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鳏夫
盛家村出了個異姓王, 轟動了整個靖水鎮。
盛芫是誰?
靖水鎮的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都認識。
昔日陳家米行的‘上門’女婿,前幾年借着岳家小舅子的財與勢,和他一手釀酒的好本事, 開了家酒樓。以為他的好命也就如此, 誰料到還有這樣一場潑天富貴掉落下來?
一時間陳家門庭若市。
有往日得罪者攜重禮前來找陳老爺搭橋謝罪的, 也有見風使舵之徒想趨炎附勢的,還有縣府之人的拜訪……
而此時的秋昀與兒子盛平安正在去京城的路上。
許是有人交代過, 軍隊趕得十分急, 沿途幾乎不怎麽休息。
尤其是靠近京城地界, 衆人晚上也不歇息,似是想一口氣趕回去。秋昀倒是無妨, 馬車舒适, 所需用品一應俱全, 可盛平安過了初時的新鮮感, 整個人都蔫蔫的。
他撩.開車簾, 望着外面不住變幻的景致, 護在左右的阿大見狀靠近:“公子, 可是有何交代?”
“幾時可到京城?”
阿大向前方望了一眼:“照當前速度,天黑之前便能進城。”
秋昀點了點頭, 放下車簾,倚着車廂,微微眯起眼。
他當與丁元的緣分止于四年前,沒成想對方給他這麽大一個‘驚喜’。
軍隊又行了半天路, 終在日落黃昏時分抵達皇城。
馬不停蹄的軍隊進城後終于放緩了速度, 昏昏欲睡的盛平安又生龍活虎起來,他好奇地挑起車簾一角。京城作為一國之都,皇權與人文的荟萃之地, 非靖水鎮那般小地方可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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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裝異服的番邦客商,紅磚綠瓦的樓閣飛檐,和街道兩旁林立的店肆皆叫他新奇不已。
車輪辚辚,馬蹄嗒嗒。
軍隊拐過熱鬧的長街,駛進安靜的北城,停在一處朱門大院前。
端坐在馬車裏的秋昀緩緩睜開眼,敏銳地聽到外頭傳來齊刷刷的跪地聲,片刻後有細微的腳步聲靠近,停在車簾外,他冷冷地垂着眼。
“王爺,到了。”
尖細的聲音響起。
車簾微動,掀起眼皮,就見一只白.皙修長的手從外打起車簾。
西沉的斜陽下,一張冷峻的面容映入他的眼簾,褪去了記憶中的青澀,目光深邃而有神,又微透老練與沉穩。
倆人對視片刻,對方神情稍緩,輕柔的嗓音一如往昔:“阿芫。”
說罷,又柔和地望向眼神明亮的少年:“平安,下來,叔帶你回家。”
“臣盛芫代我兒謝過陛下厚愛。”秋昀唇角噙着笑意,做了個揖,眼神清冷無波地帶着盛平安下了馬車。
層層士兵單膝跪地,包圍馬車。
秋昀只輕掃了一眼,耳畔便響起一道沉穩威嚴的聲音。
“都退下吧。”
軍隊整齊有素地快速撤退,連帶宣旨的太監也很有眼力見地離開了:“阿大,你先帶平安進府。”
盛平安瞄了眼天子威儀,再也不敢如幼時那般嬉笑無知,乖巧地牽着阿大,率先進了府。
周遭瞬間安靜了下來。
秋昀單手負在身後,微微颔首:“陛下可是有話要與臣說?”
“阿芫……”
丁元唇角的弧度一滞,複又恢複正常,立在秋昀面前,眉眼揚着笑意:“你舟車勞頓,應是餓極累極,府內已備置酒菜和熱水,走,我先帶你去用膳。”
這是不打算走了?
秋昀心中嘆了口氣,如今倆人身份懸殊,不提他對丁元無意……便是有意,丁元作為君王,後宮注定不會懸空,他是無法接受這樣一個人的。
正欲開口,手心一暖,餘光掃去,就見丁元牽着他的手,往前一步,似要帶他進府。
他眉峰一擰,正要抽回手,對方卻扭頭過來,輕聲道:“還記得九年前你給我洗手作羹湯的那晚嗎?當時,我從鎮子上趕回去,沒有吃過東西,你也是這般牽着我的手,帶我去廚房,為我做了那碗至今念念不忘的菌子雞湯面。”
“參軍那幾年,每每想起都叫我回味無窮,只不過行軍打仗諸多不便,也就今年統一了天下,方才有空閑學了菌子雞湯面。”
“所以呢?”
丁元笑了笑:“你曾經問我何時對你有了心思,我那時話還未說完你便走了,現在我想告訴你,我明白我的心意是因為當時雲王送我歌姬,然心動卻是那一晚。那晚你用一碗菌子雞湯面偷走了我的心,我也想試試我的菌子雞湯面能不能讓你動心。”
秋昀抽回手,淡淡道:“感情是無法強求的,不論你是當初的丁元,還是如今的天下之主,我的回答都不會變。”
“可你試都沒試過,又怎會知道你的想法不會改變呢?”丁元再次牽起他的手,溫柔道:“阿芫,給我一個機會,我不會用皇權強迫你,如果五年之內你還是無法喜歡我,我就放你走。”
秋昀定定地看着他不說話。
被這般盯着,丁元終于端不住了。
他拉着人進了府,揮退走來的管家,徑直帶着人進了主殿的寝殿,趕走殿內婢女,左右看了下,關上門,主動湊上臉:“我知你心中定然有氣,恨不得抽死我,臉在這裏,給你打,但你打完就得答應給我一個機會。”
“……”秋昀氣笑了,方才還覺得四年不見,對方長進了,知道以退為進。
現在看來,人是長進了,臉皮也厚了。
丁元似是想到什麽,收回臉左右找了一圈,沒尋到合适的取代之物,便出去了一趟。
回來時手中多了一物,雙手奉上:“臉不能打,不然我出去叫人看見不好,你用這個,省力還解氣。”
這是一根細竹條,竹葉還在上頭。
秋昀瞥了他一眼,接過竹條,對着右側的桌子一揚,桌子瞬間裂成兩半。
他勾起唇角,盯着目瞪口呆的人,冷笑道:“陛下,你覺得你的身板與這桌子比起來如何?”
丁元從震驚中回神,喉結滾動了幾下,梗着脖子閉上眼:“你打吧,打死我你就自由了。”
“如你所願!”
話落,一竹條甩過去,卻抽得丁元驀地瞪大眼,捂着屁.股一臉的不敢置信:“你、你你你打我我我……”
‘我’了半天,那兩個字他也沒說出口。
秋昀擒住他的雙手,按在凳子上,手中竹條毫不停頓地甩過去:“你個混賬東西,我待你如親子,你卻肖想于我,這也就罷了,我就當從未養過你,可你竟敢拿皇權來威脅我,真當我奈何不得你?”
他說一句,便抽下一竹條,直把丁元抽得又羞又惱。
丁元掙紮了幾下,沒掙脫開,便破罐子破摔:“我就認了一天義父,不,一天都不到,算哪門子養過我?”
“一聲義父,終生為父。”秋昀也是後來發現他的心思才明白對方為何一回來便斬斷義父子關系,心中不平:“你想要爹,便叫我義父,現在想要、要……”
他一時想不出合适的稱謂,頓了一下,狠狠地抽了下去:“想要愛人,便讓我給你機會,呵!給你當完爹,還要做你的愛人,天下哪有這等好事?”
丁元咬緊牙關,忍得臉頰漲紅:“那是我年少不懂情為何物,錯把情愛當做了親情。”
“你一句年少不懂便了結了嗎?”秋昀鮮少生這般大的氣,今日便一次發洩.出來:“你做人怎地這般自私?什麽都是你想要,可考慮過我的感受?”
最後一句話深深地震撼到了丁元。
滾到舌尖的話繞了一圈,又默默地咽了下去,仔細回想,事實就如阿芫所說那般,當初阿芫會認他為義子,便是因他醉酒後的那句爹。
這一刻,他恨不能回到當初,狠狠地扇醒那時的自己,別瞎認爹!
抽條斷了。
丁元一瘸一拐的走了。
發洩.了積壓多年郁氣的秋昀心情舒暢地享用了丁元做的菌子雞湯面,再泡個熱水澡,洗去一身疲倦,這才沉沉地睡去。
他難得睡的深沉,可回了皇宮的丁元卻輾轉難眠。
既是痛,也是痛。
此痛非彼痛。
後者是傷,前者是心。
如今的他不再是曾經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從今日阿芫短短幾句話中,他體會出了其中深意,一個是他的自私,另一個是——一聲義父,終生為父。
除非重來,否則倆人永遠不可能。
他的思緒從沒有哪一刻如此時這般清晰。
可叫他放阿芫走,他卻是萬般不舍。不放……人在眼皮子底下,他怕哪日實在忍不住,把人擄進皇宮來。
次日天未亮,管家敲門,提醒秋昀該上朝面聖。
秋昀作為異姓王,雖封號為‘逍遙’,也得進宮面聖,叩謝皇恩。
他起身打開門,守在殿外的下人魚貫而入。
他微微眯起眼,便自如地讓人伺候他洗漱,着官服上馬車進宮。
馬車行至正紅朱漆的宮門前,從盛家村接他過來的太監過來傳旨,說今日陛下罷朝,去禦書房見駕即可。
說是禦書房,然太監卻把他帶到了皇帝寝宮,然後關上殿門。
殿內燭火通明,明黃色帷帳被人撩起,就見一身雪白裏衣的天子趴在龍床.上,一臉憔悴地望着他。
“朕想了一夜。”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的紅包已經發送,請寶寶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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