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幾天後老媽不知怎麽知道了林藏在醫院預存30萬的事,因此認定林藏是通過某種她不能接受的方式得來的巨款,不僅要求醫院退還了尚未使用的20多萬,還不顧林藏反對強行搬出了特護病區。

從私立的高級病房,到公立的普通病房,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根據醫生的建議,在普通病房先觀察一陣子也行,而且公立醫院收費低,确實能省下一大筆錢。林藏見她的病情日漸平穩,便不再強求。

只是有點可惜鐘聲幫着争取來的高級病房,被老媽這麽浪費了。

“這樣也好,不用覺得欠他什麽了。”林藏收拾着老媽的行李,心下暗自思忖。

數月來壓在林藏心頭的巨石終于清空了,他第一時間把醫院返還的錢退給了老莫,老莫還挺驚訝的,“這麽快就籌到錢了?”

林藏只是笑,輕輕點頭,從會所出來的時候他走路的步伐都格外輕快。

秋天是林藏最喜歡的季節,天空瓦藍瓦藍的,空氣很清新,整個世界像是透明的,令人感覺很舒暢。“秋高氣爽”這個詞原先只存在于中小學時代的作文開頭,到如今才算是深有體會。

呼吸着秋天的空氣,欣賞沿街的秋景,林藏步行回學校。

老媽搬到普通病房後,大門敞開,各路親戚朋友可以随意探視,林藏不需要時常去醫院陪老媽。

他也不怎麽想回那個糟心的“新家”,因而大部分時間都睡在學校寝室,睡前還能到公共浴室洗個痛痛快快的熱水澡,睡眠質量直線上升。人也看着精神了許多,眉目舒朗,臉色從先前的慘白恢複成健康的瓷白,唇色由淺粉轉為紅潤。

周三是一整天的專業課,中午12點的下課鈴剛響過,林藏的手機就接着響了。他還沉浸在老師寫在黑板上的字符裏,對那一串鈴聲無動于衷。

“诶,你手機響了。”陳歡碰了下他胳膊。

林藏緩慢回神,一點點挪動着伸手去書包裏掏手機。鈴聲斷了一次,第二次響起的時候,他才接起電話。

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

“是林藏嗎?”

“您哪位?”

“我是鐘聲,想把奇蕊的補課費給你。現在有時間嗎?”

“補課費?鐘聲?”林藏一擡眼皮,一瞬間腦子裏蜂擁而至的東西特別多,但具體是什麽又說不清楚,“補課費就不用了,陳歡已經給過我了。”

“你現在有時間嗎?方便的話在你們校門口見一面吧。”

“沒這個必要吧,我說了不用給我錢。”

“……我帶了些禮物送給你,那天奇蕊她……總之,我希望你能忘記那個誤會。”

林藏覺得好笑,這算是道歉?卻勉強得看不出一絲誠意。

“如果在你的字典裏,那個叫誤會,那麽我跟你也沒什麽好說的。”

“小姑娘不懂事,請你不要跟她計較。”

“16歲了,該懂的都懂了,能做的也都能做了,這是她自己說的。”

“……你出來吧,咱們當面說。”

林藏一愣,握着電話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你說什麽?”

“我已經在你們校門口了,出來一下吧……我想見見你。”

……

林藏收拾好書包,有些不太情願地往校門口走着。他對鐘聲的印象本來就不好,那天又在鐘奇蕊那裏遭受了奇恥大辱,他甚至考慮是不是應該對所有姓鐘的人都繞着走。

尤其那會兒在鐘家別墅裏,鐘聲一邊給鐘奇蕊擦藥,一邊看向自己的眼神,讓林藏覺得很不舒服。在後來的許多天裏,林藏時不時就會想起鐘聲的那個眼神,挺不是滋味的。

明明自己才是無辜的受害者。雖然他覺得老爺們沒必要矯情,嘴上從來不多說,但心裏是委屈的。

所以,他實在不明白鐘聲為什麽一定要求見面,看樣子也不是要找他麻煩,至于道歉的話,他們那種人好像天生就屏蔽了這項功能。

真是人心難測!

林藏一向自視清高,卻好像不太能拒絕鐘聲的要求,本來內心是極度抗拒的,最後說來說去居然也同意見面了。

所以說,氣場這東西真的很玄妙。

褪去了夏天的燥熱黏膩,被接二連三的秋雨沖刷過後,L大的校園幹淨又有情調。零星的金黃色的梧桐葉片掉落在瀝青路面上,被雨水打濕,仿佛嵌入大地的标本。

林藏踩在半潮濕的路面上,能感到絲絲涼氣從褲管裏鑽進來。其實他今天穿得不少,卡其色的加厚風衣外套和深色休閑褲,整個人看上去比今天的空氣還要清新。

他單肩背着書包從校門口走出來,身後是一排整齊的參天綠樹,樹與天的交界處立着古老的雕塑和鐘樓,他像極了從校園偶像劇中走出的男主角。

鐘聲把車停在路邊,今天他沒帶司機,自己開着一輛黑色奔馳大G過來的,看到林藏出來的時候,他從駕駛座推門而出。

“林藏!”鐘聲朝他招手。

林藏循聲望去,第一次看到了不穿正裝的鐘聲,他身上的淺灰色寬松毛衣讓人感覺很溫暖,不僅氣質親和,看上去還年輕了好幾歲。

這樣的鐘聲讓林藏産生了錯覺,好像他是生活中的某位帥氣的學長,而不是立在神壇上只能遠觀的人物。

鐘聲身後密集的樹影被秋風搖曳着,沙沙作響。林藏向來對美好的事物沒什麽免疫力,十分沒出息地心跳亂了一拍。

兩人在車前站定,很不自然地互打了招呼,然後鐘聲從副駕駛拿出了一個米黃色的硬紙袋遞給林藏,“也不知道你們現在的小朋友都喜歡什麽,昨天我叫秘書從網上定了幾件數碼産品,據說都是最新款,呃……好像有手機、平板電腦、藍牙耳機、智能手表之類的……一點心意,你拿着随便玩玩吧。”

林藏蹙眉,完全沒有要接的意思,“随便玩玩?雖然你說得很随意,但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拿着吧,我今天來,一方面也是代表孟姐,她說給你錢你肯定也不會要,所以再三囑咐我一定要把東西交到你手裏。”高冷總裁顯然不擅長做這類事,生硬地把紙袋再次往林藏手邊推,“你也許難以理解,但遠飛哥對我來說的确是非常重要的人,所以他的家人,我也一直盡全力守護着……”

林藏眯着眼,他不解鐘聲跟他說這些幹嘛,但想起他前面的話,又問道:“那另一方面是什麽?”

“另一方面,我自己也想過來見見你……我想跟你正式地道個歉。”

“道歉?”林藏意外至極,沒想到他那麽高高在上的人,會說出那麽誠懇的兩個字。

短暫的驚訝過後,林藏以為他還是說鐘奇蕊的事,只不過意外之後,還是意外。

“那天在會所,我冒犯了你,十分對不起!”鐘聲曲起拳頭蹭着自己鼻尖,“我誤會你跟他們一樣,所以當時很生氣,沒控制住自己,才會對你那樣……”

“打住!你別說了。”好不容易淡忘的記憶,林藏不想在翻扯出來。

“聲哥!你怎麽來了?”陳歡忽然從林藏身後竄出來,整條右臂都搭在他肩上,還沒等鐘聲回答,他又轉向林藏問:“叫你等我呢,怎麽自己先跑出來了?”

“半天都沒見着你人,我怕鐘總等急了……”

陳歡看到了鐘聲手裏舉着的紙袋,拉開邊緣看了一眼裏邊,半開玩笑半認真道:“這是聲哥打算送給林藏賠禮道歉的禮物?這點小玩意就想打發我們?聲哥你起碼得拿出點誠意來啊?奇蕊那丫頭呢?不得讓她親自登門道歉啊?”

鐘聲沒有說話,林藏看到他鼻翼微微縮了一下,就像之前在咖啡館聞到自己身上異味的那次一樣,林藏記得鐘聲當時也是這個表情。

林藏這人有時候挺矛盾的,在面對有些人和事的時候,如果自己身處其中會表現得冰冷決絕,可一旦從旁看別人逞兇鬥狠什麽的,反而又比較容易心軟。

比如眼下,他就不太适應陳歡和鐘聲之間的僵硬氣氛,他覺得陳歡平時挺随和的,況且他們兩家還算世交,實在犯不着這麽較勁。他拍了拍陳歡,幹笑着打圓場:“算了,事情說清楚就行了,老揪着過去的事有什麽意思?從今天開始都翻篇了……”

鐘聲和陳歡無視林藏的調和,依然保持無聲對望的姿态,這就很尴尬了。

這會兒正是中午的人/流高峰期,他們三個大高個兒矗在校門口還挺惹眼的,過路行人紛紛側目觀看。

林藏可能是忘了自己先前獨自面對鐘聲的時候,态度有多堅決,語氣有多強硬,此刻他夾在那兩人中間,左右為難,好像他不是矛盾的起因,而是一個中立的斡旋人。

他只想讓兩人趕緊結束對峙,眯眼笑着對鐘聲說“謝謝”,随後用手指輕巧地将紙袋從鐘聲手裏勾走,活像個惦記別人寶貝的小財迷。他拉着陳歡想走,“行了,兩清了!好多人看着呢,咱們就別在這供人圍觀了。”

就這麽收下了原本打死也不會接受的所謂“禮物”,稀裏糊塗的。

所以說,氣場這東西真的很玄妙。

好像靠近鐘聲的磁場後,他的磁極就會始料不及地混亂。

鐘聲看着他那樣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陳歡則跺腳直罵:“林藏!你不是傲嗎?這會兒怎麽這麽沒出息?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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