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上虞之事

六月二十四,聖祖忌日。

按朝之律令,百姓須得服國喪三日,不得飲酒,不能作樂,不得宰殺牲畜,百官奉事者停辦官職六日,還有分封在各地的王爺,須得回來拜祭。

這大燕朝統共有五位王爺,西北為寧王,東北為遼王,西南晉王,東慶王,東南代王。

晉王早些時候被流放,故而不算在內。還有那位代王,說是突然患疾,竟是倒在床上起不來了,實在不能出來,心中悲涼難耐,派了自個兒兩個兒子來。

美名其曰:皇孫來看皇爺爺。

衆人唏噓,還真是先帝的孝順孩子啊。

王爺們和大臣跟着拜祭哀悼,百姓們就關了家門在自個家床上躺。

周從凜也是昨日到的府上,他剛下馬,大黑跟大黃就湊了上來。一個沉穩嚴肅,一個躁動憨厚。

“汪。”大黃那舌頭晃蕩着,哼哧哼哧喘着氣兒,那尾巴都快搖到天上去了。

“汪汪。”

它歡快地繞着周從凜轉來轉去,貼得跟塊粘糕似的。

大黑端正坐在一邊,半耷拉着眼皮瞧了大黃一眼。姿态之輕蔑,目光之淡定。

餘安覺得要不是這倆是狗身,他都懷疑是倆人了。

周夫人也是歡歡喜喜将人迎進了府,開口就是:“如何了?可見着人了?”

那會周壑不在府上,周老将軍在遛他的鳥,于是周從凜懶懶散散往椅背上一靠,挑眉笑道:“見着了。”

這廂話音剛落,周老将軍就進了屋來,他瞥他一眼,丫鬟趕快過來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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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心了?”周老将軍冷笑一聲。

周壑又迅速坐好,只是整個人臉上都看寫滿了春風得意這幾個大字。周夫人撚了撚帕子,又蹙眉問:“你這副樣子,撿着金子了?”

“不是金子。”周從凜端起茶盞,揭蓋輕吹了吹,“是您兒媳。”

???

周老将軍跟周夫人一怔,周老将軍睨他:“說清楚。”

周從凜張嘴就是一句:“那您得先答應讓我從軍。”

周老将軍臉色一沉,正要開口說話,外頭有公公來傳聖旨,說請周老将軍進宮去。

自聖祖皇帝龍馭上賓後,周老将軍是再未入過宮的。屋子裏陡然一靜,周夫人起身道:“這會子都酉時一刻了,怎會傳召進宮?”

只是到底是忤逆不得,周老将軍頓了頓,自是整頓了一番跟着那公公入了宮去。

進了宮直奔了承安帝所在的大殿,大殿裏幾人靜默而立,分了兩派而站。一邊是三位王爺,一邊是嚴華将軍和宿馭。

乍一見到周老将軍,氣氛緩和了些許。

承安帝放下折子,笑着道:“倒是許久未見老将軍了。”

周老将軍下跪行了個禮,承安帝快步過來扶他,皺眉說:“老将軍快快請起。”

周老将軍順着他動作起身,旁邊站着的嚴華将軍微微一笑:“周老将軍瞧着氣色紅潤,想來這養魚逗鳥的日子委實不錯。”

嚴華算歲數,是要小上周老将軍一些的,今年四十有六。周老将軍是跟着聖祖皇帝打天下的老一輩,而嚴華将軍則是後來大燕創立才提拔上來的。

二人關系不錯,嚴華将軍很是尊敬他。

“老了,也就只能折騰折騰這個。”周老将軍嘆了口氣。

宿馭瞧着周老将軍那副垂垂老矣,無奈慨嘆的模樣,他不禁扯了扯嘴角,人老心不老,指不定這會心裏打什麽算盤呢。

承安帝松開手,溫聲說:“此次召老将軍前來,是有要事相商。”

都這個節骨眼兒了,能有什麽要事。明兒就是聖祖皇帝忌日了,早不來召晚不來召,偏偏今日召。

周老将軍雙手兜在衣袖裏,垂眸道:“陛下請講。”

“老将軍乃先帝摯友,昔年征戰于四方,為我大燕朝立下了汗馬功勞。”承安帝笑了笑,話鋒一轉:“昨兒夜裏先帝托夢于朕,說是實在想念周老将軍意氣風發,劍指天下的那些年。”

“朕想着,老将軍定是将心仍在,所以想問問老将軍,可願再領兵克敵?”

殿裏衆人皆是一怔,難道還真不是聖祖忌日這事?

周老将軍沒回話,殿內倒是突然安靜了下來。

“哎喲,老臣來遲,老臣來遲。”一道響亮聲音突然傳來。

李太傅那跑得那叫一個快啊,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簡直是聲淚俱下,悔恨交加:“陛下恕罪,恕罪。”

承安帝瞥他一眼:“李太傅怎麽總是遲到。”他勾唇,“是又被府上的事絆住了腳?”

李太傅顫顫巍巍抹了一把虛汗,賠笑道:“是是是,老臣知錯。”

“起來吧。”承安帝揮揮手。

李太傅迅速起身,自覺站到了嚴華身邊。他咳了一聲,掃了周老将軍好幾眼。

“方才朕的意思,周老将軍可有什麽想法?”承安帝又問。

“陛下也知道,臣已年邁,有心無力。”周老将軍搖搖頭,臉上帶着苦笑。

李太傅來得遲,趁着承安帝背對着他,他小心翼翼碰了碰嚴華手臂,嘀咕着問:“這是怎麽了?”

嚴華沒理他,李太傅眼睛一瞪,什麽人啊!

他收回視線,又去碰宿馭,小聲說:“宿指揮使可知道?”

宿馭摁着刀,聞言微微偏過頭去講給了他聽。李太傅聽完輕輕嘆了口氣,不知道這陛下心裏想什麽,人周老将軍都這個歲數了,那胳膊腿能那般操勞嗎?

“近日朕得了消息。”承安帝說:“上虞那邊鎮不下來,反賊已經攻克了三陽州,正在朝北進發。”

寧王聞言眸光一閃,去年就有了消息說那邊數次發生了暴動,豪強地主招兵買馬,襲擊了上虞的知州府衙。後來傳言說官府出動過數次,卻是沒料到竟然絲毫作用也未起。

這事大家都知道,只是沒想到突然鬧得這麽大。

周老将軍也是眉心一蹙,沒有立即接話。

“朝中人,唯有周老将軍朕信得過。”承安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視線掃過那三位王爺,在寧王身上頓了一瞬,又說:“周老将軍若不出馬,實在沒有人可仰仗了。”

李太傅張嘴就想反駁,嚴華将軍不還在嗎?可随即又想到,嚴華将軍是鎮守北境的,阻擋上元和其他部落的侵襲,他也不好調動。

又想着說,難不成那分封在東南的代王不能做點事?李太傅很快兀自否定,算了,那就是一個花天酒地的,指不定還在溫柔鄉裏待着。

最早聖祖皇帝分封各王的時候,也考慮過這個問題,這才将與他國沒有接壤的地方,威脅小的,劃到了代王底下,可誰知道外頭沒事,裏頭倒是鬧了起來。

“老臣明白。”周老将軍沒再推脫,只是這樣說道。

是什麽樣緊缺武将的朝廷,才會再度啓用周老将軍這等年邁老臣?

殿裏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寧王眼神晦暗難明。

待了好一會,承安帝才揮退了衆人。

李太傅同宿馭一道走的,他越想這事兒越不對勁,遂低聲同他談論:“宿指揮使,你覺不覺得這事兒有蹊跷?”

夾道深長,兩旁是高高紅牆,放眼望去也是無盡的金色堆砌出來的皇宮一角。

這會子天色已晚,有幾個宮女太監提着宮燈走過,挨着牆邊的腳步聲輕淺,但似乎隔老遠都能聽見。

宿馭挑眉,眉眼帶了些興致:“太傅大人有何高見?”

李太傅砸吧砸吧嘴,望天長嘆:“陛下年紀輕,處理政事有些慌神是可以理解的,可他為何要召那麽多人一同進殿?便是此事實在重大,需要周老将軍親自帶兵前往,只召周老将軍一人議事便是。”

“怪哉,怪哉。”李太傅百思不得其解。

宿馭臉上帶着笑,眼神卻是沉了下去。

大燕朝承平日久,除卻上元需要嚴華将軍時時出兵,其他幾乎是沒有需要開戰的地方。武将本就難得,又過慣了安生日子,承安帝那一句無人可仰仗,也确實沒說錯。

只是這一次承安帝,應該是在試探。

承安帝的那些皇叔們,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寧王,從一開始,他的刀尖就是指向了他。

而現在幾位王爺都在京城,承安帝若想一刀解決了,也不是不行。可總得有個名頭,畢竟名不正言不順,不好給天下百姓交代,沒得落了個薄情寡義,暴戾無道的名聲。

最重要的是,就算在京城将人給解決了,各地的兵馬還未來得及整頓,若是有人趁機反了,怕是得不償失。

宿馭猜想,這次代王沒有親自前來,再加上上虞鎮壓失策的事兒,估計下一個被開刀的就是他了。

再等這邊上虞一事,接下來是誰動作快就先解決誰。

“太傅大人就不必多想了。”宿馭斂下心思,慢步往前走着:“左右不是您拿刀殺人,那血濺不到您身上。”

這話說得有點意思。

李太傅心想,這宿馭就是一笑面虎,說話一套一套的。

他點頭應和他:“宿指揮使說得極是啊。”

出了宮門,正巧和寧王慶王打了個照面。

一一見過了禮,李太傅忽然說:“從前倒沒見着這兩位關系這麽好。”

宿馭一怔,瞬間擡眸看向遠去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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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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