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容與怕蟲子

“翠嫂子, 王嫂子,你們挑好秧苗了嗎?”

冷冷的聲音響起,兩個大媽正讨論得熱鬧, 聽到這聲音一僵,轉頭望過去,是應荀沉沉的臉, 跟要吃人似的。

“這麽兇,說說怎麽了。”高個的大媽小聲嘀咕一句, 拉着矮個的大媽走了, 還裝作似在說悄悄話,實則就是說給應荀聽的, “人家現在是北京人了,哪還看得起我們……”

聲音漸漸遠去, 感覺周圍的吵雜聲少了許多, 這是大家都已經做好前期工作,回去睡覺了。

應荀轉頭看向容與,見他低着頭,兩步跨到他面前,伸手按按他腦袋:“別聽他們瞎說,爸媽是……”

“我知道。”容與打斷他的話, 擡起頭,目光清亮:“我知道。”

應荀不太明白容與這話的意思,卻感覺他整個人似乎想通什麽似的, 然而這個感覺并不好,甚至讓應荀有點心慌。

“我知道的, 你不用說了, ”容與再次強調, 而後說道:“之前不是說去北京嗎?我去。”

應荀一愣,想問容與口中的“知道”是什麽意思,卻見容與撇開臉,幫忙把三輪車上的秧苗小心翼翼放到應荀的籮篼裏。

應荀見他不願意再說也不勉強,說到底容與現在對他還是做不到信任的,別說都兄弟,連朋友應荀都不知道算不算。

三輪車上的秧苗要轉換到籮篼裏挑到水田裏去,那裏有一個大大的膠盆,用來裝這車秧苗的。兩人走了兩趟,八籮篼,最後一趟時,容與跟他們說了一聲,拖着三輪車先走了。

“別太擔心他,小與會慢慢長成男子漢的。”容爸輕嘆一聲。

“嗯!”應荀應道,但他心底,其實并不想容與這麽快長大,他希望容與還是換子事件發生前的那個容與,肆意、飛揚。

容與先到秧苗田裏,因為秧苗有限,怕自己鏟壞了,他不敢鏟,于是蹲在田埂邊把邊沿沒法鏟到的苗一點點連土拔起來,等容爸他們過來時,容與已經拔好幾把了。

應荀與容爸一起鏟,這次只鏟半車就可以。

容爸拖着三輪車往稻田裏去,讓應荀先帶容與回去睡,他把車拉到那邊放着就可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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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怕有人偷嗎?”容與茫然道。

“不怕。”應荀回道,拉着人跟容爸在分道口分別。

容與捏着眉想,想了好一會兒才想出問題,之前應荀讓他看車,其實就是不想他挑,并不是怕人偷。畢竟他們今晚的秧苗就是先挑到稻田裏放着,怎麽稻田裏的就不偷,放在路邊的三輪車的就會偷呢?

容與想明白了,氣得想踢一腳給應荀,被躲開了,咬着牙追了他一路。

容與跟應荀回到家裏,已經快十二點了,洗了澡爬上床,瞬間睡着。

次日房間還黑乎乎的,外面就響起豬叫聲,接着就是雞叫聲,容與驚醒,發現身邊已經沒人,連忙爬起來。不過這次他不太着急,因為能聽到說話聲,大家還沒出發。

容與抱着洗漱盆出來,應荀已經開始準備東西了,帽子、水之類。

“小荀,包子蒸好了,兩籠早上吃,兩籠到田裏去。”容遙腦袋從廚房伸出來,看到容與起來了,打聲招呼:“早。”

“早。”容與抓抓着頭,跑到井邊打水,蹲在井邊刷牙,時不時還能聽到外面傳來村子其他人的說話聲,和“哐哐”的三輪車碾壓聲。

“咚咚咚咚咚!”

古老的座鐘響起報時聲,早上五點。

容與轉頭,看向端着包子跑進大堂屋的容遙,現在她把早餐都弄好了,得多早就起來了啊!

容與雖困得厲害,但是冰涼的井水撲幾下在臉上,人也清醒了不少。

早餐是白粥加紅薯、包子、加了豆瓣一起蒸的小蝦米,非常開胃,容與忍了忍,才沒吃撐。

鎖了門,五人出發。容爸扛着兩把耙子,容與拿着一把大傘。應荀提了一個大籃子,上面蓋着一塊布,下面就是水壺、包子、喝水的碗,有點像出門趕集市的大媽,容與看了看,又看了看,然後悶笑。

容遙疑惑,湊過去問他笑什麽。

容與緊抿着唇不讓自己笑出聲,吐出兩字:“大媽。”

容遙看向應荀,直接哈哈哈大笑了。

應荀正跟容爸商論着要不要把另三分田一起插了,就聽笑聲,轉過頭,見容遙笑得前傾後仰,目光盯在他籃子上,腦子靈光一閃,悟了,當即危險眯起眼,和善問道:“像什麽?大嫂?”

容遙:“不是,哈哈哈,像大媽。”

應荀當即一頭黑線,伸手就想抓容遙,被靈活躲開了,笑道:“行,停了冰飲生意不做了。”

“是容與說的。”容遙為了錢,毫不猶豫把弟弟賣了。

“你……”應荀視線轉向容與,後者當即躲到容媽媽身後,揚起下巴,輕哼一聲:“你別把水和包子灑了,早上餓了沒東西吃,算你的。”

應荀腳都跨出來了,想想,現在确實不是算賬的時候:“小混蛋,晚上回去跟你算賬。”

“哼哼!”容與哼唧兩聲,不怕他。

五人緊趕慢趕到達田埂時,天已經灰灰亮了,稻田已經被翻松,水與翻起的泥塊混在一起,四分田,看起來還挺寬的。

“我跟小荀耙田,遙遙帶着小與啊!”容爸交代一聲,挽起褲腳下田了,應荀扛着釘耙跟在容爸後面,容與看着,又是撲簌一聲笑,得到應荀目光似笑非笑的一撇。

容與吐吐舌頭,裝作看不到。

“小與,跟着來。”容遙拖着一籮篼的秧苗,跟在應荀他們後面走,到達田的一角時,停下來挽袖子褲腳,容與也跟着做,但是因為褲子的面料是滌綸,容易滑,沒能弄好。

容遙自己弄好後,蹲下來拔了根草,直接收緊,綁個小揪揪。

容與:原來還可以這樣。

犁過的田是不平的,要想耙平水田,就得人工。原來這個也是可以用牛耙的,但是容家沒有牛,犁田的時候就花了錢,容爸不願再花多一份錢。

容爸與應荀拿着釘耙把翻松的泥土順着水打散打平,容媽帶着容遙和容與插秧。

“小與,你看,把秧苗放在左手上,然後右手連土捏四五根,拉出來,然後插進去,”容遙一邊說一邊示範,“記得排成一條線啊!然而上下兩排的間隔是十五厘米左右。”

容與認真聽着,連連點頭。

三人站成一排,容媽在第一,後面兩人只要跟着容媽就成了,這簡單的動作容與卻做得不怎麽好,插着插着,就歪一邊去,然後,他又拔起來,重新插。

容遙看着樂着:“小與,你不用插太多,三四例好了,你慢慢來。”

容媽媽也說道:“小與,累了就休息啊!不着急。”

容與站起來,腰一抽,痛酸。不過他沒說出來,媽媽和遙遙都沒說話,于是回道:“嗯,知道了。”

插秧非常辛苦,比割稻谷還辛苦,後者可以蹲着,可是前者田裏全是水,加上插一手秧苗下去也就一秒時間不到,蹲着太費時間了,都是彎着腰的。

容與僅是彎一會兒,腰就有點受不了,可是站起來,看到容遙和容媽彎着腰飛快插着,又咬牙彎下腰去。

應荀遠遠看着,眉頭緊緊蹙起,心頭痛得厲害。

暗暗下決心,就這一季,不會再有第二季。

天慢慢亮了,燥熱的陽光鋪到田地上,又悶又熱,身上早已經濕透,汗水從額頭落下來,如雨水般。

容與腦袋有點昏,他一直彎着腰,面前就是水、泥、秧苗,猛然想起上輩子自己為什麽逃了,也是害怕這種暗無天日的面朝黃土背朝天吧!

“怎麽不去拿帽子?”應荀踩着水過來,把帽子罩他頭上,伸手把人拉起來。容與彎腰太久,腦袋垂着,都有點供血不足了,一頭栽在應荀胸口前。

應荀連忙扶住人,急聲問道:“怎麽了?”

容與搖搖頭,覺得有點喘不氣,大約是天太熱了:“沒什麽,彎腰太久了。”

“你不習慣,慢慢來。”應荀其實不想讓容與下田,他覺得自己來就可以。可是媽媽和容遙也在田裏,他不可能對爸爸說出那樣的建議,更何況容與也不會答應。

“知道了。”容與正正帽子,覺得腳有點癢,一把扶住應荀的手臂,翹起腳,伸手抓了抓,可是,怎麽有點軟軟的?

容與擡腳,低頭,瞳孔瞬間瞪大,他看到一條褐色的蟲子正吸在他小腿上——

“啊啊啊啊啊……”

尖叫聲穿破天際,一位少年用盡畢生力氣,從稻田中一躍而起,接着砸在水中,又尖叫着跳起,又砸入水中……

如被夾了尾巴的貓,尖叫着滿田跑,滿田蹦。

應荀也被容與突然的動作吓到了,還來不及抓住人問清是什麽事,人已經蹦到他爸那邊了。

幸好容爸動作快,在容與蹦過來的時候把人抓住,大聲問着“怎麽了?”

“……蟲子,蟲子,蟲子……”

容與雖被抓住手臂,腳卻還在跳着,聲音都哽咽了。

容爸靈光一閃,急忙低頭,小腿光光的,什麽也沒有。這時應荀也趕過來了,連忙低頭檢查他的腳,确實沒有了。

“沒有了,沒有了,”應荀見容吓得眼眶都紅了,手一提,把人抱離水中,大步往田埂走去,口裏安慰道:“是捂黑的草,別怕,別怕。”

“真的?”容與死死抱着應荀的脖子,雙腿扣在他腰間,不敢再碰水,身體微微發抖,“可是,我看見了。”

“你是眼花了,都說讓你別彎腰太久。”應荀走到田埂處,把人放下,帶到水溝處,蹲下來,舀起清水幫他清洗小腿處。這些水都是從水庫放下來的,非常清,不像田裏的水混沌,這讓容與好受不少。

小腿的泥都洗完了,光溜溜的。

“你低頭看看,真沒有了。”應荀手撐在腿上,仰起頭,鼓勵道。這事必須得讓他自己确認,否則容易留下陰影。

容與緊張的腳趾都挖起地來,手緊攥成拳,小心翼翼伸出頭看小腿處,真的沒了。然後又看看另一邊,也沒有。再看看腳底板,也沒有了。

可是,他明明看到了啊!

容家還有三人在田裏,看到兩人動作,知道事情應該過去了。

“爸,是真有螞蟥嗎?”容遙問道?

“沒看到,可能是還沒吸緊,被小與跳掉了。”容爸回道。

容遙想了想,撿起一根草,往容與的地方走去,還沒到,就看到果真有一條爬在秧苗上面。用草挑起來,容遙往田埂走去,邊說:“爸,真有,別讓小與下來了,剛才他往你那蹦時,我都怕他蹦到釘耙上去了。”

容遙把螞蟥往田埂的石子上一扔,然後撿起另一只石子啪一下,砸成泥。

雖然小與跳起來挺可愛的,但是你把他吓哭了。

經這一遭,哪怕應荀跟他說是枯草,容與也不敢再下田了,容爸跟應荀他們也不敢讓他下,剛才跳那麽高又掉下來,要是沒站好,砸到哪都不好。

不過幸好田耙得差不多了,有了容爸和應荀的加入,效率一下子高起來。容與就去給大家搬秧苗,因為不習慣挑,他都是一籮篼一籮篼提到田裏的。

早上九點左右,太陽越來越烈,這塊田也終于插完了,站在田埂邊,成就感湧上來。

拿過來的包子都沒吃,不過要回去了,大家就一人拿一只啃着回去,東西都放在三輪車裏。容爸拉着三輪車,容媽走在一旁,一時不時給他喂一口。

三只小的走在後面,其中兩人時不時看到容與往小腿上偷瞄,想來是那事給他留下陰影了。

“爸,我們明天是不是留個人去摘桑葉啊?”應荀好像突然想起似的問道。

“桑葉?下午,哦,對,是,得留個人在家摘桑葉才行,再不摘,蠶都沒東西吃了。”容爸被旁邊的容媽在腰間扭一下,懂了。他們本來是想着中午睡個午覺,下午去摘的,既然小與怕蟲子,又想幫忙,明天還要插五分田,就別讓他去,去摘桑葉剛好。

“我懶得爬山,摘了還得運下來,小與去呗。”容遙咬着包子,裝作不經意回道。

“小與,成嗎?”容媽說道:“讓遙遙去,她一個女孩運下山,怕力氣不夠。”

容遙:媽,我能扛起一百斤的米呢!

“成的。”容與點頭,心底暗暗松口氣,在心底握爪,一定把蠶寶寶喂得胖胖的。

早上的時候,容爸跟應荀還商量下午去插那三分田,這樣一來,幹脆就不去了。因為他們下午會在四五點才去插秧,可是總不能讓容與那時去摘桑葉,怕他下山時天黑了,容易出事。但容與不去摘桑葉,又不能跟他們下田,留容與在家怕他多想,于是這天幹脆修廚房屋頂。

廚房的屋頂是瀝青鋪的,補的時候也就是加兩塊上去釘緊,前後不到半小時就弄好了。

因為第二天要插秧的那五分田育了秧苗,所以不用去運苗,加上昨天晚上大家睡得不多,今晚早早上床了。

應荀是最後進房間的,看到容與還時不時望自己小腿一下,暗暗嘆口氣,關了門,坐到床上,盯着他。

容與正在看自己的小腿,他總覺得那時有東西,不看一眼難受,卻沒想到擡頭就看到應荀在盯自己,奇怪道:“有事?”

“我今天扛着釘耙時,你在笑什麽?還有,大媽?”應荀挑挑眉頭:“誰是大媽?”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容與往床上縮縮,想到應荀今天扛釘耙的樣子,又笑了。

“還笑?”

“我就笑,就笑。”

“看來不收拾你,快爬到我頭頂上了。”

話落,應荀伸出手,往容與腰間抓去——

一時間,屋裏充滿笑聲。

又過一陣,笑聲停下,有人終于累得睡過去了。

“容容,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人問更新時候,大約每天五點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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