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訪談 他的人生,應該是滾燙

落座後, 主持人與李銜九閑聊了幾句,随後才開始正式訪問。

主持人問的第一個問題,是李銜九在此前無數個采訪裏都被問到過的:“都知道你是清華高材生, 能不能講講你為什麽會選擇做演員。”

李銜九答的很快:“窮呗,不然還想當藝術家嗎。”

臺下一陣笑。

主持人問:“能不能具體聊聊。”

“具體聊……”李銜九想了想, “事實上在我進入這個行業開始,清華學子這個身份就已經不重要了。我需要錢, 就當了模特,然後就進了美亞,再然後就試鏡了《結痂》。”

李銜九知道, 一個人如果願意傾訴, 會有太多的故事可講, 但有些事講了也不過是娛樂大衆, 他不想把自己的經歷掏心掏肺說出來, 就只為了娛樂。

主持人在他的采訪中捕捉到關鍵字眼,緊接着問:“怎麽能說清華對你不重要呢,高學歷也是你的魅力點不是嗎?”

誰都知道娛樂圈清華畢業的少之又少, 這确實是人設加分點, 但主持人的提問卻讓李銜九輕笑了一下:“我需要的是賺快錢,專心搞科研幫不了我。不過,考清華之前的那段時光, 确實很重要。”

主持人反應敏捷:“是啊,最近不是很流行一句話麽, ‘人生沒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數’,想必高考之前的用功和努力,也影響了你以後做事的态度。”

主持人這話很雞湯, 臺下的粉絲們都在為李銜九驕傲,姜之栩夾雜其中,心思很沉——時光難忘,或許李銜九指的不是寒窗苦讀的經歷,而是鮮衣怒馬的青春呢?

主持人又問:“我們再說回來,有個問題大家都挺好奇的,叫我一定要問,就是《結痂》之後你完全沉寂了,兩年來一部作品沒有,一直到《千秋歲引》才又接戲,這和學業有關嗎?”

李銜九沉默了。

主持人不急,只等着他的回答。

靜了一會,他才沉吟:“……各有因緣莫羨人吧。”

“網上有消息說,去年播的楚凡的爆劇《獵殺者》,你本來是雙男主之一,但你進組拍了兩天就不演了?”主持人試探着問。

Advertisement

“和我沒緣呗。”

“有人說你和劇組工作人員吵架了,脾氣不太好是真的嗎?”

李銜九換了個姿勢坐,聞言笑了笑:“真的。”

主持人自知問不出什麽,繼而轉問其他:“前段時間你有一個熱搜,我不知道你看沒看,好像是你在出道前拍的成人紙尿褲廣告,那時候是你最難的時候嗎?”

姜之栩心一緊。

聽李銜九很平靜說:“都過去了。”

臺上,主持人又問了李銜九幾個問題,李銜九說話少,主持人知道他不好訪,幸好留有後招:“其實今天我們還請了嘉賓。”

是李銜九的經紀人王信。

他剛出場,臺下就有人喊:“美亞倒閉了!”

王信無奈一笑:“我就知道我來這是找罵的。”

主持人打了個馬虎眼,又說:“來,先給觀衆朋友們打個招呼。”

王信做了自我介紹。

主持人緊接着便問:“網上說你還是他高中同學?”

“對。其實我比九哥進公司晚,我是專科嘛,大三實習那會兒,正好他這邊工作沒人負責,我就過來了。”

“剛才在後臺也聽到我們的對話了吧,要不要給我們粉絲朋友交代一下。”

“反正九哥在《結痂》之後确實挺難的,各種原因都有吧,主要是老板覺得九哥名導作品出道嘛,不能高開低走,給他推掉不少網絡劇,美亞在對藝人規劃上,還是很良心的,沒想着賺快錢。”

主持人素來以犀利著稱,聽完王信的話後,一針見血問:“可是想法是好的,不一定就是對的。”

王信怔了怔,點頭說是:“網上有句話說得好‘這個圈子實力強人脈廣的新人比比皆是,拖拉機上的諸葛亮再厲害,也跑不過奔馳上的臭皮匠’,美亞當初太弱,确實沒給九哥什麽好資源,不過呢,最重要的一點是,九哥性子太強,伏低做小的事他做不來,自然要得罪人,要走彎路。”

主持人忙問:“诶?是不是這個原因才錯失了《獵殺者》的角色。”

王信看了眼李銜九,想了想,才說:“圈裏各種事都有,我只能說,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命運,九哥這個人看着散漫,但有時候挺認死理的,有些事能打碎牙和血吞,有些事他做不到。”

鏡頭給到李銜九,他一言不發,神情如常。

而臺下唏噓一片。

……

接着主持人又問到拍《千秋歲引》的契機。

王信說:“當時他挺缺錢的,之前家裏變故,借錢給他的什麽律師,好像是姓王哈,王律師要移民了,想把債務理清,就差他手上這五十多萬。”

姜之栩不由提起一口氣。

王信看了眼李銜九,接着說:“那會兒他窮得叮當響,恰好這部劇找到他,我們楊總想讓他接電影,就直接斃了,他氣急了就鬧上了。”

王信講話時,李銜九就在旁邊慢條斯理的吃節目贊助提供的零食,仿佛這些經歷與他毫無關系。

主持人問:“怎麽個鬧法?”

王信苦笑:“楊總就說,這是愛惜羽翼。九哥就急眼了,沖進辦公室二話不說先罵了一頓髒話。”

講到這王信停了下來。

姜之栩知道,他在琢磨接下來的話能不能說,怎麽說。

或許是知道李銜九走真性情路線,而這又是娛樂性的訪談節目,王信還是繼續說了下去:“……當時九哥和楊總吵架,我吓得站那半天沒敢動,我印象最深的就一句,他說,你把我羽翼養得再豐滿,東風給我捂上了,我他媽飛個屁!”

“……”

“後來九哥和我說過,他都做好被雪藏的準備了,結果當天晚上通知他說戲接了。”

事實證明,李銜九那次鬧得沒有錯。

歷時五個月拍攝後,作品殺青,後又經過兩年的制作,在今年六月播出。

這個夏季,整個娛樂圈都因李銜九三個字而震撼。

他現象級爆紅。

驚豔了姜之栩的少年,終于也驚豔了其他人。

提問環節結束,節目組獨家公開了一段李銜九的試鏡片段。

屋裏有七八個劇組的工作人員,坐在人堆最後帶着鴨舌帽的導演,對李銜九說:“你演第十頁那段看看。”

那是李銜九生平第一次看劇本。

他翻到第十頁,眉頭不自覺便緊緊鎖住。

全都是臺詞。

他自打上中學開始,就沒有再念過這樣長篇大論的句子。

對面有人喊:“怎麽着,還為難啊?”

惹得其餘人大笑,毫不留情的譏諷:“那就別浪費咱們時間吶,哥兒幾個都忙着呢,出去呗。”

李銜九頓了頓,眼底蔓上一抹嘲弄的笑。

別說他眼看着就要山窮水盡了,哪怕不是,來都來了,發現前邊有堵牆,他也沒有打道回府的念頭。

南牆嘛,不就是用來推倒的?

他頓了頓,醞釀了一下,照着劇本給出的情緒和動作,演了一遍。

現場的反應并不算好。

這樣的結果不意外。

他并非是科班出身,又是第一次接觸戲劇,說是演,其實幹巴巴念臺詞還差不多。

他挺直背站着,等面前的大佬們回話。

他們都不言語。

過了會兒,導演才說:“第57頁。”

李銜九又去翻第57頁。

好家夥,這次一個詞兒都沒有。

劇本描寫了一段抽煙的戲份,男人殺了人,臉上都是血,走出案發現場的時候點了根煙,路過一家廢棄幼兒園,他就躺在滑梯上虛脫的抽。

李銜九沒有經驗,不懂無實物表演那一套。

他把劇本随手一扔,從兜裏掏出煙,按照劇本上所說,他咬上煙,摁開打火機,火影在鼻梁上晃了晃,随後煙氣暈染開。

他腦海裏想起姜之栩生病那時候,他背着她去衛生所打針,随後也是累的在一個滑梯上抽煙。

這簡直不用去演,直接複制一番即可。

他點上煙,踱步幾下,呼了幾個煙圈,随後把煙從嘴上拿掉,虛脫的躺在地上,發出一聲喟嘆。

印象中,躺倒的那一瞬間特別解乏。

太陽照在眼皮上,他眯起眼,覺得陽光還是強烈,又用手把眼捂上,另一只手則送煙到嘴邊。

沒有人喊停,他就把煙抽完。

等煙真的抽完,還是沒人喊停,他只好先問:“我到底什麽時候停?”

導演說:“好了好了,這程度就可以了。”

李銜九從地上站起來,随意拍拍衣服。

導演又問:“你剛才在想什麽?”

李銜九微頓,心想你管我想什麽,演完了不就行了,當然他沒有莽撞到真的這麽說:“您覺得我在想什麽?”

他竟然反問回去,惹得對面的幾個人都面面相觑笑了笑。

導演沉吟了一聲,對旁邊的男人說:“像不像高潮之後,那種滿足又空虛的感覺?”

李銜九目光閃了閃,拿手撓了撓眉毛。

視頻在這裏戛然而止。

現場掌聲一片。

姜之栩坐在人群之中靜靜看着臺上,看到李銜九演第二個片段時,她不可抑制的想起她生病那次,她挂完水出來,看到他特別頹靡的躺在滑梯上抽煙的樣子。

所以當大家都在為他驕傲的時候,她忽然悲從中來。

因為她知道,那一刻的他并不是技巧高超。

他沒有演。

他只是讓自己回到那個中午,然後重活了一回。

主持人問李銜九:“劇組告訴你通過了的時候,你想過今後會擁有這麽耀眼的人生嗎?”

這個問題讓李銜九沉吟許久。

最後還是王信舉起話筒,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不該用耀眼形容,他的人生,應該是滾燙。”

姜之栩默了默。

在節目結束之前,她起身離開。

她走出電視臺。

那會兒天正下雨。

九月的空氣中總摻有一絲溫良的意味,縷縷清風吹過來,混着雨氣,人的心不由就沉了下來。

姜之栩沒有帶傘,這正和她意,就這麽沿着街道淋着走。

雨水讓她清醒了一點。

很快到地鐵站。

姜之栩随着人潮随波逐流,被湧到出口。

再出站的時候才發現雨下大了,真是很大的雨,地上都冒出氣泡。

然而在渾渾噩噩之間,她竟白癡的坐反了方向。

節目錄到很晚,剛才的地鐵已經是最後一班,姜之栩決心打車離開,可是大雨把一切簡單的事情都變得很難,打車軟件上要排43位,路邊的出租車也不停。

她打算去路對面的連鎖酒店湊合一晚。

這個決心下了之後,她沒再猶豫,把随身的斜挎包頂在頭頂,沖進雨裏。

然後,忽然,一輛黑色的保姆車在路邊停了下來。

有人打了傘下車,竟直接朝她走過來:“跟我上車。”

雨天視線不好,她反應了一秒才看出是李銜九,剛想說:“不用了。”

“不想被拍,就趕緊進去。”

他壓根也不是給她商量的,架着她的胳膊,連拉帶攆,把她帶到車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