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有話說:冬啊,說話太絕對是會真香的。-感謝桃桃桃桃桃跑了e的魚糧x2,感謝慧子癢、濃縮蘋果汁的魚糧,感謝追文,鞠躬。

天上又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夏天的天氣總是這麽毫無預兆。江漸冬的媽媽宋如芸招呼着貨車司機趕緊離開,時不時往門口張望着,小心翼翼卻又語氣強硬。

池越偏頭看了她一眼,腦子裏的那根弦突然崩了一下,像是當頭棒喝一樣,突然就想起了什麽。

——宋如芸一直都不太贊成江漸冬學音樂。

宋如芸從一開始就很反對江漸冬學音樂,江漸冬家裏的條件不算太好,宋如芸曾經不止一次地說過類似于“學音樂沒前途又浪費錢”之類的話,當年江漸冬考到隔壁市的藝術高中事班主任還做過她的工作。

剛開始時候池越也擔心過,但江漸冬的态度一直很堅決,他太有能力也太讓人安心了,從高中開始他的學費都是自己掙的,于是慢慢的池越也就不想這件事了,好像一切問題都已經解決了。

也或許是因為事情在沒走到最壞的那一步時人們總都會選擇性的忽視危機吧,池越潛意識裏一直以為宋如芸是反對只是不太贊成,但仔細想想,宋如芸這種極端的态度其實是有跡可循的。

宋如芸是标準的女強人形象,留着一頭精幹的短發,說話的時候習慣叉着腰。她對待孩子向來嚴厲,規定兩人每次考試都必須達到相應的分數,做什麽事之前也必須經過她的允許,不然就會給予相應的懲罰。

江漸冬的腦子聰明,前一條無須擔心,池越印象最深的是有次江漸冬帶他去小河溝裏摸魚,倆人都玩的太開心了,忘記告訴宋如芸了,結果那天晚上江漸冬被罰在門外站了一夜,任憑池越怎麽求情都沒用。

也多虧是夏天,頂多是被蚊子多咬幾個包,江漸冬的身體素質也好,就那麽實打實站了一晚上也沒出什麽事兒。但從那之後池越就對宋如芸有種莫名的畏懼感,不敢再與她有什麽接觸。

平心而論宋如芸對池越挺好的,在面對兒子之外的人時宋如芸總是笑臉相迎,但池越就是不敢直視她,每次去找江漸冬時總喜歡避着他走,江漸冬也知道池越怕宋如芸,于是鮮少在他面前提起她。

可不提就是萬事大吉了嗎?

回想起那晚淋雨時江漸冬落寞的神情,池越只覺得心尖尖兒那裏一陣的酸。

這棟樓住的都是老熟人了,大家都認識很多年了,鋼琴往下擡的動靜不小,說話的功夫,住在一樓的王嬸打開了窗戶,從窗戶裏面探出個頭來:“诶,這不是如芸嗎?好端端的怎麽把鋼琴給賣了?”

都是街坊鄰居,宋如芸也就不藏着掖着:“這不是漸冬今年高三嘛,想讓他收收心好好學習了。”

江漸冬在音樂上很有天賦是院子裏人人皆知的事,王嬸有點不解地問:“收心幹嘛?學音樂不挺好的?現在那些個明星哪個不是賺得盆滿缽滿的,要是你家小冬真幹這個可有的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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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什麽好啊,”宋如芸十分不滿地嗤笑了聲,招呼着司機把車開走了才繼續跟王嬸說道,“那娛樂圈一個個亂的跟什麽一樣,有什麽好的?還真想靠這個吃飯啊?咱就一普通老百姓,沒錢沒勢的,還是早點死了那條心吧,別做夢了。”

王嬸猶豫了一會兒嘆一口氣,說:“也是,大明星也沒那麽好當,裏面的彎彎腸子多着呢。”

其實也能理解吧,就是家長們一貫的那種思想,求穩,想踏實,但這種理所當然地為孩子規劃人生的感覺确實讓人有點不大舒服。

宋如芸跟王嬸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着,說想讓江漸冬去做公務員,做醫生或者老師,都是大衆眼裏的鐵飯碗,宋如芸的語氣笑吟吟的,池越心裏卻更不是滋味了。

——她有問過江漸冬的意見嗎?

拉鋼琴的貨車很快開走了,濺起一小片的水花,原本淅淅瀝瀝的小雨驀地下大了,豆大的雨滴滴在水窪裏掀起小片的漣漪。

貨車越走越遠,拐了個彎就消失不見,池越在旁邊站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叫了聲:“宋阿姨。”

剛才下樓時宋如芸和池越打過招呼,這會兒再聽到池越叫自己,宋如芸稍有點懵。

“怎麽啦阿越,”宋如芸又和王嬸聊了兩句,轉過頭來看着池越,“有什麽事兒嗎?”

池越的嘴唇張了又閉,沒忍住,問她:“宋阿姨,你為什麽不問問江漸冬哥哥的意見呢,他真的挺喜歡音樂的。”

宋如芸眨了眨眼睛,沒想到池越會跟自己說這個,以往池越很少跟她聊天,倆人并不算熟,但宋如芸也只是愣了一秒,很快就恢複了原本的表情。

“阿越你還小,不懂。”宋如芸的語氣還挺溫柔的,她沒跟池越說過什麽重話,态度卻很堅決,“你們都還小,等長大就就知道了,我也是為了他好。”

“我是為你好。”大概無數家長都對孩子說過這句話。

宋如芸苦口婆心地跟池越說了不少話,句句都沒有池越插嘴的餘地,聊過幾句之後宋如芸上樓做飯去了,池越則一個人站在單元樓門口,久久地望着門外,看了好久的雨。

雨還在下,大顆的雨點砸在地上,心也随着下落的雨滴一沉再沉,啪嗒摔碎。

除了心疼之外他也在內疚,他應該早點發現的。

哪怕江漸冬鮮少在他面前提起宋如芸,但日常相處的諸多細節也應該能看出端倪的。

上了高中之後江漸冬就開始有點變了,愈發沉默,不愛說話,學音樂的東西也總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池越問過,江漸冬沒說,池越就沒再多想,繼續每天纏着江漸冬讓他給自己唱歌,每天都過得挺開心挺樂呵的。

去年暑假回來,江漸冬跟池越說自己學音樂的錢是自己打工賺的,每天除了練琴之外就是起早貪黑地兼職,連瓶飲料都不舍得買,彼時的池越只覺得江漸冬厲害,了不起,這麽小就能自力更生了,現在想來卻只覺得自己天真得可笑。

他還說把江漸冬當成自己最好的朋友呢,說着要支持他學音樂,要做他永遠的小粉絲,卻連江漸冬正在經歷什麽都不知道。

也不怪江漸冬現在和他疏遠了。

雨下了大半夜還沒停,再晚些的時候江漸冬就回來了,撐着一把黑色的雨傘,帶着一身的雨水和潮氣。

老式的居民樓隔音不好,池越家與江漸冬家就隔了一層,聽到江漸冬的腳步聲之後池越悄悄打開了內層的防盜門,他聽到江漸冬開門的聲音,然後聽到樓下傳來一陣争吵。

“……我鋼琴呢?”

“……為什麽要扔我東西?”

“……你連這最後一點念想都不願意留給我嗎?!”

争吵聲一聲比一聲高,池越從沒聽過江漸冬這樣的語氣,憤怒卻無力,掙紮又痛苦,他聽到“砰”的一聲摔門聲,厚重的防盜門似乎在跟着一起顫抖,江漸冬快步下了樓,池越抿了下嘴唇,飛速回屋換了身衣服,又從鞋櫃裏抽了把傘出來。

“爺爺奶奶!我出門一趟!”

不等爺爺奶奶回話,池越便快步下了樓,換衣服浪費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可僅僅是這短短的一分鐘,江漸冬就不見了蹤影。

“阿越!這麽晚下樓幹嘛呀?”奶奶從窗戶那邊兒探出了頭,喊着問他。

池越仰頭對奶奶說:“奶奶!我有點兒事兒!一會兒回去!”

“什麽事兒這麽着急呀?現在天都黑了,還下着雨,不能明天再去嗎?”

“不行奶奶,我很快就回來了,別擔心,”池越深吸口氣,說,“是很重要的事兒!”

小鎮的晚上很安靜,還下着雨,街上的行人很少,池越快步沖出了家門,腳步急促,

從前的池越不了解江漸冬家裏的那些事,他是蜜罐子長大的孩子,單純也懵懂,以為所有人家裏都和自己一樣幸福。

但既然知道了他就不可能坐視不理,他是真的把江漸冬當朋友的,他是他最喜歡的小哥哥。

雨嘩啦啦地下,池越就這麽奔跑在雨裏,他幾乎跑遍了附近的所有地方,終于在一個小公園的角落裏發現了江漸冬的身影。

——依舊沒打傘,江漸冬坐在公園裏的長椅上,面前是一大片被雨水打濕的草地。

月色下的雨幕格外細密,池越撐着傘走到江漸冬身邊,長椅上滿是雨水,濕乎乎的,池越随手抹了一下,然後很自然地坐在了江漸冬身邊。

“哥哥。”他問江漸冬,“是因為你媽媽,你才轉到普通班的嗎?”

雨水落在傘上發出沙沙的聲響,江漸冬沉默片刻,說:“嗯。”

“但是你還想學音樂吧?”池越偏着頭問他,“你是不是……還沒有放棄?”

江漸冬擡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沒說話池越也知道答案,他本身就沒想要江漸冬的回答。

如果說沒看到宋如芸賣琴的那一幕之前池越還搞不清楚狀況,那麽在看到之後他就完全明白了,江漸冬一定是還沒有放棄的,不然宋如芸也不會要趁着他不在的時候才敢把鋼琴賣掉,不然也不會後續兩人的争吵。

“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池越鼓起勇氣看着江漸冬的眼睛,“哥哥,我想幫你。”

“不用。”話音未落江漸冬就開口了,帶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離。

池越有一秒鐘的愣怔,心不自覺的墜了墜,他下意識地反問江漸冬:“為什麽不用?”

江漸冬沉默了一下,語氣仍然是淡漠的。

“用不着。”他說。

風太大了,雨滴打在臉上冰冰涼涼,還有不知道從哪裏飄來的柳絮粘在了池越臉上。

池越定定地看着江漸冬,江漸冬伸手幫他把額頭上的飛絮拂掉,他的手是溫和而有力的,是冰冷的雨夜中的暖意,語氣卻是淡漠的,比刺骨的雨滴更冷。

“放不放棄都是我自己的事,”江漸冬很快收回了手,表情平淡如舊,“和你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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