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病房裏傳出來一個陌生的女聲，應該是其他病人的家屬。

“請進。”

葉彬正要推門而入的時候，唐之遷将手搭在了葉彬手背上，葉彬能感覺到唐之遷的手很涼，有點發抖。葉彬拍了拍他的肩，終是沒說話。

“有我呢。”別怕。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唐之遷的目光迅速掃過室內，最終牢牢地定在窗邊一個病床上。

病床上躺着一個中年女人，眼眸閉着，一條手臂露在被子外面，又瘦又白，上面插着輸液的針頭。

病床旁邊坐着一個女孩，她正看着病床上的母親發呆。窗邊的光線勾勒出女孩好看的側臉，女孩很瘦，因此便更加顯得輪廓分明。

在唐之遷的印象裏，劉馨總是淡妝，很會打扮自己，也很少穿素色的衣服。然而在十一月份的天氣裏的今天，她只穿着一件淺色的立領襯衣，眉眼不施粉黛，在這冷清的氣氛裏素的清新脫俗。她的嘴唇幾乎沒什麽血色，皮膚在陽光的照耀下白得幾乎透明，唐之遷心髒頓時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等到兩人走到劉馨母親病床前的時候，女孩才擡頭注意到來人，然後條件反射地往後縮了縮。

女孩睜着一雙大眼睛，像是不認識這兩個人似的。她起身，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面對着他們往後躲，然後跑出病房。

唐之遷終究還是失算，即使帶上葉彬，劉馨見他的反應依舊極端。

劉馨的語文不好，她還和唐之遷在一起的時候，每次被傷得狠了，也只是不受控制地掉眼淚，不會說一句“我這麽愛你，你卻這麽對我。”。所以唐之遷一直以為，劉馨是跟自己一樣不在意這些細節的。

然而他錯了，錯的離譜，錯的該打。他看着劉馨跑出去的背影，竟然頓時喪失了思考能力。他就那麽呆呆地站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阿姨，麻煩你暫時照顧一下我們這邊的阿姨。”葉彬沖一旁病床邊照顧病人的中年女人擠出一個笑容，然後拽着唐之遷就往外走。

“站着幹什麽，去追啊。以前那個語言天才唐之遷呢？”葉彬眉頭皺起，但看到唐之遷一臉失落的樣子，低垂的眉眼，再也發不出任何脾氣。

葉彬剛和林玥分手的時候，葉彬還不理解為什麽唐之遷那麽恨鐵不成鋼，今天他大抵明白了，當年的自己可能就像現在的唐之遷一樣。可是他們又是不同的，因為唐之遷還有回旋的餘地，而葉彬，是真真正正地沒有機會了。

劉馨畢竟是女孩，又沒什麽體力，加上最近為自己的家裏心力交瘁。所以她根本跑不了多遠，當女孩看到兩個熟悉的男孩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時候，一雙大眼睛紅得可怕，卻沒有一滴眼淚掉下來。

“別過來……”劉馨只是往後躲，就像只受驚的兔子。因為她穿的很單薄，顏色亦是很素，整個人在風裏就有一種随時要被吹走的感覺。

唐之遷臉上的表情很複雜，葉彬已經停在那裏，他卻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

劉馨一直面對着他後退，然後伴随着一聲悶響，少女整個人跌倒在地上，胳膊被劃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鮮紅的血液迅速流了出來。

只是劉馨全程都沒有掉淚，只在跌倒的時候悶哼了一聲，她緊緊咬着自己的嘴唇。父親出事的這些天，小姑娘不得不獨當一面。成了現在這樣，任由誰看了都會心疼。

劉馨擡起頭，看見唐之遷已經站在自己的面前。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整個人帶起來緊緊箍在對方懷裏。

小姑娘一句話也沒多說，只是掙紮，她越掙紮，唐之遷扣得越緊。

小姑娘依舊沒開口，只是唐之遷胸口很快濕了一大片。他有些訝異地松開懷裏的人，發現小姑娘的眼神呆呆的，紅的像只兔子，然後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眼眶裏掉出來。

小姑娘現在基本上瘦得只剩骨頭，發絲淩亂地沾在臉頰兩側，勾勒出女孩有些尖削的輪廓，還沾着胳膊不小心蹭上去的血跡。小姑娘緊緊咬着嘴唇，身子不停地抖，顯然是被吓壞了。

唐之遷見劉馨哭過那麽多次，頭一次見她這麽狼狽，也頭一次這麽揪心。

唐之遷又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小姑娘被自己欺負的抽噎不止，他只好跟小姑娘說，以後有人欺負你就來找我。只是這句話他現在卻不能說出口，因為時間已經過去這麽多年，傷害當年那個他第一眼就心動的小妹妹的次數最多的，是自己，傷她最深的，還是自己。

唐之遷不是看不出來劉馨怕他，只是不想承認。他也是真的太過自負，沒有預料到自食惡果的今天。

“劉馨對不起……”

原來唐之遷這種人，也是會道歉的。

過了很久很久之後，劉馨終于開口，只是這個調子壓抑到扭曲，仿佛帶着刮傷喉間的血。

“你是在……同情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