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兩年再見
應荀在寒風中站了許久才轉身, 原是想把情緒收斂好才回家,不讓他們看出來,卻沒想到在轉角處看到意想不到的人。
“小與, 你怎麽在這裏?”應荀看他唇瓣發幹,連忙上前幾步把人拉離風口處,握住他雙手時, 感覺到他手除了冰冷又僵又硬,一看就知道站了不短時間, 神色有點茫然, 應荀心裏咯噔一跳,沉聲問道:“來多久了?”
容與眨眨眼, 讓混亂的腦子停下來,看向應荀, 啞聲道:“我跟着你出來的。”
意思是全聽見了。
容與垂下眼簾, 似是不敢看應荀,喃喃道:“你會走嗎?”
容與剛回到這裏時,他從沒想到應荀也會來到,他開始的設想也沒有應荀的存在,只想陪着爸爸媽媽好好地過日子,可是應荀來了, 他從北京回來,他陪在自己身邊。
除去上輩子“不得己”跟在他身邊,現實的半年陪伴于容與而言, 重要得出乎自己的想象。在聽到應爸爸應媽媽要求應荀離開時,容與先是茫然, 而後就是無措, 最後是害怕。
“不會走的。”應荀手撫上他的臉龐, 蒼白的臉色讓他心底泛痛,保證道,“小與,我不會走的。”
容與點點頭,他相信他。
對于這天的事,無論是應荀還是容與都本能隐瞞下來,并沒告訴爸媽。應家似乎也沒想逼得太緊,那天過後,又見了應荀一面就匆忙離開了,走時塞給了應荀兩個紅包,讓他帶一個給容與,應荀沒要。
等兩人離開後,容與心裏也有了主意,他把應荀給自己的存折拿出來,在與應荀商量後,決定去北京一趟。
“怎麽要去北京?初七就要開學了。”
初三那天容爸跟容媽聽到容與的話非常驚訝,第一反應就是應家夫妻過來是不是說了什麽,而這兩個孩子瞞着自己。
容與盡量讓自己平靜回道:“去見見大哥,給大哥拜年。”
容爸與容媽相視一眼,覺得這個理由站不住腳,卻也知道兩人這次去北京肯定是有事,無奈只得點頭。
初四那天,應荀和容與僅背個背包就出門了,臨行時,容媽媽只給他們一句話:“別忘記,有媽媽在。”
容與一愣,而後傾身抱住媽媽,低低應一聲。
兩人坐飛機過去的,當天晚上就到達北京,并沒有如容媽媽說的去見應大哥,而是兩人在賓館住一晚後,次日約了應爸與應媽在一家餐廳見面。
“小與。”應媽媽意外看到容與,原先給他電話的是應荀,想着是應荀想通了,可是沒想到來了後竟然看到容與。
應媽媽激動又難受,上次去滔婆鎮他們只見了應荀沒見容與,其中有害怕、也有內疚,畢竟第一次去見他時導致容與昏倒,對于容與不待見自己,心理難過,也有點生氣。
畢竟養了十幾年,怎麽就不能理解一下她?
最後兩人一商量,還是覺得等小與回來後,再慢慢補償他,過年那次就先不見了。
容與擡起頭,望着眼前這個女人。
不算過年那次,這是他重生後第二次見她。第一次因為情緒太激動,腦子都是懵的,所以并沒好好看她。這一次來前他做了很多心理準備,這半年來因為有爸媽幫容遙、應荀在身邊,上輩子無法看開的東西也接受不少,雖然心髒仍會一抽抽的痛,但是他至少能維持表面的平靜,表面的禮儀。
“你好。”容與對她微微欠身,垂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收緊,在指甲刺入手心時,被旁邊的人握住。
應媽媽神色黯然,苦笑道:“連媽媽也不肯叫了嗎?”
容與聞言,垂下頭。
“先坐下來吧!”應爸爸輕嘆一聲,扶着應媽媽坐下,看着低垂着頭、養了十幾年的兒子,輕嘆道:“我記得你喜歡吃漢堡是不是?先叫點吃的吧!”
容與擡起頭,目光涉及眼前的中年男人,又如被灼到般,移開視線:“我不餓。”
應爸眉頭擰起,想說什麽,可是最後又有顧及,并沒開聲。
應荀開聲道:“我們來時已經吃過了。”
桌上一時靜默,明明是最親近的人,可是誰也沒想到有一天坐在一起時,大家竟然會變得無措,不知道該怎麽交流。
“小與,咳,”應爸輕咳一聲,說道:“你聽小荀說過了嗎?這一次爸爸媽媽想把你跟他一起接回來,這次你們……”
“我不會來的。”容與擡起頭,比起之前近鄉情怯的忐忑,這一次他目光清明不少,微轉過身從背包裏面摸出一張紅色的存折,放在桌子上推過去:“這個,是給你們的。”
應媽媽看着這個存折,不知道為什麽,有了不好的預感:“什麽?”
應爸爸更直接一些,直接拿過來打開,存折內整整齊齊寫着:二十萬。
應爸臉色一變:“你什麽意思?”
容與垂放在桌下的手收緊,與之交握的另一只手給了他勇氣,目光堅定望着眼前的兩人,一字一句說道:“這十四年來,你們……”
“小與,”應爸不可置信看着他,胸口湧起一股又一股的怒氣,先不管這錢是怎麽來的,可是,“你把我們對你的十幾年感情當作什麽?”
應媽被這二十萬激得眼眶都紅了,傷心道:“小與,你怎麽可以這樣?”
“那你們又怎麽忍心強綁他回去,”應荀看到兩人在質問容與,怒火沖上來,可上輩子幾十年的商場沉浮讓他控制了暴怒,“當你們這樣做的時候,有想過十幾年的感情嗎?”
應爸爸沉聲道:“那只是權宜之策。”
應荀搖搖頭,從目前來看,确實是這樣。畢竟他們把小與送回來後來過兩次,都說要把小與接回去。可是上輩子不是這樣,并不是說這輩子與上輩子不一樣,上輩子發生的一切都不存在。
更何況,再次回到應家,是否又會重走上輩子的路?容與上輩子的死是應荀的心病,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這件事再次發生。
“無輪如何,我們都不會回到應家,二十萬是小與的撫養費,我想這足夠了,”應荀拉着容與站起來:“如果你們真的有心,高中畢業後我跟小與會來北京讀書,到時再見也不難。”
應媽媽震驚看看應荀,又看看容與,而後道:“小與,你不認媽媽了嗎?小荀,我可是你親媽,你你……”
應荀說道:“我們在滔婆鎮過得很好,真有心,就別讓我們回到應家,那裏是什麽環境,您不知道嗎?”
應媽媽被應荀這麽一看,心裏不由難受得厲害,“我。我……”
“什麽環境?那是你爺爺,”應爺爺怒氣沖沖,他雖知道父親有一些頑固,可都是為後輩好。小孩子不懂事,可是現在看兩人也倔得厲害,不由把怒氣壓下去,看向容與說道:“爺爺也是為你好,小與你還與爺爺記仇了?”
容與回道:“我現在已經不是應家人了。”
應爸爸沒想得到這麽一句話,氣得直哆嗦,“你……”
應荀看到兩人這樣,心也不由有點發軟,沉聲道:“我們走了,以後……”
“你真以為還了二十萬就沒事嗎?”應爸爸仿佛洩氣了一般,情緒不再劍拔弩張,臉上湧上愁容:“你們爺爺,要的是親孫子。”
意思是說,容與回不回來沒關系,可是應荀一定要回來。
應爸爸頗為頭痛按按太陽穴,繼續道:“小荀,你是個聰明孩子。”
九十年代是什麽情況身在其中的人自然懂的,應家在京圈也不算無名小輩,容家一個剛起來的破落戶于他們來說,比蝼蟻還不如。
應荀如果是一般孩子,或者老爺子還以睜只眼閉只眼當看不到,畢竟老爺子不缺孫子,加上他不喜歡應媽媽,自然也不會喜歡她的孩子。甚至幾次揚言讓他哥的孩子跟着他學習做生意,以後把應家生意交給他。
可偏偏在這時,應荀在這時表現出生意場上的天賦。如果說蠶廠只是順應時勢,可是股市上的投資就不好說了,短短幾個月,幾十萬的純收入,可是紅了不少人眼。
要知道即使現在的股市進來基本賺錢,可是像應荀這種不虧的,實是少見。
京圈早就有人查他了,只是沒想到會查到應家身上。
應荀聞言,心頭一凜,是他大意了。
應爸爸能把話說明白,也是為了讓應荀他們有心理準備,并沒想着現在就逼着應荀給答案。
應荀也知道,便直接帶着容與離開。
兩人手牽手走在北京的街頭,說不清是為了什麽,都沒放開對方的手。
次日,容與醒來時,應荀已經不見了,只留下一張紙條,告訴容與他出去一趟,如果順利中午回來,不順利晚上再回,讓他可以找謝安他們玩。
容與把紙條收進掌心,死死捏着。
應荀沒遵守他的承諾,當天晚上沒回來,容與只收到應家管家的一通電話。
兩人最後一次說話是在初七的賓館電話裏,他說:“小與,等我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