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原本段南風以為, 齊昭會為他在翰林院随便請位庶吉士來給他講學,可回到院子裏瞧見京城有名的硯山先生時,卻發現并非如此。

尋常人聽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影衛想讀書, 定然是随便找個讀書人來敷衍一番, 根本不會請到這般有名氣又學識淵博的大儒來。

何況硯山先生可不是單單有權勢就能請來, 也不知道齊昭付出了什麽代價才能請來這一位。

進門時候,硯山先生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 閉着眼睛不知在想什麽。

石桌上放着兩套同樣的書,只是放在空凳子前的那套要新上一些,另一套則是明顯能瞧出是經常翻看的。

段南風想着既然向人家學知識總該有學生的樣子,上前一步便學着從前齊昭見到他的老師那般行禮。

頭一次做這樣的事, 模仿起來多少有些別扭,硯山先生聽見他的聲音擡眸看來,倒沒說什麽, 只叫他坐下。

“段南風是吧?王爺與我說過你,雖是晚了些, 但想讀書是好事,不必想些有的沒的, 埋頭跟着便是。”硯山先生的聲音帶着老年人那種厚重混濁感,但意外能夠清楚聽明白他的意思。

“是。”段南風規矩地應着,扶着自己的腰往石凳上坐。

坐下來的時候硯山先生瞥了一眼他的肚子, 像是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因着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兒,段南風沒能看清究竟是不是自己瞧岔了。

想是為了照顧段南風,這頭一日的上午并沒有講多深入, 多數只是講個皮毛,又叫段南風課下去讀書,讀不讀得懂另說, 先讀了總是好的。

興許讀着讀着突然就悟了。

沒有系統學過這些的人,萬一還能有些不同的見解。

只不過這種可能性并不大,多數人還是懵懵懂懂等先生去講,段南風并不覺得自己會是特殊的那一個。

午飯時候齊昭回來了,段南風這幾日與齊昭的關系稍微還算緩和,不過也僅僅只是沒有先前尖銳,平日裏說的話并不算多,只必要時刻開個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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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齊昭瞧着該是為此開心的,甚至想要更進一步讓段南風原諒他。

段南風看出來了,但并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好幾回齊昭想說些什麽便被段南風用其他理由打斷。

次數多了齊昭也學聰明了,知道段南風短時間內不可能原諒他,便改為跟在對方身邊讨好。

可段南風并不需要讨好,雖說段南風要他們的位置颠倒,但他并不是齊昭那樣天生上位者的人。

偶爾俯視齊昭會覺得心中那股憋屈不快散去些許,可時常這般卻叫段南風有些不适。

因為這總能讓段南風想起從前的自己。

今日午飯時候齊昭也這般湊近讨好,還想如當初段南風跪在地上那般一進門便跪到腳邊去。

讀書會遇到許多不懂的地方,這些不懂之處本就繞得段南風整個人有些發懵,齊昭進門來還玩這一手,實在有些隔應到段南風。

于是他筷子一摔便垂眸朝齊昭看去,冷言問:“你是無時不刻來提醒我當初有多賤嗎?”

齊昭哪裏能想到自己卑微地讨好也能聯想到這個,怔了一瞬後他去抓段南風的手,好聲好氣說:“南風,我發誓我絕沒有這個意思。”

段南風笑起來,說:“你發誓?齊昭你想想你自己從前說過的話,你發誓作數嗎?”

這話不算污蔑了齊昭,自然是說得齊昭啞口無言,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承諾自己不會再如此才能叫段南風相信。

瞧着對方那副模樣,段南風而已沒了食欲,擡手按了按眉心便收拾收拾往床邊走。

段南風孕後極其嗜睡,何況今早還跟着硯山先生學了些東西,這會兒困了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在齊昭看來多少有些不想見到他的意思在,但段南風既然跑去午睡多少還是有些不想見他的意思,倒也不算齊昭多想。

因着這日沖突,二人的關系再一次變得緊張起來。

段南風不想見齊昭,齊昭又怕惹段南風生氣,二人在之後兩個月裏竟是一次也沒有見面。

兩個月,段南風的肚子大得十分明顯,已經不是穿寬松一些的衣袍能夠遮住的大小,大大減少了段南風出門的欲望。

也因此段南風平日裏只在王府跟着硯山先生讀書,做完功課便去園子裏走走,竟是不知不覺中過回了逃離之前的生活。

不過還是有些區別的,逃離之前他三天兩頭還要承受齊昭的□□,如今他連齊昭的人都瞧不見,對比起來倒是好上不少。

只是……段南風擡頭去看王府的牆,再往上看那蔚藍的天,正好看見燕子正齊齊往一個方向飛。

其中有一只掉了隊,但還是很努力地跟上前邊的燕子。

段南風掀了掀眼皮,想起先前齊昭喊自己燕燕。

或許他說的只是燕子,而非徐燕知。

否則段南風實在想不出除去徐燕知的另一個可能性。

不過,段南風垂眸想了想,想起齊昭說過的三個字——“梁上燕”。

他不了解這些詩啊詞啊,但隐約記得齊昭還說過一句,甚至是帶他寫過的。

只是他忘了齊昭說的是什麽,甚至當時的他并不明白齊昭是什麽意思。

段南風皺起眉,眯着眼睛緊盯着斜前方的牆,直到茯苓拿着薄披風過來,說入秋風涼,莫要在外邊待久了着涼。

“你也別總是不開心,王爺他自然是錯得不能再錯了,可你懷着孩子總這麽不開心壞的不是自己的身子嗎?”茯苓看着段南風的模樣便猜到他是又想到了什麽,嘆了口氣勸道。

“我明白的,可不得已回到這個地方,叫我如何不傷心。”段南風笑着說這話,不想再叫茯苓擔憂,收拾收拾臉上神情便說自己餓了要回去。

茯苓聽了這話自然是與他的腳步一塊兒回去,路上還想方設法說些好吃的來為段南風轉移注意力。

段南風也應着,并沒有拂了她的好意,有時候還笑着說兩句茯苓提過的那些裏邊有什麽好吃。

見段南風會回答了,茯苓也是高興,當他是稍微能将旁人的話聽進去。

可回去之後段南風見到齊昭,臉上笑容卻是在一瞬間淡下去。

茯苓也有些惱,雖說齊昭回來并沒有什麽錯,但好不容易哄好一些便突然叫他看見齊昭,她也免不得要遷怒齊昭一番。

好在段南風反應也很快,直接擡手示意茯苓先下去備晚膳,自己則是将披風脫下來遞給剛要轉身離開的茯苓。

齊昭見段南風沒有立刻讓自己滾,心裏一喜之後又強壓着不讓自己表現得太過喜悅,免得段南風說他那些示弱不過是裝的。

而且如今齊昭也想明白了,他們之間有那樣不平等的過往,甚至還橫着一條人命,段南風怎麽可能被他随随便便一點示弱,随随便便做出一副卑微的模樣便哄得原諒了他。

若真成了這樣,那他還要懷疑一番眼前這人是不是視十五為家人的段南風。

齊昭看着眼前冷靜得過了頭卻并不像已經原諒他的段南風,想今日的段南風又瞧見了什麽,想起了什麽,才會這般的冷靜。

冷靜到齊昭忽的有些害怕,害怕這冷靜不過是對方情緒爆發之前的平靜罷了。

好在段南風并沒有這個想法,他只是坐下來望着前方不說話,不知在想些什麽。

等到齊昭以為他不打算理會自己的時候,卻聽得段南風喚了他的名字。

“齊昭,我今兒個出門,瞧見燕子南飛。”段南風只說了這個,但齊昭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當初……”齊昭想解釋什麽,可這些若由他來解釋,對段南風來說似乎就多了一層只是想求得原諒回到從前那般的意思在。

都說破鏡重圓,和好如初。

可是以他們當初那般不平等的關系,無論是段南風還是齊昭,他們都不想,也不能如初。

齊昭已經想明白,他們之間只可能和好,若是如當初那般,不過是再一次往段南風心上捅刀子罷了。

“你不必解釋,我暫時……暫時還沒有心思去聽。”段南風的聲音很輕,聽得出來他在壓制心中某種情緒。

他們二人都知道,他們說起從前只會吵起來。

對他們來說,一個人避開鋒芒不夠,必須得兩個人都去避開才能不再成日充斥着争吵。

可明明是段南風提起的,他卻說自己沒有心思去聽。

齊昭有時候會想是不是一個人受了刺激之後便會性情大變,或是因為懷孕才會變成如今這般。

反正齊昭已經有一段時間摸不清眼前人究竟是如何想的了。

這日齊昭只是過來告訴段南風,不久之後或許可以拿下齊晉,齊晉也在想辦法翻盤,叫他這些日子多加小心。

說完之後不等段南風趕人,齊昭便自覺離開了這處院子,仿佛這院子并非齊昭的住處一般。

因着齊昭這話,段南風本就沒打算出門,之後幾日更是沒心思出門去,只打算每日跟着硯山先生讀書。

不過這幾日硯山先生有些事兒,并非是日日來。

段南風心中有個問題想問,便在心煩意亂當中多等了幾日,方才等來了帶着他另一位學生一塊兒來的硯山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要出門采風,不一定能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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