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鳏夫

魏桁那時還不叫魏桁。

不過是冷宮裏人人皆可踩上一腳的野種, 自然不配擁有名字。

常林……

常氏先祖當年助先帝開疆破土,而後代也是戰功無數,人才輩出。

延續至今,雖不如先祖, 然底蘊威望與勢力是其他望族難以望其項背的, 便是當時在位皇帝, 也要避其鋒芒。而常林是常家嫡系唯一男嗣,其尊貴身份可想而知。

天啓五十一年的上元節, 宮中設宴。

常林之父忠勇侯攜妻與子進宮赴宴。

宴會過半,常林借口如廁, 躲在禦花園池塘邊的一棵柳樹上醒酒,忽聽一陣腳步聲與粗言穢語傳來,皺眉望去,就見月光下,一衣衫褴褛的少年捂着什麽東西匆匆跑來, 身後跟着一滿臉橫肉的太監。

少年形如枯槁, 體力不支,三兩下就叫那太監追上了。

太監揪着少年的耳朵, 從他懷中拽出幾塊糕點,罵罵咧咧地把人拖到池塘邊, 摁着腦袋塞進水裏。

從太監的言辭中,常林聽出這少年便是昔日與宮中侍衛偷情的貴妃所産下的‘野種’, 而這太監是禦膳房的廚子, 這般對待少年, 是因少年趁着今日宮宴禦膳房忙碌,便趁機偷食物,叫太監逮了個正着。

若是往常, 常林不會管,但今日這太監不走運,打擾到了他,所以他從柳樹上跳下來,一腳把那太監踹下池塘,順手拎起那少年,丢在岸邊便走了。

不過随手為之,卻不想那少年自此糾纏了上來。

一來二去,常林從一開始的不屑到動容,再到最後的動心。

心動了,常林便把他納入翼下,由此少年也進入了皇帝的眼。

然少年的存在是皇帝的恥辱,皇帝忌憚常氏,又不得不認下這個兒子,為其取了個‘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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桁,一種夾在犯人的頸上或腳上刑具。

為他賜下這個字,可見皇帝對其有多厭惡。

常林為他憤怒,可他卻不在乎,還笑着安慰常林,說桁,木行也,木在左,行在右,彼此相伴,永不分開。

這番言辭,猶如告白,倆人在一起了。

只是二人關系注定不能為旁人所知,因常林之父性格固執守舊,視斷袖為不齒,而他又是嫡系唯一男嗣,若叫父親得知,打斷腿逼.迫他娶妻是輕,重則會直接把他丢去邊疆,叫二人永不能再見。

倆人以知己好友往來,因此魏桁時常出入常府,認識了常林之妹,常芝。

常芝與常林為一母同胞兄妹,彼此也只差兩歲,關系極好。

常芝是個英姿飒爽的女子,喜歡舞刀弄槍,然時下以柔弱為美,如她這般剛烈性子,在圈中并不受待見。她也不屑與其為伍,比起與那些說話總要繞幾個彎的小姐們,她跟願意與兄長和魏桁一起。

久而久之,便看出了兄長與魏桁的關系。

常芝敬仰的是如她父親那般英武不凡的男子,然京城世家公子,皆好塗脂抹粉。

她看不上,便與兄長和魏桁開玩笑,說日後她若找不到如意郎君,便嫁給魏桁替倆人掩護。

不過一句戲言,卻在常林上了戰場後,魏桁上門提親成了真。

魏桁說服常芝的理由是皇帝要為他賜婚。

他心中只有常林,不想娶他人,要等常林回來。若日後常芝有了心慕之人,他會寫和離書。

常芝嫁了。

可在洞房當夜,她卻昏迷了過去,待醒來,已與魏桁促成好事。

魏桁沒有解釋,而是跪在地上請求常芝的原諒,之後又抓.住了給二人下.藥的人。

下.藥的是皇帝以前賜下的侍妾,本意是魏桁從不碰她,她心生嫉妒,便迷暈常芝,自己代替,不想失手了。

常芝又怒又恨。

她恨侍妾毀了她的清白,叫她辜負了兄長的信任,又遷怒魏桁有了兄長,竟還在後院養侍妾。

“你在想什麽呢?”姜霖擡起手在丁元眼前揮了幾下,“叫你幾聲都不應。”

丁元閉上眼,捏緊拳頭:“此事我意已決,你不必再說。”

說罷,他睜開眼,大步離去。

他為何一直不喊雲王一聲舅舅?

便是因為這些事。

魏桁坐到到攝政王的位置時,不過二十五歲。

這般年紀,身後又無朝臣支持,如何成功的?自是因為常林。

當年在邊關的常林得知心上人娶了妹妹,還當那是權宜之計。

可等他回來,才知妹妹與心上人有了夫妻之實不說,還孕有一子。他憤怒且痛苦,可面對愛人的眼淚與哀求,他又心軟了。

為了妹妹,他忍痛斷了與魏桁的關系。

一個人默默地承受痛苦,隐忍地愛着魏桁,在皇帝去世,幼帝登基後,助魏桁坐上攝政王的位置。

然魏桁掌握大權後,首當其沖便是拿常氏開刀。

短短兩年,忠勇侯戰死,忠勇侯夫人殉情而死,常氏旁支精英子弟因各種意外喪命,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都沒能叫常林醒悟,還當魏桁是當年那個需要他保護的少年。

直到他的走丢,常芝郁郁而終,魏桁為了權衡朝堂另娶,常林這才幡然醒悟。

可他也只是醒悟,為了天下,他深明大義地選擇平定雲州。

丁元譏笑了一聲。

魏桁一朝得志,便開始張狂起來。

而常林到達雲州後,因觸及雲州土皇帝的利益,遭人刺殺,受了傷,經大夫把脈,方才得知他被人下了絕嗣藥。能在他生活起居上動手的人,除了他信任之人,便只有魏桁。

得知常氏嫡系一脈要斷絕在他手中,又聽聞魏桁接連喜得貴子,他終于怒了。

然他的怒不過是——魏桁讓他絕嗣,他便也要魏桁絕嗣。

丁元知道常林怎麽想的,他想直接攻打京城,生擒魏桁,至于是為了什麽,就要問常林了。

可他不願意,他要親手斬殺魏桁,為自己,也是為無辜可憐的母親和外祖父外祖母。

至于這天下……

三日後,大軍兵臨城下。

一身銀色铠甲的丁元騎着高頭大馬,手持大刀,斬下應戰者的頭顱。

烈日當頭,萬裏無雲。

戰鼓陣陣似雷鳴,他揚起手,轟隆隆的鼓聲似接收到命令般,立即停止了吶喊。

銀色面具在日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光芒,望着高高的城牆,嚣張道:“爾等無名小輩莫來送死,直接讓魏桁出來!”

然城牆上守衛已被泱泱大軍和接連送死的大将吓得失了分寸。

個個縮着脖子,做那縮頭烏龜。

丁元不攻城,就這麽陪着耗了一日,不見任何人來應戰。

他也不着急,連續五日,在城外叫陣。

京城裏的人都知道他的用意,卻又無可奈何,只想多茍且偷生一日是一日。

這日,他本以為又是無功而返,不想才剛叫上陣,城牆上走出來一着錦衣華服,頭戴玉冠的男子——男子被暗衛前後左右護衛,叫人一時看不清面容。

他眯了眯眼,就聽得城牆上方傳來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

“天道無妄,逆賊竊取江山,終不得好死!”

“竊取?”丁元聽着記憶中熟悉的聲音,恍了恍神,勾起唇角:“你說的是你嗎?丁然!”

雄厚的聲音在戰場回蕩,驚得城牆上的男子拔開暗衛,雙手撐着城牆,往下張望,卻見得一戴着銀色面具的人,高高舉起泛紅光的大刀。距離稍遠,他瞧不分明,然‘丁然’二字卻叫他心中驚懼不已。

他扭頭獰着臉,沖旁邊的守衛喊道:“殺了他,你們快放箭!”

說罷,他又拉過身邊暗衛:“你,還有你們,去把他給本殿下殺了!”

“是,太子殿下。”

守衛沒動靜,幾個暗衛咬牙縱身跳下城牆,直赴丁元而來。

丁元領教過阿大的武功,自覺無法周旋,退居大軍後,擡手一揚:“放箭。”

“你個縮頭烏龜,不是猖狂得緊嗎?”城牆又傳來丁然暴跳如雷的聲音。

丁元置之不理。

他不覺得這有什麽好丢人的,打不過就是打不過,再者,他答應過阿芫要留着性命的。

想到阿芫,他眼底閃過一抹柔情,阿芫不愛他不要緊,待他登上帝位,整個天下都是他的,包括阿芫。

幾個暗衛還沒靠近,便被萬箭穿心。

丁然猙獰着大罵廢物,此番舉動引得守衛們心底發寒。大家齊齊對視了一眼,忽地有人上前一把擒住丁然,放下手中武器,高聲大喊:“我們投降。”

朝堂內早就腐敗不堪,不然也不至于連個有能力應戰的人都沒有。

城門大開,鎮守在後方的雲王聞訊追來,卻沒看到丁元的身影,心道不好,當即躍馬追進城,直奔皇宮,順着血路來到宣德殿——

“小元,住手!”

手起刀落間,一道血紅晃花了雲王的眼。

“聖旨到!”

天芫三年,一隊氣勢凜然的兵馬護着一輛華貴的馬車浩浩蕩蕩地進了盛家村,把本就不大的村子圍得水洩不通。而這近千名士兵把守在盛家門外,門內一身着常服卻面白無須的人望着負手而立的男人,笑眯眯地拿出明黃色的聖旨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庶民盛芫從龍有功,現封逍遙王,增食邑,賜居京城逍遙王府,欽此。”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給寶寶們發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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