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驚險 “謝什麽,應該的”

這日晴空萬丈, 秋日的天空,總是藍的像一顆不摻假的藍寶石。

這樣的日頭和藍天,注定将一切昏暗都照的透亮。

姜之栩見到趙明的時候, 他正被謝秦張家興他們看管着,堵在天臺牆角跟。她走過來的時候, 他們自動讓路,讓趙明正對上她。

她神色很淡, 問趙明:“和他們都解釋了嗎?”

趙明眼皮耷拉着,像是哭過一回,他聲音裏也都是疲憊, 小聲說:“沒什麽好說的, 都是我做的。”

張家興吼了一聲:“我他媽讓你好好說, 你忘了怎麽着?”說着就要上手。

李銜九喝了一聲:“別亂來。”

張家興頓住, 李銜九從懷裏掏了根煙, 倒過來在煙盒上嗑了嗑,咬在嘴上:“讓姜之栩和他說。”

姜之栩忽然就變得安心。

她朝趙明又走近了一步,她的眼睛沉靜, 一動不動的緊盯着他, 柔聲問:“他們為難你了?”

趙明像一灘驚不起波瀾的死水,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謝秦插話:“我們可一點都沒動他。”

“老子倒是想教訓呢……”張家興頓了下, 看了眼李銜九,“某人不讓。”

姜之栩緩了緩, 又看向趙明:“我本來還以為會是你做的,但你這麽輕易承認,我反而不信了。”

她想讓自己更誠懇一點,于是盡量去逼視他的眼睛, 可他還是沒有波瀾。

他這樣的态度,其實已經讓姜之栩覺得沒底,随後她又問了幾句話,他始終維持着木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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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說不通了。

好在那天和項杭錄了視頻,于是她不再強迫他,也不再緊逼自己。

她轉過身,對李銜九說:“讓他走吧。”

“你認真的?”張家興難以置信。

姜之栩淡笑:“嗯,為難他,也是為難自己。”

李銜九那根煙還沒點燃,他從嘴上拿下來,随手揣進兜裏,對趙明擡擡下巴:“你走吧。”

趙明有些難以置信,漠然的神情裏,帶了一絲恍惚。

他慢慢擡腳,走了兩步,卻停住了,不知道在想什麽。

忽然,他仰頭看了一眼天,眼裏瞬間蓄滿熱淚。

他扯出一個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笑。

下一秒,竟飛快往天臺外圍跑去。

“不好!”

火光電石之間,趙明爬上臺子。

李銜九緊跟着跑了過去,他眼疾手快,幾乎是把自己擲出去抓他,卻還是慢了一步,不過總算有驚無險,在他要落下去的前一秒拉住了他的衛衣領子。

李銜九粗喘了幾口氣,手臂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臉也變得通紅,使出全身的力氣才喊:“都他媽過來幫忙!”

趙明挂在李銜九一條手臂上,在天臺上搖搖曳曳。

大課間出來活動的人多,一個人看到了,發出驚呼,于是一群人便都走過來看熱鬧。

趙明滿臉都是水,分不清是汗還是淚:“放開我!”

“滾你媽的,不可能!”李銜九咬着牙,拼命把他往上拉。

底下已經有人驚呼。

“你有個好歹,先活不下去的就是姜之栩!”李銜九咬着牙,很吃力痛苦的樣子,面色猙獰,“一張照片,都能謠言四起……”何況一條人命。

李銜九聲音啞的不成樣子,他很費力也沒能将最後一句話說完整。

姜之栩此刻心跳如戰鼓。

她沒有傻站着,眼看這樣驚險的事情發生,早就讓張家興去找人幫忙。聽見李銜九的話,她心中一顫,趕快跑到天臺邊,讓趙明看到她的臉。

她胡亂擦了把淚,竭力讓語氣和眼神都沉下來:

“趙明,救救我,也救救你自己!”

趙明嘴巴微張,靜了一秒。

他眼睛裏忽然湧出瀕死的悲傷,忽然間他“啊”的大吼了一聲!

這是宣洩,也是重生。

下一秒,他咬牙伸出了手臂。

謝秦不敢遲疑,立馬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和李銜九合力把他拽了上來。

他們三個人都癱在地上。

趙明的脖子被衣領勒出一條紅痕,臉色煞白,牙齒咯咯打顫。

謝秦吓得頭發濕了大半。

而李銜九。

他靠着天臺,喘着粗氣緊盯趙明,汗濕的劉海被他往後拂了一把,露出一雙寒光四濺的眼。

猙獰,淩亂,狠厲。

難以想象,所有具象的,充滿黑暗色彩的詞彙幾乎同時出現在他身上。

而他,明明才挽救了一條人命。

甚至兩條。

如果算上她的話。

失職的撒旦,卻誤打誤撞成了救世主。

姜之栩後來無數次想過,就是這一刻,她在這個連動心都是禁忌的年紀裏,大着膽子,把原本連“喜歡”都覺得破戒的感情,變成了更濃烈的愛。

歲月間隙之中,她恍然窺得自己的命運——那被他吸引的,本能的,無法抗拒的愛……

仿佛已經無法改變。

鬧了這樣一遭,驚動了全校所有的師生,最後校長親自過問,将在場的幾個人,都帶到了辦公室。

在此之前,姜之栩要求和趙明單獨談談。

姜之栩心理素質過硬到可怕,經歷過這樣的事,卻一點沒崩,眼睛裏反而平添一抹堅毅。

她把趙明叫到過道靠窗的位置,辦公樓裏視線不算明亮,唯有遠處的陽光透過窗子斜射進來,将他們切割成兩個世界。

一個在陽光下,一個在陰影裏。

趙明的肩膀自始至終沒有挺起來過,他看着她,眼睛裏盛滿了她讀不懂的東西。

姜之栩問:“你相信我嗎?”

他嘴唇動了動,沒有任何回應。

看着這樣的他,姜之栩最後只說了一句話:“今天那些人,他們明明有能力傷害你,可卻沒有一個人這麽做。你自己要跳樓,他們本來可以不蹚渾水救你,但他們也沒有一個人這麽做。所以……趙明,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要信他們。”

趙明的眼淚毫無征兆的砸了下來。

像夏季最迅猛的暴雨最開始的那個雨點,仿佛把地砸出了個洞。

校長辦公室裏,李銜九幾個人早就在牆跟前挨個站了一排。

趙明和姜之栩一前一後進屋的時候,李銜九擡眼看過來,和姜之栩對視了一下。

姜之栩穩穩神,站到校長面前。

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除了趙明,屋裏的任何人都不知道。因此,話要等趙明說。

盡管在進屋之前,趙明已經下定決心,但是在真正講話之前,他還是做了好一會心理準備。

他語氣很緩,聽着像沒有靈魂,仿佛他已經是一個苦了半輩子的人了,而生活沒有指望,看不到方向也看不到希望。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求愛不成就偏執的故事。

而是隐匿在校園的邊邊角角,所有人都知道它存在,但所有人都恨不得避之不及的話題。

高二有個叫尤炜善的男生,從高一開始就一直對趙明實行霸淩行為。

他以捉弄趙明為樂,無聊了就想些法子耍耍趙明。

而這學期開學的時候,趙明聽了姜之栩的國旗下演講,覺得稿子裏有些話可以寫進作文,就憑着記憶,把她的演講稿摘抄了幾句。

誰知道卻被尤炜善看到了,他玩心大發,後來就有了逼迫趙明去給姜之栩表白,送巧克力那件事。

送巧克力的時候,尤炜善一群人,就在身後起哄,看熱鬧。

可惜熱鬧沒看成,姜之栩壓根不搭理趙明。

尤炜善覺得挺無趣的,他不爽,罵趙明廢物,要給點懲罰長長記性。

講到這裏的時候,趙明頓了頓,他用了比較隐晦的句子,組成了一段完整的話。

“尤炜善說,‘我憋得要命,想去趟廁所’,問我,‘你剛才不是說你渴了嗎,那你跟我進來吧’……”

趙明在講述這一段的時候,整個辦公室都靜的仿佛沒有人氣。

姜之栩握着拳,眼眶通紅。

而趙明,或許是早就把眼淚哭盡了吧,竟然沒有太大的起伏。

可要是看他的臉,就會發現,他很虛脫,瀕臨倒下的那種。

那次之後,趙明被他們折磨了幾天,後來到了學校的精神文明周,他們有一段時間沒有找他,直到大掃除那天,尤炜善看見姜之栩了,就讓人把趙明喊了過去。

他說:“你要是能抱她十秒,我就答應以後不鬧你。”

趙明當然不會信他的鬼話,但他沒有拒絕的權利。

他去抱了。

誰知道尤炜善拍了照片,還放到了網上。

“高二大課間的時候,高三有些人來打聽照片的事兒,尤炜善聽說了之後就來找我,可能是知道你們這些人都不好惹吧,他命令我,把事兒攬下來,或許是怕他都怕成了習慣了,我就答應了。”

再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聽完這件事之後,辦公室裏的老師沒有一個人開口。

緩了三四秒的樣子,校長清了清嗓子,沉着聲說:“這件事,我聽着較為震驚。”

校長清了清嗓子,又是靜了幾秒,才問,“可能有點冒犯,但我想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對你。”

趙明握緊了衣擺。

似乎有難言之隐。

靜了幾秒,有眼淚像雨點,砸在地上。

趙明無聲地哭了。

他斷斷續續,很艱難才說出半句話:“我媽,以前介入過…尤炜善的家庭……他媽很讨厭我…他……”

趙明渾身發抖,姜之栩只怕他下一秒就會倒地不起,可是老師們都沉着臉,沒有人叫停。

“夠了。”

姜之栩一口氣提上來。

是李銜九出聲制止了趙明,他蹙着眉,語速極快:“他的情緒根本就不适合再繼續說下去。”

這話讓趙明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姜之栩心潮洶湧,久久難以平靜。

在別人的注意力都在傷疤之下的真相時,只有李銜九關心他在自揭傷疤時疼不疼。

校長頓了頓:“好了同學,這件事我們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你可以先回班……算了,別回班了,先到學校圖書閱覽室休息休息吧。其餘同學先回班,今天的事不要多嘴,老師們留步開個會。”

大家前後腳出門。

在下樓梯之前,又不約而同停下腳步。

張家興嘆了口氣:“沒想到這事兒這麽複雜。”

李銜九微仰着頭,兩三秒後,沉重的呼了一口氣。

“各回各班吧。”他說,“姜之栩這事兒和趙明這事連着筋,要是趙明這邊處理好了,姜之栩的難題就迎刃而解,大家回班上課吧,等老師這邊動靜。”

“萬一老師處理不好怎麽辦?”

“那是你該操心的事兒?”李銜九下意識摸兜找煙,頓了一下說,“既然趙明已經把事情告訴學校了,這就是學校的事,相信大人吧,他們解決問題的法子多着呢。”

張家興被他呲了一頓,不由撇嘴:“媽的臭德行,你以為你德育标兵啊?”

話雖如此,卻還是沒有再說反駁的話,和謝秦勾肩搭背下樓了。

姜之栩站在離他們兩米之外的地方,看着李銜九,柔腸百轉:“謝謝你。”

他聞言轉臉正對她,神态裏有疲色,但精神卻很清朗。

“你怎麽這麽招人惦記?”

“啊?”她懵了。

他不鹹不淡瞥她一眼:“主席臺上念那麽爛的發言稿,都有人想寫作文本裏?”

“……”姜之栩詞窮了。

他又把話鋒轉回來,伸了個懶腰說:“謝什麽,應該的。”

她眼皮一跳:“回班吧。”

“走。”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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