湊在一起觀望。

“那是誰啊?”

“瞧着是錦衣衛,長得實在兇狠。”

“晉王爺犯事了?”

宿馭擡眸,面無表情掃了一眼。

“請吧晉王爺。”他似乎笑了一下,擡手請人,給了他最後的體面。

晉王喘着粗氣,像是落水狗,剛才那樣沖天火氣都被一盆冷水澆滅。

“雲聞,你真是狠啊。”他雙目失神,喃喃自語。

***

押解着晉王從南壩州一路北上去京,囚車裏晉王瑟縮在小角落裏,他頭發散亂,從前矜貴的衣衫也沾染了塵土,狼狽不堪。

夕陽西下,山林官道的路上鋪滿了暈黃的光。除了行進的馬蹄聲和輕微的車轱辘聲,半點聲響都聽不見。

宿馭騎着馬在最前頭,瞧着走了一大段路,天色擦黑了,只是驿站還尚有些遠,于是衆人找了個地兒,就地歇了下來。

千戶蔣峥提着水囊走到了樹根下的宿馭身旁,他神色敬畏,低聲道:“大人,這事兒是不是不大對勁?”

兩人靠得近,從這個方向看過去,陰暗天地間,晉王仿佛縮成了一團黑影,只有他身上的木枷和鐵鏈輪廓分明。

宿馭喝了口水,收回視線道:“哪裏不對勁?”

其他的錦衣衛也休整下來,尚且還有兩個守在了囚車旁邊,衆人摸出幹餅紛紛開吃。

蔣峥也從懷裏掏出一塊兒餅,打量着拒絕了吃食的晉王,皺着眉說:“屬下覺得——”

他頓了頓,下意識看了眼宿馭。

宿馭垂着眼皮,遮住了往日冷冽倨傲的眼神,可那側臉猶如刀鋒般鋒利,帶着不可言說的陰狠。

他單腳踏着地,膝蓋微微屈起。一手随意搭在了上頭,散漫着開口:“蔣峥,你跟了我這麽久,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空氣仿若凝滞一瞬。

蔣峥趕快移開目光,他咬了一口餅,稀裏糊塗就咽了下去。

那邊晉王還咬着牙不肯進食,繞是肚子餓得咕咕叫,他還是死不松口。守在一邊的錦衣衛沒辦法,拿着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蔣峥頓了頓,正要起身過去,宿馭卻擡手摁住了他,一言不發地往晉王面前走。

“晉王爺,好歹吃點。”他沒什麽表情地勸說道。

晉王緩緩擡頭,從宿馭的雙腳往上,視線定在了他那雙眼眸裏。

“他讓你來,怎麽不直接殺了我?”

聲音有些粗啞,跟沙礫滾動一樣。

一陣風揚起了宿馭的黑發,他轉着扳指,輕笑了一聲:“合着晉王爺想不明白就不吃飯了?”

晉王這時忽然撲向宿馭,像是暴怒的獅子,随着他動作,鐵鏈發出了沉重的撞擊聲,他緊緊握住囚車上的鐵欄,眼珠子要瞪出來一般。

“為什麽不殺了我?”

“為什麽!”

宿馭掏了掏耳朵:“晉王爺,您省着點功夫,去京城自個兒問就是了。”

晉王面色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來:“他就是不敢!”

“他雲聞憑什麽殺我!”

“說我造反!他就是怕我們聯手殺進京城!”

“哈哈哈,他就是不敢!”

瞬間四周咬着餅喝着水的聲音一靜,無數雙眼睛望了過來。

宿馭冷眼,聲音低沉,含了些警告道:“王爺。”

晉王像是知道了什麽,他肩膀倏然松垮下來,像是一灘肉泥,他松開了鐵欄,慢慢往後倒去。

“雲聞啊雲聞。”

他垂首将這倆字兒颠來倒去的念,也不知在念什麽,似乎是要嘔出血來才肯罷休。

宿馭沉默地看着他,好半晌才提步離開。

“你幼時三皇叔還抱過你的。”

“你真是狼心狗肺啊。”

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在黑夜裏響起,平靜又絕望。

宿馭走回了樹根下坐着,他稍稍靠着樹幹,合上了眼簾。

與此同時,腦海裏承安帝的模樣緩緩顯現。

“宿馭啊,朕今兒心裏頭總是不太舒坦。”年輕的帝王依舊喂着那只叫阿寶的鹦鹉,他嘴角含着笑,溫和又沉穩。

宿馭心下一凜,他拱手恭敬道:“陛下,朝上可是出了什麽要事?”

承安帝将喂鹦鹉的東西放下,轉身站定,他負着手輕聲說:“不是朝廷,是朕昨日夜裏夢到西南出了一條蟒精。那蟒精奇醜無比,卻在那地作威作福,委實可恨。”

“百姓們一路求到了京城,讓朕替他們做主。”

承安帝說到這裏頓了頓,十分惋惜:“朕派了精兵前去捉拿,可那蟒精實乃妖慧,竟硬生生從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朕醒來後,一直覺得心裏愧疚,又十分惱怒。”

承安帝話鋒一轉,眸光閃爍:“你說,朕怎麽做才好?”

宿馭放下手,直視着承安帝道:“既如此,臣便請命前去西南捉拿那妖物。”

何公公聽着這話,頭垂得越發低了。

可年輕帝王卻是高興了,上前兩步拍了拍宿馭的肩。他肩臂厚實有力,拿得起刀,殺得了人。

“不枉朕這麽信任你。”

承安帝收回手,擡腳往禦案而去。何公公察言觀色,立刻跟了上去研墨。

可還沒等他的手碰到墨錠,承安帝就停住了,他問:“那這聖旨朕要如何下?”

宿馭知曉這話并不是問他,他端站在殿堂中間,一句話也不說。

靜默了一瞬。

承安帝挑了挑眉,興致高昂地開始落筆。

=====

作者有話要說:

=====

血旺加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