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少爺
海城的繁華從清晨開始。
天光還未放亮, 夜下浮塵尚未平定,窗外便傳來販夫走卒的吆喝叫賣聲。
走街串巷的小販用清脆婉轉、抑揚頓挫的曲調喚醒沉睡的城市,貨郎搖着撥浪鼓,仿若是在為吆喝聲伴奏。
街肆上五花八門的早點鋪子飄香萬裏, 鑽進萬家千戶, 喚起睡夢中之人。
秋昀在一陣陣勾人食欲的鮮香中睜開眼, 捂着饑腸辘辘的小腹,連燈都沒開,直接掀開被子赤腳走到窗前。
窗簾拉開,星子已經隐退,只留下深藍的夜幕。
站在高樓,眺望前邊的長街, 見得一片燈火閃爍, 宛如夏夜裏的螢火蟲。
他轉去浴.室洗漱,出來後正欲換衣裳, 房門被人敲響。
頓了一下, 他穿着睡袍走到門邊,打開門, 就見衣着光鮮, 頭發梳得油光華亮的蘇晉元兩手提着香氣撲鼻的早點站在門口。
“這地兒太鬧了, 不如懷城安寧。”
蘇晉元看到男人額前劉海微濕,目光向下,隐晦地掃向男人精致的鎖骨和線條流暢分明的胸膛,心中暗嘆, 他的大少爺真是勾人不自知。
再這麽下去,他怕自己真忍不了。
他艱難地別開眼,在對方的邀請下, 走進房間,提起手中油紙包的早點:“四點鐘便開始吵鬧,我想着你應也被鬧醒了,便下樓買了些早點給你送來。”
“是有點鬧。”秋昀攏了下睡袍,伸手去接早點,卻被對方避開了去。
“你先別忙着吃,去換衣服。”
蘇晉元用手肘推了他一下,自發走到餐桌前,邊打開油紙包邊道:“我剛才找早餐鋪子的老板打聽過,這一片為海城街肆,古來就是早集之地,回頭換家酒店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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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先忍耐兩日,待看好房子,直接搬走便是。”
秋昀從行李箱取出長衫,正要解睡袍的腰帶,頓了一頓,拿着衣衫進了浴.室。
将自己收拾妥帖後,他坐在餐桌上,滿桌的早點五花八門,帶着當地盛産的海鮮特色,叫他一飽口腹之欲。
吞下最後一口蟹黃包,正要放下筷子——
“別動。”
“嗯?”他蹙眉,不明所以地看向蘇晉元。
蘇晉元凝視着他的唇角,那裏沾了點蟹黃。
他放下筷子用毛巾擦了下手指,旋即彎腰傾身,伸過手去:“唇角髒了,我幫你擦一下。”
指腹輕柔地劃過唇角,帶走殘存的蟹黃,随即若無其事地含進嘴裏:“吃飽了嗎?”
秋昀眸光輕閃,垂眼感受唇角殘留的溫度,忽地笑了一聲,掀開溢滿笑意的眼,望向還在含手指的人,意味深長道:“蘇少帥的愛好還挺別致的。”
“少帥不敢當。”
蘇晉元泰然自若地吐出手指,勾人卻不媚俗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對面的男人:“我還有一個更別致的愛好,想試試嗎?”
說罷,他薄唇半張,舌尖微探,輕.舔下唇。
充滿攻略性的眼神與暗示意味的動作讓秋昀心率亂了一息。
他想到多年前那個夜晚,少年在他耳邊說‘幻想一下我被你欺負得兩眼淚汪汪,眼眶泛紅……’
那時的少年手段尚且稚.嫩,也只敢說些渾話來迷惑他,等事後洩.了那股勇氣,就開始露怯,哪像現在的青年,膽子大得在他剛一回國,便玩了一出霸王硬上弓,沒讨得好,才有所收斂。
看着青年因他無動于衷而表露出來的遺憾,心中一動,擡起手指,勾了勾:“你過來。”
“嗯?”
蘇晉元登時反應過來,揚唇挪到他身邊坐下,竭力克制身體裏即将要浮起的躁動,湊到他耳邊:“我另一個別致的愛好需要用到床,不如我們……”
話尚未說完,下巴一癢,他疑惑地垂下眼,就見一只細長的手指勾在他的下颌,如逗貓兒一般,在他下巴窩輕撓了兩下。
“舒服嗎?”
低沉的嗓音拉回他的思緒。
他擡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唇,下巴窩上的瘙.癢就如撓在了他的心上,又癢又難耐,卻又怕一時沖動把大少爺難得釋放出來的親近之意吓跑,而不得不克制。
美色近在眼前,吃不着又不敢強迫,索性眼不見為淨,艱澀地閉上眼,努力放松身心享受他的大少爺撸他的下巴。
“唔~”
含糊不清的喟嘆從鼻腔裏溢出。
似不滿又似撒嬌,聽得秋昀耳朵動了兩下,輕撓的指尖一頓,轉而擡起他的下巴,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細細端詳。
燈光從頭頂傾瀉下來,灑在他的發絲間,暈出細小的光圈,唇角微微勾起,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鼻梁挺拔,眼眸輕阖,睫毛輕.顫。
眼皮擋住了那雙極具攻略性的目光,卻添了幾分随性之意,仿佛真将自己當成了慵懶的貓兒。
秋昀的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磨挲他的下颌,微微傾身覆過去,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對方放松的身子驟然緊繃起來,唇角揚起的弧度也跟着一僵,他彎起唇,又傾身覆過去淺啄了一下。
渾身緊繃的人呼吸開始加重,嘴唇微張着,像呼氣,又像是想要索取更多。
望着他一張一合的唇,打理得一絲不茍的青絲不知何時滑落在額前,為他随性的面容添了幾分別樣的風情。
秋昀眸色變暗,正欲加深這個吻,敲門聲及時響起,打斷了慢慢攀升的溫度。
等待被人采撷的蘇晉元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翻湧的渴望,反守為攻,伸手勾住秋昀的脖子吻了上去——一根手指突然橫陳在兩唇之間。
秋昀抵住他的嘴唇,沙啞着聲音道:“今天先到這兒。”
“叩——叩叩!”
蘇晉元攥緊拳頭,克制心中想掠奪的沖動,不滿地咬了咬他的手指,旋即睜開眼沉黑的眼,殺氣騰騰地起身去開門,看到門口站着的李雲輕,雙眼一眯,嘴角噙着笑意,滲着寒意的目光卻把李雲輕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看到開門的是一臉欲求不滿的少帥,李雲輕眸光一閃,知道來的不是時候。
正要找借口告辭,裏面又走出來一人——
“進來吧。”
秋昀掃過李雲輕手中拎着的早點:“這地方的生活氣息倒是很濃郁,天還沒亮,就把人從睡夢裏勾醒。”
李雲輕觑了眼滿臉陰森的少帥,心虛地走進房間,看到餐桌上剩下不少還沒拆開的油紙包,無奈道:“早知道你們吃過了,我就不過來了。”
“正好可以把其他人喊來一塊用。”秋昀邊收拾桌子邊道:“蘇晉元,你去把人都叫過來一起吃,順便再确定一下今日行程。”
。
晨曦破開海面時,秋昀和李雲輕先走出酒店大門。
有眼尖的黃包車車夫看倆人衣着不凡,拉着空車跑過來:“早上好,兩位老板要去哪兒啊?小的拉你們去。”
作為‘大哥’的李雲輕站了出來,态度溫和謙遜:“我們兄弟随便走走,就不麻煩師傅了。”
車夫卻未走,而是打量了幾眼:“我看你倆面生,剛來咱們海城的吧?咱們這地兒沒個熟人帶路不好走的。”
“哦?”李雲輕像是來了興致:“師傅這話怎麽說?”
這車夫是個方臉,看着有些憨厚,然眼神卻是精光乍現:“你這老板斯斯文文的,說話也是禮貌,那我就給你提個醒,你看對面街道的乞丐沒有?”
秋昀和李雲輕順着車夫說的方向望去,就見街道對面聚着十來個衣衫褴褛的乞丐,有意無意地盯着這邊,而有路過的行人也會下意識繞開他們。
“他們是?”
“這些都不是真乞丐,是咱們本地幫會的眼線,專門盯着酒店找外地人下手行竊。”方臉車夫壓低聲音,湊近道:“兩位老板再看斜對面的茶樓,臨窗的幾個位置是不是都坐着一個漂亮女人?”
“這又是?”
車夫卻不願再多說了,而是道:“兩位老板得坐我的車,我才告訴你們。”
秋昀和李雲輕對視了一眼:“那行吧。”
兩個人坐不下一輛黃包車,那車夫又喊來一輛,拉着人出了街道,才慢慢道:“那茶樓啊,是個美人窟,類似這種的還有咖啡廳,酒樓和舞廳,她們用色騙你們這些外地來的男老板進去消費,那裏面一碗茶也不貴,但貴在裏面的女人身上。”
秋昀聽罷,便猜到應是那仙人幫了。
他微微皺眉,就這手段,騙騙那些不知世或急色之人還可,但凡精明一點,吃過一次虧就不可能再上當。
且就像他們這般,花幾個錢坐輛黃包車,能打聽的都打聽出來了。
肯定還有什麽是他們不知道的。
他用眼神示意李雲輕繼續問。
“師傅,我看這手段并不高明啊?”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車夫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下臉上的汗:“我且問你,當一個長得漂亮,衣着氣質也不錯的女人找你借火,老板你借是不借?”
沿街的馬路很寬敞,兩輛黃包車平行而跑。
坐在另一輛黃包車上的秋昀噙着笑意,把.玩着手中的煙杆,看向沉默的李雲輕。
李雲輕的內在涵養就如他外表看起來那般的風光霁月,若真有這種情況,不論男女或美醜,怕是都不會拒絕。
果然,就像他想的那般,李雲輕沉吟片刻後,還是回答了‘借’。
“不過,我不抽煙,無特殊情況,身上也不帶火的。”
車夫大笑了一聲,扭頭看了眼手握煙杆的秋昀:“你沒有,那另外一位老板呢?”
李雲輕心裏明白大少爺那根煙杆就是用來玩賞的,可外人不知。
車夫又道:“就算你們二人都沒有火,茶樓也會提供洋火的。借了火,她會順勢坐下來點上煙,抽了一口才問你介不介意她抽煙,老板你又會如何回應?”
“介意如何?不介意又如何?”
“介意她會為了表示歉意,請你喝茶,不介意,為了感謝你的火,也請你喝茶。”
“……這不都一樣?”
“是一樣啊,可她已經順利與你搭上話了不是?”
李雲輕啞然,還真是一個不留神就鑽進了圈套:“那接下來呢?”
“接下來啊……”車夫扭頭看了眼西裝革履,卻難掩書生之氣的李雲輕,又是一聲大笑:“當然是找話題與你閑聊,從你話題中尋得你感興趣之事,再投其所好,引起你的興趣了。”
這頭的蘇晉元也帶着兩個随從下樓了。
他一眼就察覺到了對面不懷好意的目光,直接拒絕了黃包車車夫,走到斜對面的茶樓,想尋個臨窗的位置盯着街道上那夥乞丐。
走進茶樓,迎面走來一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
男人一身白色唐裝,神采飄逸,氣度非凡,一派儒雅俊朗,叫人見了就心生好感。
男人見得店裏來客,張笑迎上去:“客人裏邊兒請。”
蘇晉元對茶樓一無所知,見得裏面裝修雅致,點了點頭:“我們三個想談點事兒,你們樓上有包間沒有?最好是有窗子的。”
“小店是沒有包間的。”中年男人笑着迎三人上樓,提高聲音:“不過角落臨窗的位置很靜,這會兒時間尚早,不會有人打擾幾位談事。”
“也行。”蘇晉元負手踩着樓梯上樓,看到左邊角落臨窗位置圍坐了一桌氣質出衆的女子在閑聊,聲音不大,很有修養,也沒多想,當是哪家小姐夫人清早出來喝茶。
這中年男人領着蘇晉元坐在右邊角落。
蘇晉元往外面看了一眼,剛好能看到街道上的乞丐,滿意地點頭:“給我來一壺岳山雲霧茶,再來幾盤點心。”
一聽岳山雲霧茶,中年男人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岳山雲霧茶是高山雲霧之中采的茶葉,在古代是作為向皇帝朝貢的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