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乘車 薄荷混着煙草氣

《黃金時代》片子很長, 進去再出來,已經過去三個多小時。

李銜九讓姜之栩等他。

可是她不知道,他那邊玩得怎麽樣了, 方不方便離開。

她先是給他發了一個消息,打算先跟着項杭和舒寧下樓再說。

可項杭心裏挂念着謝秦, 在電梯門口磨蹭着不肯走,眼睛不時瞟向KTV那邊, 等電梯下去兩次的時候,她眼睛一亮,誇張的揮手:

“九哥九哥!”

姜之栩微怔, 怎麽連她都這麽叫了。

“他們怎麽輕易放你出來了?”項杭問。

“我走了正好, 他們饞酒呢。”李銜九冷笑。

他在, 他們都不敢喝。

“謝秦還在裏邊嗎?”項杭繞了個彎, 才問出最想問的。

“早就走了, 說是今天他姐姐帶外甥回家了。”

“哦。”項杭恍然大悟,“他可喜歡他小外甥了。”

李銜九摁了電梯,問:“電影好看嗎?”

“好看。”這次是舒寧先答。

姜之栩抿抿唇, 站在離他最遠的地方, 沒說話。看電影的時候,她身上全沾着與他身上相似的煙味,她每每看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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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開了, 他們一同下樓。

項杭眼皮活,知道李銜九是要和姜之栩一起回家的, 就借口說要買貼身的衣物,讓李銜九等着也不合适,就讓李銜九和姜之栩先走,又生拉硬拽把舒寧拖進了商場。

最後只剩下李銜九和姜之栩兩個人。

李銜九說:“坐公交吧, 也不遠。”

姜之栩當然沒有意見。

他們走去車站等車。

他手插兜,步履輕快,她緊抱臂,僵硬別扭。

都一起走了多少回了,她還是做不到放輕松。

走到車站,她坐到長凳上,他面對着廣告燈箱,在看上面的字,燈箱很亮,把他的皮膚照的發光,好看的像上了層濾鏡。

她又抱緊了雙臂,這次是因為有冷風從毛衣小孔裏鑽進皮膚。

她沒看見,他也打了個冷戰,偏臉看她,見她把自己裹成一團。想了想,把外套脫下來,單手遞給了她。

她下意識就撒謊:“我不冷。”

他一言不發,就看着她,一幅我覺得你冷的樣子。

她拿他沒辦法,遲疑伸出手,把外套接了過來,披在了肩膀上。

熟悉的薄荷混着煙草氣,鋪天蓋地的包圍着她。

公車來了,姜之栩先上車,徑直走到最後一排。

李銜九緊跟着過來,坐到她旁邊。

車子驅動的瞬間,姜之栩看到商場門口的兔子雕塑忽然亮起了燈,她懷着好奇,貼近了窗子,一凜,看到了兔子旁邊的滿嬌。

因為近視,她并不能看清楚滿嬌的表情。

車子漸漸駛入另一個車道,滿嬌的身影更加模糊。

前面紅燈亮了,司機踩了剎車,車子猛然停下,慣性讓她往前猛趴了過去又瞬間摔回椅背上。

卻沒感到疼。

姜之栩偏過臉,對上李銜九的眼。

他淡淡看着她:“還好吧?”

姜之栩心裏發緊:“我該問你。”

李銜九剛才把手放椅背上替她擋了一下,這會兒抽回手,中指的骨節明顯紅了。

他不在意的笑笑:“你挺瘦的,我沒承多大力。”

姜之栩不知道自己的臉是不是紅了,想起剛才一閃而過的滿嬌,她下意識把頭低的更深,淡淡說:“謝謝。”

他卻笑了。

姜之栩不知道他在笑什麽。

她心神晃了晃,遲疑了一會兒才問:“你和滿嬌談了?”

“當然沒有。”

她心慌慌,淡淡說:“我爸說的。”

“哦。”他點點頭沉吟,“那你可別說漏嘴了。”

她眼皮一擡,看他:“為什麽?”

他笑:“有個女朋友,以後出去玩,回得晚,省得解釋。”

姜之栩點點頭,這确實是一個好借口。

“你的多肉種得怎麽樣了?”過了大約半分鐘,他又問。

她沒想到他扯話題扯得那麽快,想了想才說:“還不錯,再有一個星期,就可以移栽了。”

李銜九說:“我種得也挺好的。”

姜之栩咬咬唇,心想,我又沒問你……卻不自覺笑了笑,趕忙偏過臉,佯裝看窗外躲了過去。

後面他們就沒再說什麽話了。

直到在小區門口的公交站下了車,風一吹,李銜九“嘶”了一聲,她想起還披着他的外套,就脫了下來,遞給他。

他接過來的時候,她的指尖不注意碰到他的手背,靜電把兩個人都電得一縮。

沒來得及害羞,不遠處的汽車打了遠光燈,照得人睜不開眼。

李銜九小聲驚呼:“危險!”抓住了姜之栩的左手腕,把她往路邊帶了一下。

她的手腕被他攥的一麻,連帶着心也麻了。他沒有失了分寸,待她站穩,就把手松開了,血液又正常流動,手腕木木的脹。

那輛車朝他們按了兩聲喇叭,近了近,車窗搖下來,看清了裏面的人,姜之栩松了口氣:“爸,你能不能別亂開遠光燈。”

姜學謙夠着脖子往外看,先瞅了眼李銜九,才來看姜之栩:“上車,帶你們一段。”

姜之栩賭氣:“算了,我自己走。”

姜學謙也不慣着她:“那小九上來,咱爺倆走,不管她。”

姜之栩下意識看了眼李銜九,給他使眼色——別上車。

李銜九好像是沒看懂,笑了笑,從車頭繞到另一側,開門坐進副駕。

姜學謙立馬驅動了車子,好像生怕姜之栩後悔似的。

姜之栩站在原地難以置信,頓了頓,拍了拍腦門,又氣又惱。

姜學謙為此哈哈大笑,指着後車鏡說:“瞧瞧這丫頭。”

李銜九輕輕一笑,沒說什麽。

姜學謙瞥了他一眼,問:“你們這是幹什麽去了?”

李銜九偏頭,看着姜學謙說:“我去給女朋友過生日,她去看電影,回來的路上遇見了。”

姜學謙又瞥他一眼,“哦”了一聲,又問:“給女朋友過生日,得花不少錢吧。”

李銜九說:“還行,小聚而已,沒鋪張。”

“錢不夠問叔要哈,別不好意思開口。”車子駛進了小區的地下車庫,他頓了下才說,“還有,和女朋友交往別大意,別過線,實在忍不住……記得做措施。”

李銜九微愣,低頭久久沉默。

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這些,他從記事起身邊就沒有男性長輩教導,而母親對許多事總是能避就避的。

他緩了緩才說:“我心裏有數。”

“你當然是有分寸的孩子。”姜學謙笑:“不過我還要提醒你,學習是最主要的,你得好好學習。”

車挂了P檔,穩穩停住。

李銜九随意笑笑,說:“我知道。”

姜學謙解開安全帶推門,很自然的轉了話題:“我估摸着姜之栩應該進小區了,走吧,電梯口等等她。”

他們想的倒好。

可姍姍來遲的姜之栩,卻不願意和他們同乘一個電梯,幹脆等了下一個。

進了家,她直接回房。

李銜九和李青雲在陽臺上打了個電話。

李青雲問他:“天冷了,還要買新衣服嗎?”

李銜九說:“不用,我又沒變胖沒長個,以前的衣服照樣穿。”

李青雲沉默了一會兒問:“你還剩多少錢?”

“兩千多吧。”

“你也太省了吧?”李青雲有點激動,“你可不用省着,咱們不是欠三五千,你省那一百兩百的也沒什麽用,想花就花,不夠再給你打嘛。”

他笑笑:“這個道理還用你說?”

李銜九并非是個十分樂觀向上的人,只是深知有些努力是杯水車薪,他哪怕吃糠咽菜也還不起50萬的帳,所以他不給自己找虐,該怎麽生活就怎麽生活。

“那明天我再給你打兩千,你買件像樣的羽絨服。”李青雲還是不放心,嘆了氣,又笑,“我吧剛到上海那會兒确實難,不過現在不是都穩定了麽,累是累了點,但是月薪一萬呢。”

李銜九眉頭擰了擰,李青雲之前提過她在律師家裏做保姆伺候老人,能給到這樣的工資,可見老人應該是癱着的,起碼大小便不能自理。

想到這李銜九忍不住陽臺看了看天,有什麽被他硬生生倒逼回去。

他對李青雲說:“你想打錢我也不攔着你,随你便吧,反正你打了我也不買衣服,還是和朋友玩,買煙抽,現在誰還注意誰衣服新不新啊,穿着帥就行。”

李青雲一聽,忍不住笑罵:“臭小子,我血壓高都是你氣的!”又說,“煙少抽點吧……”

夜深露重,秋天是思念的季節。

李銜九挂了電話,久久沒有回屋。

明月高懸,不是很圓,但是很亮。

月光透過窗棂照下來,照到一排盆栽上,他看到他養的雛菊幼苗已經長成大苗了,密密麻麻的。

屋外,風又大了些,他把窗戶關緊,心想明天就能把它分苗移植了。

晚上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吵得人醒了好幾次。

第二天又是周一。

高三的日子就是這樣的枯燥而反複,周一到周五不是一根線,周一到周一才是一個圓。

周日才考完的試,老師們周一就把成績核算了出來。

到下午上數學課之前,排名已經出來了。

姜之栩還是那個名次,而李銜九卻退步了一點,考了班裏第八。

數學老師上課講試卷,下面有同學聞風油精提神,數學老師吐槽“又不是夏天,你們到天氣暖和怎麽辦”,可還是擋不住那股濃烈的味道飄蕩在屋裏每個角落。

老師們總說,我也是從那時候過來的,可實際上他們是無法理解學生的困和累的。

用數學上的話說,無限接近但永不相交。

當然,這個概念也可以套用在別的事情上。

比如姜之栩和李銜九,他們住在一個屋檐下,卻始終要保持那一點界限。再比如張家興和姜之栩,一個追得緊,一個躲得雖然慢,可卻一直在躲。

姜之栩不知道為什麽張家興忽然對她勢頭猛了。

從高航生日之後,他在她面前出現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她問他怎麽沒和李銜九他們一起,他就會眼神飄忽的說“他們哪有你好”,搞得姜之栩無比尴尬。

有時候也會在班裏碰見他,他是專門找李銜九的,因此不怎麽和她說話,可等他走了之後,她就會從桌洞裏發現被他偷塞進來的巧克力……

11月1號是萬聖節,下午放學之前,張家興來班裏找李銜九一起走。

因為過節,他這次沒有避諱李銜九,給姜之栩帶了一個透明的hello kitty水晶盒,裏面塞滿了五顏六色的糖。

姜之栩心裏拎得清,忙說:“這個我不能收。”

李銜九在他座位上一言不發的摘抄作文好句,他這次成績下降就是因為作文沒寫好,拉了七八分。

張家興見李銜九沒什麽表示,心也放寬了,一幅“這不算什麽”的樣子,說:“拿着呗,買都買了。”他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糖,我就是看着好看買的。”

姜之栩心想,話再不說明白,事情就複雜了。

于是從桌洞裏把張家興之前送的巧克力和棒棒糖都拿出來,放到桌子上,小小一堆。

教室裏只有三五個人還沒走,但她講話還是不敢太直白,主要是還怕傷人:“那個,我真的不愛吃甜的,這些你都拿回去吧。”

她語氣雖柔,态度卻硬。

張家興面子有點挂不住:“送出的東西哪有要回來的?”

屋裏又走了兩個人,姜之栩一上一下拉着外套上的拉鎖,不知道該怎麽說。

何況李銜九還在旁邊,哪怕他對她的這點破事一點興趣沒有,可她還是覺得尴尬。

教室裏最後兩個同學離開。

她想了想,直白的說:“張家興,我真的不愛吃糖。”

話已至此,誰能不懂其中深意。

張家興瞟了眼奮筆疾書的李銜九,只覺有點臊得慌,賭氣說:“那你喜歡什麽?”

他有點犯軸。

姜之栩讷讷說:“對不起啊……”

李銜九的筆在紙上劃了一道淩厲的黑線。

他擡眼,用那雙漆黑冰冷的眸子瞟了眼張家興,淡淡問:“誰給你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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