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雨濃 又他媽不親你

等車子驅動了, 姜之栩才覺得無地自容。

她渾身濕透,腳底和小腿上還沾着泥,髒兮兮的, 把幹淨整潔的車內也弄上了雨漬泥垢。

可她沒有說“抱歉”。

是車主人主動邀請她上來的,那麽她就不算失禮。

李銜九丢了包紙巾給她:“擦擦。”

她無聲接過來, 把額頭,脖子和手臂都擦幹淨。

他斜眼看她:“不打算摘口罩?”

“感冒。”

他頓了頓, 伸手到她耳朵上,就要來揭她的口罩,她吓得縮了一下脖子, “啪”一聲把他的手打掉。

李銜九眸光一暗, 不知道摁了什麽鍵, 駕駛室和後座之間升起了一道隔板。

姜之栩警惕的往窗靠了靠, 直到退無可退, 才開口:“我都說了感冒了。”

“這麽濕一大塊捂臉上,不怕重感?”

“不怕。”

“你是木婉清怎麽着,誰看你真面貌誰就要娶你?”他冷冷睨她, 極盡嘲諷。

“不好傳染給你的。”她聲音發虛。

“我體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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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吧。”

“……”他頓了下, “我好糊弄?”

姜之栩極力控制,才很平淡的瞥他一眼。

只那一瞥,便把她冷的縮回目光。

她一直沉默, 李銜九并沒有把時間的處置權交給她,直接問:“你別扭什麽?”

她無力的反駁:“我沒……”

他打斷她:“你再說?”

他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否則不會一連串問這麽多反問句。

姜之栩抱了抱臂,那一刻竟覺得有點荒涼。

她不想再和他糾纏下去:“你把我放在路邊酒店吧。”

他離她近了近,換了個姿勢坐,一動彈, 身上的男士淡香便飄過來:“你想開房?”

“……”她無奈,“我要自己去住酒店。”

“那不可能。”他偏要氣她,笑出讨厭的梨渦,“要麽我送你回家,要麽你跟我回家,要麽我和你開房。”

他“好心”的給了她足夠多的選擇。

姜之栩頹了。

幹脆告訴他她的地址。

李銜九又把隔板摁開,交代了助理一句,緊接着又把隔板放下來了。

他還是在糾結同一個問題:“我掀開看看怎麽了。”

她慌張揪住口罩:“感冒,而且還沒化妝。”

他眼睛在她臉上打轉:“你什麽樣我沒見過?”

“……”

這話未免太有歧義。

她不經撩,三兩句就糯成一團。

他乘勝追擊,又離她近了近,濃厚的壓迫感,讓他身上的味道更具體,這才隐隐嗅到那股熟悉的煙味混薄荷香。

一個男人靠近一個女人,大概率是要玩暧昧那一套了。

果然,他忽然說:“想你了,真的。”

姜之栩整個懵掉。

她不懂他是怎麽說出這些話的,好像四年的空白時光根本不存在。

她不敢鼓勵他繼續:“你這話好渣男。”

他聞言笑了:“操,他媽的別人求個歡都沒我這麽費勁!”身上的冷峻消失不少,“你知不知道你越是不給看,我越想看。”

他逼得太緊,她有那麽一點點動搖。

但是只一瞬間又偃旗息鼓了。

她不再是小孩了,她知道普通人的感情裏根本沒那麽多大風大浪,能不能走到最後看得是細枝末節。如果那些被他吸引的女孩拿她比較怎麽辦,如果他因為這道疤對她小心翼翼怎麽辦,她真的能不介意嗎。

她無力的撒着謊:“真感冒了。”

“……”他眼睛在她臉上流連,話狠但語氣溫柔,“又他媽不親你,傳染個屁。”

她推他。

只求他別逼她了,至少讓她緩解一下。

他卻變着法的來,之前來硬的沒用,這會又不要臉的哄她,輕呢:“讓我瞧瞧我的仙女變美沒有。”

就是這句話讓姜之栩腦子轟一下炸了。

她驟然冷下來:“李銜九你離我遠一點!”

他僵了。

她把臉偏到一旁,徹底背對着他,十分抗拒:“給我們彼此都留一點體面吧。”

車玻璃上映着李銜九沉默的臉。

想起上次在畫展見她,他對她不是很客氣。

她走後他後悔了,原本想去找她的,可無奈臨時又有工作安排,他連家都沒回,直接跑去拍攝,直到今天錄節目才回北京。

這期間他無數次點開她的Q.Q,卻又怕自己像重逢那天那樣唐突,耐着性子忍住了,想的是面對面看着她的眼睛把心裏話告訴她。

天知道他剛才看到她有多激動,一見她,他的理智就又沒了。

他緊張,所以別扭,顯得不太溫柔,等他适應過來,她卻不接受他的溫柔了。

姜之栩看李銜九默然不語,有一絲落寞,心裏很不是滋味,正想說點什麽。

他卻忽然問:“是不是上次見面我太魯莽,惹你生氣了?”

姜之栩訝異,咬了咬唇,說:“不是。”

“可是姜之栩,是你先惹我的。”他眉頭緊鎖,“我都站你面前了,你不認我也就算了,讓別的男人送你回家是什麽意思?”

姜之栩死死攥住衣襟,默然不動。

“你到底為什麽抗拒我。”他急切地問。

他不明白,她到底是不願意給他看她的臉,還是不願意給他看她的心?

他狐疑的盯着她:“變心了?”

“不是……”她聲音很淡,“我們四年沒見了,我做不到就像四天沒見一樣。”

這句話讓他們都陷入沉默。

又是靜了好一會,他才看向她,又恢複那般冷冽的眉眼:“好,我暫且相信你還沒準備好。我做事不喜歡拖泥帶水,一個猛子紮進去,求得是一個暢意,愛情沒他媽讓我暢快過,姜之栩,要是你變了就直白告訴我,我也把心收回來。”他冷哼,十分不屑,“感情嘛,沒有也不會死,你不愛我,我就不愛你,多他媽公平,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公平的事兒了。”

他講了一大推,到這停了下來:“但是要我一個人愛,那不可能。”

他這樣說,讓她恍然想起那個午後,他們剛剛得知彼此的心意,然後他說,我不會惦記一個不愛我的人一輩子,我定,你也得定。

他早在少年時期就已是這樣霸道。

現在那股子跋扈更是野蠻生長。

姜之栩沒法回答他,真的沒辦法。

那句“讓我瞧瞧我的仙女變美沒有”簡直讓她的心稀巴爛。

幸好目的地到了。

她飛速推門跑下去。

雨氣濛濛,空氣中浮着霧似的,她穿着細紗質地姜黃和淡紫混着的緊身上衣,晃在黑夜裏,也像一捧握不住的霧。

姜之栩回到家之後就把自己關進浴室。

熱水蒸騰出水汽,把她整個包裹住,她不斷沖刷自己,直到手指都被水泡出褶皺,才感覺身上的涼意驅散了一點。

随後她去鏡子前吹頭發。

用手擦掉鏡面上的水霧,露出她那張瑕疵的臉。

盯着盯着,她不明白哪兒來的情緒,忽然崩潰。

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又怕出聲吵醒常靈玉,拿了塊毛巾捂住嘴,才敢放心的痛哭一場。

一直脆弱到後半夜。

她想起自己還有藥,也不管什麽醫囑,倒了杯水就咽了兩片。

一直到淩晨四點多情緒才徹底平靜下來。

可她不敢睡。

只要閉上眼,就能看到以前,他眼睛暧昧的在她身上打轉,流裏流氣的說“我怕再有人給你吹口哨”的樣子。

他從沒說過,但她知道,他喜歡她的臉。

可現在,歲月已經把她的臉刮花了。

姜之栩想來想去,還是決定給喬治打一通電話。

她問他下一次面部修複是什麽時候。

喬治便說:“要不中午見面聊吧。”

姜之栩下班之後就急匆匆趕到三裏屯附近的一家德式餐廳。

進去之後,才發現許桉也在。

他們大概一家吃了有一會兒了,清豆湯、烤雜肉、肉腸、蘋果酥……擺的滿桌子都是。

服務員給姜之栩上了一幅新餐具,餐廳燈光昏暗,加上她有化妝,就把口罩摘掉了。

喬治是個特別有意思的男人,每次看到姜之栩的臉,都會叽裏咕嚕念一段德文,姜之栩聽不懂,但知道是在稱贊她好看。

“喬治,別那麽誇張。”她說。

“很誇張嗎?”喬治連連說no,又叫許桉評理,“這樣的臉蛋,男人不該激動嗎?”

許桉緊繃着臉默不作聲,像極了歐洲宮廷劇裏那些愛拿喬的貴族。

姜之栩接過喬治的話:“我的臉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恢複?”

喬治說:“你現在就已經足夠美,恢複如初,我估計我旁邊的冰山男就融化了。”

許桉的眼睫動了動。

喬治忙扯開話題:“其實我剛才正和許桉聊這事呢。”

姜之栩一愣,去看許桉,他挺背斂眸,在專心用餐,她便把目光收回來:“所以?”

“下周如果你沒別的安排,我想應該可以再進行一次治療。”喬治說。

姜之栩眼裏漾起一絲欣喜:“敬您一杯!”

喬治搖頭:“謝我做什麽,都是許桉安排的好。”

姜之栩的笑容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自在,她看向許桉,許桉漫不經心擡了眼,生硬的對視上她。

她暗自呼了口氣,然後舉杯“嘭”一聲先碰了一下他的高腳杯:“許總,我嘴笨,別的不多說了,我們家鄉有句話,都在酒裏了,我先幹為敬。”

說罷一飲而盡。

她鮮少露出這樣的江湖氣。

許桉盯了她一眼,随後端起自己的酒杯,晃了晃,喝下一小口,看她:“上萬塊的酒,是這麽喝的。”

喬治攤手:“有人就是天生嘴臭,沒有辦法。”

姜之栩心裏在想,常靈玉從小地攤上長大,青春期又跟着她母親混市場,煙火氣那麽濃,怎麽會喜歡許桉這麽不接地氣的人。

念頭剛閃過,又想,是哦,一直處在深溝遙望夜空的人,怎麽會不為高高在上的星星着迷。

就像她,素淡慣了,忽然一抹刺眼的紅闖進來,那麽顯眼,她想把他從自己的人生裏擦除,卻怎麽擦都擦不掉。

吃完飯之後姜之栩要回去上班,喬治下午有手術,不方便送她,問許桉願不願意紳士一點。

姜之栩哪好意思:“我坐地鐵挺方便的。”

許桉冷睨喬治:“我是什麽司機嗎?”随後坐上他那輛邁巴赫離開了。

姜之栩也忙去趕地鐵。

這附近奢侈品店很多,她路過一家門店的時候,發現那家店的玻璃上貼着一張巨大的李銜九的海報。

人群在眼前紮堆。

幾乎每個人手裏都拿着印有“李銜九”三個字的橫幅,路口都是扛着“大炮”的女生在蹲守,現場起碼三四百人,把整條街圍的水洩不通。

大白天的,她沒有見李銜九的準備,哪怕躲在人堆裏都夠她怕的了。

正想趕緊擠出去,忽然有人喊:“來了!來了!”

人群忽然開始躁動,無精打采的女生們頓時像打了雞血,全都烏泱泱圍過去。

不一會兒,有汽車鳴了兩聲笛,人群像一道被劈開的海浪,向兩邊散開。

姜之栩被迫擠到人群後面,人太多,烏糟糟亂成一團,扛着大炮的女生們不斷往前擠,人群也順着車子行駛的方向浪一樣湧過來。

然後一個不注意,有人踩了個空,大炮“嘭”一聲掉到地上,那人想去抓,沒站穩直接撲倒了她。

真倒黴……

姜之栩摔倒是沒摔慘,就是覺得點子背,被撞倒之後也沒人扶一把,全都忙着追車去了。

忽然人群中爆發出驚呼。

姜之栩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這才發現李銜九下了車,正往臺上去。

她遠遠看了他一會兒,在他接過主持人遞來的話筒時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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