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銜花 禁欲也是欲
姜之栩在外面磨蹭了很久才回家。
她在玄關低頭換鞋, 看到姜學謙的皮鞋旁邊,歪扭七八放着一雙白色回力。
解鞋帶的手頓了頓。
姜學謙問:“回來了?”
姜之栩應了聲:“嗯。”
她把鞋換好,去客廳, 瞅了眼電視,在放《雍正王朝》。
“又看這個呢。”
“你今天怎麽出去這麽久?”姜學謙沒回她話, 突然發起牢騷,“我出門忘帶鑰匙, 在門口被關了好久,打你手機也沒人接,還是人家小九約會回來的早……”
姜之栩愕然:“約會?”
“你不知道?”姜學謙瞥她, “剛才他回來的時候說, 和女朋友出去玩了。”
姜之栩舔了舔幹燥的嘴唇:“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姜學謙又去看電視:“天剛擦黑那會兒吧。”
姜之栩沉吟:“這麽早。”
那他應該沒去吃飯, 直接就回家了。
姜學謙“嗯”了聲, 說:“今天玩就玩了, 明天你得學習。”
姜之栩說“知道”,轉身要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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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李銜九推門出來,擡眼看見了她:“回來了。妹妹。”
這……
姜之栩握緊了背包帶子, 說:“嗯。”
他點點頭, 進了衛生間。
姜之栩頓了頓,和他錯身進了卧室。
李銜九到衛生間刷牙洗臉,把手機随手放在臺子上, 牙刷到一半的時候,李青雲打電話過來。
他不顧手上有水珠, 便往綠色标識那滑動了一下,李青雲的聲音瞬間響起:“幹什麽呢,剛才打一半,突然就給我挂了?”
“出來刷牙。”
“刷牙還用挂電話?”
李銜九喝水沖了下嘴, 沒解釋,又問:“你剛才說什麽來着?”
“哦,被你一打斷我差點忘了。”李青雲笑,“就是想告訴你一聲,我現在找了個保姆的工作,伺候老人的,月薪不低,往後可以定期給你打生活費了。”
李銜九原本開了水龍頭準備涮牙缸,聞言又把水龍頭關上了:“保姆?”
“嗯,這家人很好的,兩口子一個開律所,一個開公司。哎呀,反正工作的事你別操心,好好學習,考上了好大學,以後找個好工作,讓你媽也能享享福。”李青雲笑。
李銜九靜了靜說:“我現在不要錢,之前征文的錢還沒揮霍光呢。”
李青雲沉吟了一陣:“那一萬塊錢……我臨走你不是塞給我六千麽,你現在還剩多少?”
“我能委屈自己?”李銜九沒什麽人情味的說,“倒是你,記得吃降壓藥,別喝酒了,小心再讓人稀裏糊塗騙了。”
“哎呀我心裏有數,家裏欠那麽多錢我也煩……”李青雲有點惱,“生活把我都折磨成什麽樣了,我就只有那一點愛好了現在……”
他挂斷了電話。
李銜九開了水龍頭,往自己臉上撲了幾把水。
擡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不知道在想什麽。
國慶假的第二天,先前給家裏送過螃蟹的許叢偉到家裏來做客。
孟黎在店裏沒回家,姜學謙趁着許叢偉進廁所的時候,偷偷讓姜之栩去樓下飯店炒幾個菜上來。
等姜之栩炒完菜回屋的時候,見李銜九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到客廳來了,正和兩個長輩坐一塊聊天。
她進家之後,幾個男人聊得正投入,連頭都沒轉。
她獨自去廚房拿盤子,把菜一個個倒出來,端出廚房的時候,喊了聲:“吃飯了。”
幾個人這才注意到她。
許叢偉笑呵呵的,忙對姜學謙說:“你瞧瞧你,客氣什麽,還弄這麽多菜。”
姜學謙笑:“沒弄幾個菜,都是家常便飯,咱們哥倆熟,不講虛禮。”
“……”
許叢偉又客氣了幾句。
姜學謙喚姜之栩過去:“看你許叔帶什麽好玩的了。”
許叢偉從沙發上拿起一個帆布袋,放在腿上,說:“你們都來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姜之栩走過去,見帆布袋裏還有好多個五顏六色的塑料袋。
“我啊,來之前去花鳥市場轉了一圈,買了些小玩意。”許叢偉把袋子一個個掏出來放在茶幾上,“這是買的佛珠佛串,這個是花種,還有這個,買了個大硯臺……”
姜學謙笑:“老許你可真是個閑情逸致的人吶。”
許叢偉笑:“孤家寡人,逗悶子罷了。”
李銜九拿起其中紅色塑料袋看,問:“這裏都有什麽花種?”
許叢偉說:“我還真記不大清了,你瞧瞧,裏面的袋子上有貼的标簽。”
紅色塑料袋裏,還有幾個透明的小袋子,上面貼了花種名稱,有波斯菊,雛菊,多肉……
“您買的真不少。”李銜九笑。
許叢偉端起眼前的茶,喝了口:“你要是喜歡,就挑一個。”
姜之栩眼一亮:“許叔,我也想要。”
姜學謙朝杯子裏吐了兩口茶葉:“你跟着瞎摻和什麽。”
許叢偉放下茶杯:“诶,老姜,孩子喜歡,讓她種呗,種不活也沒什麽,玩玩嘛……”
于是姜之栩也低頭去袋子裏挑揀。
她沒注意,她一彎腰,柔順的發絲全都往前垂下,像柳條拂水面似的,掠了李銜九一臉。
他朝外偏了偏,去躲她的頭發。
姜之栩眼皮一跳,忙站直,把頭發紮好。
李銜九挑得很快:“就這個吧。”
許叢偉一看:“雛菊啊,這花好,漂亮清新。”又問姜之栩,“你挑哪個?”
姜之栩愣了一下,想起之前看過全智賢演的一個韓國電影,就叫《雛菊》。
而雛菊,是沉默之花。
她借着挑種子看了一眼李銜九,他正低頭看觀察種子,見他閑适,十有八九不知道雛菊的花語,随便就養了。
“你許叔問你話呢,傻了?”姜學謙叫了她一聲。
她這才回神,說:“哦,我……多肉吧。”
“多肉可不好養。”許叢偉說。
“沒事。”她直起腰,拿着種子笑了笑。
許叢偉又說:“多肉我倒是不大了解,但是那個雛菊九月種最好,三月進入花期。”
李銜九點了點頭:“現在種應該也還不晚。”
許叢偉說:“也是。”
姜之栩這會放松,不由接話:“沒關系,就像許叔叔說的,種不好就當養着玩。”
李銜九回頭瞥了她一眼,又不鹹不淡的轉過去了。
她一頓,不知道這一眼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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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叢偉一直在家裏待到下午4點多才走。
他走之後沒多久,姜學謙也被一個電話叫走。
姜之栩把重要的作業寫了一半,猶豫着要不要出門買花盆和花肥,恰好舒寧發消息喊她去理發店剪劉海兒,于是她就換了身衣服出門。
他們直接在理發店碰面。
因為是周末,剪頭發的不少,前面要排三個人,舒寧就說:“你先去逛你的,我因為剪頭發就沒洗頭,頂着大油頭不想出去。”
姜之栩想了想,說:“行吧,那我去了。”
舒寧特意挑了家離花鳥市場近的理發店理發,姜之栩從店裏出來之後,走過一個路口,再拐了個彎,就到市場南門了。
剛進來,就看到一條街上高低大小不一,五顏六色的廣告牌,離她最近的這家店,門頭上的牌子已經舊的看不出完整的店名,只有門口有一小塊電子黑板,用粉筆寫了各色發光的字:花卉,鹹淡水族及器材、花卉、盆景、奇石根藝、鳥雀、工藝品。
看來是老店,東西多。
她走進去,門口擺了一排魚缸,各式各樣的小魚,在滿是泡泡的淡綠色魚缸裏游竄。
老板走出來,用青城話問:“買魚哦?”
她倒是想,可知道自己喂不好:“不買。”她往屋裏走了走,問,“我養多肉,您這邊有合适的土和花盆推薦嗎?”
“都有,都有。”老板邊往店裏走,“你是種子還是插穗?”
她反應了一下才說:“種子。”
老板找出三小袋不同的土放在櫃臺上,又去高架子上找別的,說:“那你得買一瓶多菌靈溶液,先把種子泡泡,殺菌去病……”
老板懂得多,給她介紹了半天,最後姜之栩只買了自己認為重要的東西,算價格一共103元,老板把零頭抹了,要了她100元。
姜之栩拎着一包東西,邊往回走,邊閑逛。
這裏的很多店,都有兩道門,姜之栩看到一家叫“春天裏”的鮮花批發店在打折,便走了進去。
老板是個40歲左右的漂亮女人,正在躺椅上織一件孔雀藍的毛衣,見她來了,并沒有很熱情,擡擡眼說:“您随便挑。”
姜之栩在花叢中迷了眼,看每一朵都漂亮,最後拿了九塊九一把的白玫瑰。
她從另一個門出去,到另一條街上。
有時候人的緣分還真是很奇怪,她才剛轉身,就見李銜九和張家興正在一家小賣部門口說話。
李銜九右手夾着煙,左手拎着黑色的塑料袋,低領黑衣,落拓又多情。
姜之栩猶豫了三五秒,本想裝沒看見,轉身走了也就是了。
腳尖還沒來得及擡起,張家興的話就到了:“哎呦呦,這是誰啊!”
他聲音很大:“姜之栩你怎麽也到這來了?”又朝她身後打打招呼,說,“來了。”
姜之栩後知後覺,意識到最開始那話不是給她說的,轉身看到一個穿着大紅色複古波點裙,長發如瀑的漂亮姑娘,正款款向這邊走來。
女生看了看姜之栩,又把視線落在張家興身上:“今天怎麽有空來這邊玩了?”
女生說着話便越過了姜之栩。
姜之栩想了想,也就緊跟其後,大大方方過去了。
張家興流裏流氣:“想你了呗。”說着話還看了眼姜之栩。
女生呸了一聲,眸光又在李銜九身上流轉了一番,問:“這兩位你不給我介紹介紹?”
“那還用你說。”張家興笑笑,鄭重其事的伸出一只手,半弓腰,說,“這位仙女呢,叫姜之栩。”很快又站正,朝李銜九勾勾下巴,“這男的叫李銜九。”
惹得女生噗嗤一笑,露出兩顆令人豔羨的酒窩。
女生轉身,朝姜之栩伸出手:“你好,我叫常靈玉,世事無常的常,通靈寶玉的靈玉。”
姜之栩微頓,世事無常的常,恐怕除了她不會再有人這樣介紹自己。
姜之栩也伸出手同她握了握,笑:“我叫姜之栩,嗯……姜花的姜,之乎者也的之,栩栩如生的栩。”
常靈玉歪頭一笑:“我猜你的小名叫栩栩?是嗎?”
姜之栩說:“嗯。”
“你很漂亮,怪不得……”她頓了頓,看了一眼張家興,“怪不得有人眼睛都發直。”
姜之栩裝聽不懂,抿抿唇沒說話。
卻見李銜九轉身,去丢了煙頭,又找出一顆薄荷糖含在嘴裏。
常靈玉喊他:“喂,帥哥,就差你沒自我介紹了。”
李銜九淡淡看她:“剛才不是有人替我說了?”
常靈玉一怔,幾秒後眼睛卻亮了亮,無聲一笑,并不怵他,反而直勾勾盯着他:“哪個字?”
李銜九看着她,沒應聲。
恰巧路旁一家老舊的理發店在放歌,“轉世燕還故塌,為你銜來二月的花”。
李銜九說:“就這個銜。”
這樣的自我介紹實在特別。
常靈玉緩了緩,溫溫柔柔的笑了:“讓我猜猜哈,那你就是,銜來九月的花喽?”
李銜九含着薄荷糖,糖粒從左腮被他弄到右腮,臉頰鼓出小小一塊,他瞥她一眼,無所謂的笑笑:“随你理解。”
他态度偏冷,可卻有什麽因子在空氣中流動了起來。
至少姜之栩是這樣想的。
有人能用眼神殺人,有人冷若冰霜偏偏勾得人難忘。
禁欲也是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