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不走我走。”林藏掉頭往學校裏走,他真心覺得幾個大男人為那點破事糾結挺傻逼的。
陳歡哪會放任林藏自己走,他朝鐘聲擠了擠眼,“見諒啊聲哥,有空請你吃飯。”随即去追林藏。
還沒走出幾步,林藏迎頭撞上一人,是個婷婷袅袅的女生,林藏稱呼她為“田學姐”。
“呦,小林啊,我正想找你呢!”田學姐的嗓音極其甜美,說話跟唱歌似的,“你托我的事兒去打聽過了,研究生宿舍一樓有間自習教室,能盛下20來個人。教室平時基本上都空着沒人去,你可以每周租用兩次,給學校付一點租金就行。”
林藏眼裏迸出亮晶晶的光,“真的嗎?那太好了!”
“當然真的,學校現在鼓勵學生創業,你去研究生院提申請就行。”田學姐說話好聽,看上去人也聰明能幹,“你原先不是想在校外租民房辦補習班嘛,方便是方便,但環境太惡劣,安全沒保障,萬一出了問題誰負責?聽我的,你就在咱們學校裏邊幹,雖然手續複雜,平時要求也多,但租金很便宜,後期也便于管理……”
“補習班?你想辦補習班?”陳歡瞪着眼問林藏。
“行,學姐說的有道理,那就聽學姐的。”林藏視陳歡如空氣,專注地恭維那女生,把人哄得很開心,又從鐘聲給的紙袋裏挑出一個盒子借花獻佛,“學姐總這麽幫忙,我一直都不知道怎麽感謝才好。這個智能手表送給你。”
學姐笑彎了眉眼,捂嘴道:“舉手之勞罷了,何必這麽客氣!”幾番客套後欣然收下。
“別忘了趕緊到研究生院去填租用申請表,”女生攏了攏烏黑的秀發,踩着高跟鞋優雅離開之前,再次提醒林藏,“就找那個趙學長就行,這事兒現在他負責。”
“……趙學長?”
“就是那個趙嘉軒啊,他高中時不就是你學長嗎?你們這麽多年的交情了,辦這點事還不是小意思……”
林藏臉上的笑容驟然凝固,呆立在原地無法動彈,也在嘴邊的話半天也沒吐出來。
學姐走了,一直在旁邊聽得迷糊的陳歡沒有注意到林藏表情的變化,光顧着将心頭的疑問和不滿一股腦傾瀉出來:“你想辦補習班?之前怎麽完全沒聽你提過?光做家教你還不嫌累?你知不知道開補習班就不光是上課的事了,還得招生、租場地、日常維護和管理……方方面面的問題你都考慮過嗎?”
林藏沒心思回答陳歡的問題,心裏還在被學姐臨走前提到的那個名字膈應得難受。原本多麽周全的計劃,現在全被攪亂了,那個恨不得撕了自己的趙學長怎麽可能同意讓他租用教室?
陳歡經歷過一個情緒的波瀾起伏後,終于冷靜下來:“我覺得你最近不對勁,老想着法子拼命掙錢,別忘了你還只是個學生。”
“你自己不也到處找項目搞投資嗎?”
“我那能一樣嗎?我只負責前期考察和評估,後期那些煩人的程序和跟進都不用我操心,有一整個團隊執行的。”陳歡扳過林藏肩膀,嚴肅問:“你是不是最近缺錢?我知道了,一定是阿姨的治療費太貴了對不對?缺錢的話你跟我說啊!何必自己一個人扛着這麽累。”
“沒有沒有沒有!我就是覺得做家教太麻煩了,一家一家上門跑,浪費時間還賺錢少,開補習班前期準備是麻煩一點,如果能上軌道,盈利是輕松且可觀的……”林藏不耐煩地推開他,“反正你別管這事了,這事我之前跟孫家俊也提過,他挺感興趣的,我要是做的話肯定得拉上幾個同學一起做。”
“敢情你們都商量好了,就瞞着我呢?”
“誰瞞你了,商量的時候碰巧你不在,而且你肯定看不上我們這種小打小鬧的項目。您陳少爺出手的項目,動辄就是幾百萬的進出,我們哪敢跟你提什麽補習班?”
“……話是沒錯,但只要你開口,我肯定得幫你啊!”
“可我不需要你的幫助,陳歡,拜托你,別管我了行不行?”林藏躲開陳歡,想從另一個方向走,正巧對上鐘聲的目光,原來他還沒走,兩臂交叉抱在胸前,正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
林藏皺眉,沒想到堂堂鐘聲也會閑得無聊看人熱鬧,一心煩,低頭就跑了。
鐘聲見狀,冷哼一聲,依然不動聲色看着林藏的背影,那背影看似單薄,但能感覺到厚重的衣服布料包裹下,是一副精瘦有力的體魄。鐘聲知道自己對他的好奇心越來越重了,很有種一窺究竟的沖動。
下午,林藏泡在圖書館裏,等着上四點的專業課。
牛仔褲口袋裏手機震動的時候,他正靠在一排的書架上看書。
又是一個陌生號碼。
他合上書,跑到外邊接電話。
“請問是林先生嗎?”
“我是,您哪位?”
“您好,我是小鐘總的秘書,我姓張。是這樣的,明晚我們集團要辦一場答謝晚宴,現場缺一位鋼琴演奏師,不知道明晚八點您方不方便過來幫忙演奏?”對方的聲音禮貌而冷漠,讓人挑不出毛病,但就是聽着不怎麽舒服。
“謝謝你們老總賞識,不過我的鋼琴演奏水平還真是上不了臺面。那麽隆重的場合,我建議你們找一個更靠譜的演奏師。”
“可是我們老板指定您來演奏,您可能不知道,我們老板決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無法更改,我建議您最好還是認真配合。”
林藏一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什麽叫他決定的事別人無法改變?現在是你們邀請我好嗎?我有權不去吧?”
“明晚六點,我們會派專車在您宿舍樓下等。如果林先生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最好能準時出現。就這樣,明天見,林先生。”
電話挂斷,林藏要不是心疼自己手機,真想把它順窗戶扔下去。
第二天下午,剛5點半林藏就回了宿舍,趴窗戶邊上觀察。
果然,快6點的時候,樓下開來一輛锃亮氣派的轎車,好像就是鐘聲先前坐過的那輛邁巴赫,當當正正地堵在宿舍樓門口,所有學生被迫溜邊出入,惹得大家抱怨不斷。
宿管阿姨臭着臉上前和司機理論,但幾經交涉,車子依然紋絲不動。
林藏直掐自己太陽穴,被這種半脅迫的方式弄得很不爽,還好自己沒有不管不顧地躲去別處,否則電話能被宿管阿姨打爆。
他趕在電話響起之前換了衣服下樓,一臉苦大愁深地走到車前。始終穩坐副駕駛的張秘書連忙下車,為林藏拉開車門,面帶微笑看着他,還彬彬有禮地做了個“請”的動作,林藏有氣也沒處撒。
一屁股坐進車裏,林藏正要開窗給自己透個氣,張秘書又在前排幽幽道:“林先生,天涼風大,不适合開窗。而且,一會兒還需要為您做造型,沒時間給您洗頭的,頭發裏吹進了灰塵就不好了。”
“做造型?”林藏瞪眼,他從前的演出經歷無數,卻從未正兒八經做過什麽造型,也就是換身衣服、給頭發打個發蠟的事兒。
“我看您今天穿得有些随意。”張秘書回頭瞥了眼林藏身上的白襯衣,是質地很好的棉質不錯,是幹淨的純白色也沒錯,但就是過于寡淡,以至平淡無味,“鐘總已經吩咐人幫您準備好了演出服裝,您一會兒到休息室直接換上就行。”
“我已經換過衣服了。”感受到對方眼裏的嫌棄,林藏頗為不悅,“我又不是今晚的主角,就在角落裏安安靜靜地彈琴,穿這樣就可以了。”
“林先生,您可能不太了解情況,今晚的場合比較重要,如果您穿成這樣的話,反而比較容易引起衆人的注意……”
林藏還是第一次這麽被人瞧不上,揣着滿腹牢騷,又不想和一個秘書較勁,心說來都來了,幹脆一閉眼一咬牙,把今晚熬過去也就算了。
車子很快就在舉行晚宴的酒店門口停下,當林藏下車,踏上紅毯,被無處不在的鎂光燈閃到,再看那現場的所有人,連維持秩序的保安都衣着考究,更別提那些光彩耀眼的嘉賓了。他意識到張秘書提出為他造型,原來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
他身上所謂的演出服,在這個五光十色的華彩世界中,都不能說格格不入,簡直是寒酸可笑了。
林藏随着張秘書,很快從人群和光影中穿行而過,進到了樓內的休息室。
終于松了一口氣,但想想其實也沒必要,紅毯上那麽多有頭有臉的名人顯貴,誰會注意他這樣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呢?
他陷在沙發裏,氣還沒喘勻,一盞明晃晃的化妝燈直直打在他臉上,他依稀看到幾個人影在眼前閃過,抓頭發的、往他臉上各種塗抹描畫的,甚至還有揉肩捏腿的……林藏受寵若驚,從未被人這麽伺候過,談不上多舒服,甚至還有點別扭。
主要是無所适從的感覺令他無法放松,時刻緊繃的神經抻得他有些難受。
張秘書悠閑地靠在一旁的牆上,喝了口咖啡,淡淡道:“林先生不用擔心,這是鐘總的禦用造型團隊,按分鐘收費的。您只需要閉上眼睛享受,再睜眼的時候就能欣賞到最完美的自己。”
被一堆人按在手下任憑處置,林藏想說鬼才能安心享受。
二十分鐘後,禦用團隊撤下,一面一人多高的全身鏡立在林藏面前。那一刻,他還是有些驚訝的,先前遭的罪都能忽略不計,因為這個令人眼前一亮的自己足以令所有負面情緒煙消雲散。
“走吧,林先生,現在是您出場的時候了。”張秘書欣然帶路,林藏神清氣爽地跟在後面。
宴會廳裏厚重的雕花木門被推開,林藏置身于一個人聲鼎沸的隆重酒會。自他坐在鋼琴邊,掀開琴蓋,按下一串清揚的音符,大廳裏的人聲安靜了許多。
并不是說他彈得多好,只是嘈雜的環境中甫一出現一點美妙的音樂,能讓現場的浮躁氛圍瞬間冷卻,像一汩清泉滋潤過熱氣騰騰的大地,随即讓人感受到涼絲絲的清靈悅耳。
更何況那琴真心高級,據張秘書說,是鐘聲花大價錢臨時買來的,音色和共鳴都好得出奇,能讓人掉雞皮疙瘩那種。
後來,整個宴會的進行過程中,都伴随着林藏奏響的鋼琴聲,輕盈溫潤,不急不徐,絲絲入扣,像一個淡淡的背景音,填滿了人們交談、碰杯、起舞的每一個時段。
不得不說,林藏是一個聰明的演奏者,他會根據場上大多人的情緒和需要,及時變化曲目風格,而且過渡自然,絲毫不顯突兀。
譬如在鐘聲上臺致辭的時候,他會把曲子彈得略微激昂振奮一些,以配合他充滿激情的演講。一曲下來,蠱惑性十足的講演完畢,鐘聲也收獲了更多的掌聲。
今晚的鐘聲和平時出現在新聞頭條上的模樣沒有太大區別,依舊是純黑色有型的西裝,圓寸頭,金邊眼鏡,俊朗卻冷漠得像雕塑的臉……只不過現場親見的話,會更強烈地感受到他帶給人的巨大壓迫感。
就這麽不停不歇彈夠了兩個小時,宴會總算結束了,林藏累得胳膊都擡不起來了。平時在魅藍酒吧彈一晚上都不帶這麽累的,林藏覺得自己主要是今晚的精神壓力過大,心累遠大于身體上的疲乏。
“林先生請跟我來,送您回學校的車已經等在酒店門外了。”林藏正斜靠在椅背上,張秘書過來叫他。
乍一松懈下來,林藏大腦放空,他機械地跟着張秘書走出酒店,上了車。
這一次張秘書幫他拉開車門但沒有上車,只格外低調謙卑地向車裏的人說道:“您請回家安心休息吧,剩下的掃尾工作我來安排。”
林藏始料不及,這才注意到身側的鐘聲,他隐在車廂的黑暗裏,完全看不見眼睛,只有兩片微微嚅動的嘴唇暴露在微弱的光線中,嗓音低沉地“嗯”了一聲。
此時林藏的屁股還沒完全黏上車座,差一點就要推門逃走了。沒人告訴他要跟鐘聲一個車回去啊,這也太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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