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二更 我的理想國
江予喬覺得不可思議, 瞪圓了眼睛問他:“然後你們就分手了?就這樣?”
時嘉琛先是點頭,想了想又說:“是也不是。”
江予喬挑高眉梢,像個天橋下聽書的人, 津津有味地等着接下來的故事。
事實上, 跟大部分情侶一樣, 時嘉琛與蘇半夏也經歷了幾次吵架和好,吵架再和好,直到再也無法和好。
那次争吵之後,兩人各自冷靜了幾天, 最終是蘇半夏率先低下她高貴的頭顱, 主動跟時嘉琛求和。
時嘉琛也懷疑自己是否小題大做,便順勢與她和好。
剛剛和好的那段日子, 兩人仿佛又回到感情最好時的那種濃情蜜意,可是他們又都能感覺到, 自己在努力地預判對方的雷區, 并提前避開。
随着時間的流逝,這種小心翼翼叫雙方都疲憊不堪。更何況, 二十好幾的成年人,早已有自己固有的觀念和認知體系, 若非經歷重大變故, 其實很難改變。
很快,兩人又因為對感情的認知問題産生了矛盾。
蘇半夏是堅定的實用主義者, 一切感情——親情、友情、愛情——都必須建立在實利的基礎上;
但時嘉琛更注重感情的純粹性, 他并非不能接受感情發展到後期摻雜進些許實利, 變成依賴共生。但他無法忍受感情甚至婚姻的出發點,是為了實利。
他開始質疑自己與蘇半夏的這段感情,究竟是感情還是利益互換。
蘇半夏無法繼續忍受, 開始為自己率先低頭求和而委屈抓狂。但她也有自己的驕傲,在幾次争吵之後,她便直接提出了分手,結束這段觀念不和的戀愛關系。
時嘉琛沒有意見,若非蘇半夏先他一步提出分手,其實他也想與她談分手的事。
兩人就這樣分道揚镳。
在剛分開的那段日子裏,時嘉琛也曾痛苦過,畢竟任何一段真心付出過的感情結束,都會給人帶來一定程度上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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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痛苦的同時,他也開始複盤開始反思,是不是他太理想主義,他想要的那種感情究竟存不存在。
如果不存在,他該如何?是按照世俗中那個無形的鐘表,在什麽年紀完成什麽任務,還是堅持他的堅持,去尋找他想要的愛,等待他想要的愛?
正如時嘉琛曾對江予喬坦白的那樣,他也曾迷茫過。在與蘇半夏分手幾個月後,他接受了方知曉女士給他安排的一次相親。
但也正是那次相親,兩家人如同坐上談判桌的甲乙雙方,恨不能直接列一張Excel表格,将各自條件一項項比對。這叫時嘉琛徹底地意識到,自己無法妥協,更不可能失去自我。
之後,時嘉琛便心平氣和地開始了他不知将持續多久的單身生活,直到某天下班,他在酒吧救下一個被一群社會青年團團圍住的女孩子。
江予喬想起那次初遇,忍不住捂住胸口。直到現在想起那一晚,她的心髒還是會如小鹿亂撞。
她望着時嘉琛,笑着問:“那晚你見到我是什麽感覺呀?”
時嘉琛想了想,坦誠道:“很漂亮,涉世未深。”
江予喬食指戳他胸口:“我發現了,你就是外貌協會。如果我長得不合你眼緣,你就不來救我了?”
“那也不會。”時嘉琛笑了一下,“但,應該不會有後面的故事了。”
“呵,男人。”
時嘉琛反駁:“你自己呢,如果我的長相沒有戳中你的審美,你會追上來死活要還我烤紅薯的錢?”
江予喬抿着嘴笑,不做聲。
時嘉琛學着她的語氣:“呵,女人。”
江予喬又想到些什麽,“喔”一聲:“原來那時候你就知道我對你有感覺了!”
時嘉琛小幅度地歪了歪頭:“男女之間的信號其實很難隐藏。”
江予喬開始理直氣壯地翻舊賬:“那你剛開始的時候,為什麽一直不聯系我?”
時嘉琛想了想,語氣變得認真:“因為不确定,不确定你對感情的理解與期待是否跟我一樣。我可以承擔一段錯誤關系帶來的後果,但對于那時的你來說,一段錯誤的感情帶來的打擊是你很難承受的,不是嗎?”
江予喬安靜地看着他,不再說話,可眼眶卻逐漸濕潤。
時嘉琛拇指指腹在她眼角擦過,笑說:“你怎麽這麽多眼淚,真是水做的?剛剛在床上沒哭夠?”
江予喬沒理他刻意的插科打诨,雙手捧住他的手腕,将自己臉頰貼進他手心。
“我覺得我到目前為止的人生裏,最幸運的事就是遇見了你。”
時嘉琛掌心在她臉頰輕輕摩挲,想了想,說:“我争取讓你到七老八十的時候,還能說出這句話。”
江予喬眼角挂着淚,聞言又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抱着時嘉琛的腰,像個小鐘擺一樣,在他身前一下一下地左右晃動。
她開始暢想未來,想象着他們老去會是什麽樣子。随後,她就想到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等我七老八十的時候,你都八|九十歲了。”
時嘉琛挑眉:“所以?”
江予喬說:“到那時候,我搞不好還得給你推輪椅。”
時嘉琛笑了一下:“怎麽,不願意了?不想給我養老?”
江予喬也笑,說:“什麽給你養老,那時候我們都要一起養老了。我推你去超市買菜,去公園看其他老頭下棋,再遠一點,就到護城河邊看別人釣魚。”
她說着說着,忍不住捂着嘴笑,說:“好像這樣也不錯诶。”
時嘉琛嗯了一聲,贊同她的想象,頓了頓又說:“買菜的時候,你可以把菜籃子挂在我的輪椅上。要是你腿腳也不方便了,我們就一起弄兩把電動輪椅出門。”
江予喬噗嗤一聲,笑得前俯後仰,到後來直接笑出了眼淚。
笑到最後,她又慢慢安靜下來,捧住時嘉琛的臉,深深地望着他。
時嘉琛臉上笑意還未收斂,對上她的目光說:“又怎麽了?”
江予喬想了想,深吸一口氣,開始打腹稿,努力地組織着語言,想要把這段時間自己的想法告訴他聽。
她語速緩慢而鄭重地說着:“我知道,‘謝謝’和‘對不起’兩個字,你已經聽到耳朵都要起繭了,但首先,我還是要對你說,謝謝,還有,對不起。”
時嘉琛溫和地輕嘆一聲,随即雙臂環住她的後背,将她整個攏進自己懷裏。
江予喬像只幼鳥一樣,在她溫暖的窠臼裏擡起頭,紅着臉慢吞吞說:“過去這将近一個月,我一直在思考,也一直在跟身體裏那個我無法接受的自己搏鬥。我不想告訴你搏鬥的過程,但我要告訴你結果。”
時嘉琛“哦?”了一聲,眉梢微微一擡,笑說:“其實我今晚看到你的那一刻,就已經猜到了。”
江予喬跺着腳耍賴:“我不管,我一定要親口說給你聽。”
時嘉琛點頭:“好吧。”
江予喬将臉埋到他胸前,深深地吸了口氣,像是給自己尋找勇氣,等重新擡起頭,她才開始訴說:
“我已經接納你跟我說過的那個,真正的我自己了。不管好還是壞,優點還是缺點;不管出身貧窮還是富餘,在愛中長大還是嚴重缺愛……我都接受這樣的我。我寬恕過去那個無力自保的自己,諒解曾經瘋狂渴求那一點點的價值感将自己貶低到塵埃裏的自己,也原諒因為性格缺陷給身邊人帶去過麻煩的我自己……”
她眼眶逐漸濕潤,因為感覺到自己身體裏湧動的溫柔和暖流,她忙吸吸鼻子,又眨了眨眼,避免眼淚直接流下來。
“因為我知道,今後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永遠不會放棄我自己。”
時嘉琛忍不住打斷她的話,說:“還有我,我也不會放棄你。”
江予喬再也忍不住,眼淚唰地流下。
為了緩解此刻動情的氛圍,她甕聲甕氣地說:“明明說好了,我說你聽的,你又插嘴。”
時嘉琛替她擦去眼淚,随後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笑說:“好吧,我錯了,你繼續。”
江予喬默了一秒,沉聲說:“我也不會放棄你的。”
說完之後,她才繼續說回剛才的話題:“其實挺遺憾的,我居然到了二十七八歲,才真正學會怎樣愛自己。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形容我現在的充盈和滿足,不是從你或者其他人身上得到的,而是由我內心釋放出來的。”
時嘉琛張了張嘴,似乎又要說話,但最終想到些什麽,又閉嘴凝視着她。
江予喬戳戳他胸口:“好啦,你說吧,看你憋得好難受。”
時嘉琛握住她的手指,在唇邊輕吻一下,這才笑着說:“一點都不遺憾,只要能學會愛自己,不管早晚,都不遺憾。”
江予喬臉上挂着淚,可聽完他的話,又忍不住笑。
她擡起手背蹭蹭臉頰,說:“現在我對你的愛也好充盈好富足哦,你能感覺到嗎?”
“當然。”時嘉琛雙手掐住她的腰,“不止充盈富足,還清澈輕盈。”
江予喬“哇”的一聲,心裏像漫山遍野的鮮花在同一時間綻放,又像初春的第一汩泉水自冰河底下破冰而出。
她忍不住湊上去,親吻他的雙唇。
她全新的靈魂被注入到這個吻裏,讓時嘉琛也更加深入地感受到她的煥然一新。
他們難舍難分地吻着,直到江予喬胸腔缺氧,才依依不舍地推開了時嘉琛。
她目光纏綿而癡迷,淚盈盈地望着他,說:“你好像另一個我,永遠能猜到我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什麽。”
時嘉琛嘴角上揚,說:“也許吧,誰叫你就是我想找的理想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