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捌拾捌 叛變

尤念見狀一愣, 也顧不上去想那些一團亂麻似的往事了,忙道:“為何道歉?”

她此時剛剛結束與情蠱的糾纏,整個人蒼白又憔悴, 帶着一種很是孱弱的氣質。

故而她身上的英氣被沖淡了一些, 倒顯出一抹纏綿心頭的溫柔來。

“你過來。”

尤念一只手扶在床榻邊緣,另一只手沖着自己的方向招了招。

而關山月卻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整個人仿佛一棵蕭瑟的樹一樣立在那。

他半低垂着頭,讓尤念還能看到他的神色,他的淚只滾落了一滴, 眼眶中也并不濕潤,竟是連哭都這樣克制。不過,他的眼白之上早已泛紅,眉頭也微蹙着, 淚水滑過他的唇,将他下巴上的血跡沖淡出一條細細的線。

一眼看過去,便有一種幾乎讓人心碎的悲痛之意撲面而來。

而尤念的狀态, 自然是比關山月更要可憐。

她全身上下也沒什麽力氣,但還是重重敲了一下床沿,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 “你過來......”

話還沒說完,尤念便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見狀,關山月馬上跑了過去, 撩開半掩的床幔, 單膝跪在了地上。

他伸出手去,輕輕拍了幾下尤念消瘦單薄的背。待尤念止了咳嗽,擡眸看向他時, 他又馬上将手收了回去,整個身子離開床幔半步的距離。

尤念的眼神摻着一點難過和一點無奈,她又招了招手,道:“你過來一點,為什麽躲我?”

聞言,關山月将頭擡了起來,眼神很明顯地亮了一下。

他将身子向前傾了傾,開口,語氣中帶着一點小心翼翼,“師姐,你不生我的氣嗎?”

尤念挑眉,問道:“我為什麽要生氣?”

關山月:“氣我早就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卻一直瞞着你,還......故意挑撥你和項衡的關系。”

上輩子,無上仙尊插手這件事情之前,尤念一直沒有明确表示過自己叛出師門。

關山月一直與尤念相依為命,自然也還是項衡名義上的徒弟。

他從來沒有直呼過項衡的名諱。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算得上是第一次。

聞言,尤念蹙眉,似乎有點不開心了。

關山月的心也跟着漏了一拍。

緊接着,他的腦門上被輕輕彈了一下。

帶着些許埋怨,和足夠多的親昵。

“在你心裏,我就是這麽不分好壞的人?”尤念把手拿下來,笑着瞪了關山月一眼,“你做這些,不都是為了我好麽?”

“沒有提前告訴我真相,是怕我心中的情蠱發作;挑撥我和項衡的關系,是......是不想讓我再走向和之前一樣的路。”

見尤念并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關山月便不動聲色地又得寸進尺了一些。

他握住尤念的手,冰涼的指尖有些發顫,微微擡起頭,用一種極為真誠的眼神與她對視。

他很堅決,又很認真地說道:“師姐,我不喜歡項衡。所以就算知道師姐你絕對不會向情蠱屈服,我也想讓他離你遠一些、再遠一些。”

關山月一向是最溫和善良的性子,從來沒有在尤念面前說過誰的壞話。

故而聽到這話,尤念愣了幾秒。

不過随即她就眉眼彎彎地笑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放在關山月的手背上,也很認真地說道:“嗯。我也不喜歡他,我們兩個一起離他遠一些。等到将情蠱的事情解決,我們一起歸隐也好,一起游山玩水也好,再也不和他見面。”

說完,尤念垂眸與他對視,伸出手,輕輕撫摸過關山月的臉側,拇指在他的臉頰處摩挲了幾下。

“猛然想起之前的那些事情,我心悸得很,幸好醒來之後你就在我身邊。”

關山月就這樣微微擡着頭,整個人被籠在尤念的目光之中。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有些輕飄飄的,但胸腔中一下一下的心跳聲卻比往常更加如有實質。

他微抿了一下自己愈發幹燥的唇,輕輕喚了一聲,“師姐......”

尤念察覺到自己的手心有些發燙,便把手收了回來。

關山月也将眼睛半垂了回去,盡量不動聲色地調整着自己的氣息。

尤念并沒有讓兩人之間的沉默持續太久。

她輕輕碰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上方,道:“方才,我娘的仙骨融進了我的胸口,将那情蠱暫時壓制住了。”

聞言,關山月點頭,“我們二人靈脈之間有感應,故而我也感覺到了。”

“師姐,這是好事啊。”

尤念卻是嘆了一口氣,“可這也不是長久之策。這情蠱活着我心中一天,我便要受它的限制一天,不得安生一天。”

“也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将這情蠱清除。”

關山月道:“無上在将我送回過去之前,曾将情蠱的來龍去脈,以及破除情蠱的辦法告訴了我。”

“她說,成神有三個條件。一是要修為到達入仙巅峰,二是具有神骨,三是成功渡過天劫。”

“只有能舍棄一切私欲的人,才能真正成神,故而全部成神天劫都是情劫。”

“天道在賜予一個人神骨的同時,就會向凡世灑下一粒沙礫,沙礫化成一個人,只為了那個有神骨的人而生,帶着情蠱,成為那人的情劫。”

“而渡過成神情劫的方式便是,一輩子不停辜負那個沙礫化成的人,不産生絲毫動容。只要證明了自己的無情,便可以化為神身。”

尤念聽他說到此處,蹙起了眉頭。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表情變得若有所思起來。

而關山月內心憤恨這天道的不公,急促地吸了幾口氣,才繼續道:“而破掉情蠱的方法,就是要沙礫暫時不被情蠱控制情感,等待時機成熟,親手将對方的神骨抽出、毀掉,讓對方徹底失去成神的資格,自己便能得到自由。”

聽到破解情蠱獲得自由的辦法,尤念的表情并沒有什麽大變化。

她扶着床沿的手緊了緊,只道:“不對。”

關山月與尤念對視,疑惑道:“師姐,哪裏不對?”

尤念蹙眉,“無上的話經不起推敲。成神的方法怎麽可能是不停辜負他人?此等心性品質之人,天道為何選之成神?如果連神性都是卑劣的,哪我們身為凡人,又要如何自處?”

“而且,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個以我娘為情劫的男人,為什麽沒有飛升?他難道辜負我娘辜負得還不夠狠嗎?”

聞言,關山月也是微蹙眉頭,陷入了思索之中。

尤念所說的話,不無道理。

但無上仙尊所說,也不能全盤否定。如果情蠱的來源真的是為了給有成神資格的人設立情劫,那将對方的神骨毀掉,情蠱随之被破解,倒也算得上是合情合理。

半晌後,關山月道:“那......師姐,你準備怎麽辦?”

“項衡已經被□□在仙京地牢中了,師姐若想的話,去試試也無妨。”

尤念眼睛睜大了些許,“試試?”

關山月緩緩眨了眨眼,還是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就是把項衡的神骨挖出來,親手捏碎,看看有沒有用啊。”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仿佛在說一片葉子、一只小狗,而不是在說人命關天的事情。

而尤念竟然也真的認真思索起這件事的可行性。

不過,片刻後她還是搖了搖頭,道:“雖然他曾經抽出過我的仙骨,我今天毀掉他的神骨,只不過是一報還一報罷了,可是......”

“我們根本就不知道神骨是什麽,這東西究竟真的是骨頭,還是只是叫這個名字,實則只是一團靈氣?我心中畢竟有他的情蠱,如果毀掉神骨真的能破解情蠱,自然是最好,可是如果無上說的是徹頭徹尾的假話,這樣做反而會催動我的情蠱,怎麽辦?”

噼裏啪啦地說了很多話,最後尤念非常有條理和邏輯地總結出道:“總而言之,現在不是對項衡下手的最好時機。”

尤念分析得極為理性,并沒有半分感情用事。

見狀,關山月低頭蹙眉,道:“是我太莽撞了。還是師姐想得周到。”

“眼下的耽誤之急,是對情蠱與神骨一事再多了解上幾分。”

想到此處,他快速擡頭,對上尤念的眼睛,道:“師姐,淩君仙尊曾與無上共事,之前我也看出他知道項衡身體中有神骨。仙尊他一定知道很多內情,不如我們去找他吧!”

聞言,尤念也很是驚喜。

這确實是眼下最好的辦法!

她一邊思索,一邊道:“我應該也暈了快一天,淩君仙尊他們必然已經返回仙京。”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最好現在就啓程,回仙京,去找淩君仙尊将一切都問清楚。”

尚不等關山月回話,一陣非常強勢的風便吹進了這間寝殿。

此時大門緊閉,窗戶也關着,更何況龍宮建在水下,中本就鮮少有風,故而這異常之風馬上引起了尤念與山岳的警覺。

果然,下一秒,一個女人的聲音便這風吹了進來。

“淩君那個膽小之徒,與雲夢之巅合作不到十年,便臨陣脫逃了,他能知道些什麽?”

“你們有何疑問,不如來問本尊。”

是那風長老的聲音。

床榻前氣流翻湧,一只透明的手伸了出來。

這次她碰到了淺藍色的床幔,故而整個人從氣流中走出來的時候,身上的長裙變成了宛如萬裏晴空的顏色。

她不知何時拜托了元造那個纏人的靈器,竟然直接追到了龍宮中。

對方大圓滿仙尊的實力,讓人不能不忌憚。

尤念下意識握住了關山月的手,心開始狂跳。

卻見風長老俯身,對關山月深深地行了一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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