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那日到了最後, 是段南風別過頭去不看齊昭,冷靜了許久,方叫人來帶齊昭回去。

季霜瞧着段南風的模樣便知道他有些動搖, 本想勸說兩句, 或是勸他将事情交給自己來辦。

可段南風擡起頭一看季霜的神情便猜到對方是想做什麽, 搖了搖頭只說自己想靜一靜,便轉身往自己寝宮去了。

三日, 段南風又花了三日來冷靜自己,最後又強迫自己回想那日齊昭的話,将那話拿出來咀嚼幾遍,瞧瞧往後到底該如何做。

茯苓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段南風把新摘的梅花放進嘴裏, 眼中光芒有些散,空洞得很,不知在想些什麽。

近些日子段南風時常陷入這般沉思, 茯苓也不多問,只在一旁擔心對方會不會因為想太多積郁成疾。

可茯苓沒想問, 段南風卻要問茯苓。

“你說我該放過他嗎?”段南風的聲音帶着幾分沙啞,他将梅花往桌上放, 手指在梅花旁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

“其實您已經放過王……放過齊昭了。”茯苓低垂着眼,做足了宮女的姿态。

段南風與茯苓這些親近之人說話的時候多是不用那個屬于皇帝的自稱,他總覺得這樣便将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很遠。

可即便他不用, 只要他坐在這個位置上,便會無法如他所願,留在原地與親近好友并肩。

茯苓猶豫了一下, 但也許如今的氣氛讓她依稀想起當初段南風走後,齊昭也是這樣坐在那兒問自己話的,她又有些想要多說一些什麽。

“您将他從季大人手中救下來, 難道不是已經放過他了嗎?”茯苓說着,小心地擡眸去看段南風的反應,正好瞧見對方那雙與當年頗有些相似的桃花眼。

相似,卻不全然相同。

他們誰都清楚,當年的段南風早就回不來的。

只能相似,無法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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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南風微微瞪大眼看她,嘴唇微動咀嚼着她方才的話,想她那些話究竟有什麽根據。

他想為自己辯解,辯解自己只是想親手報複齊昭。

可仔細想來他報複齊昭的招數也不過就是将當年齊昭對自己做的事重複了一遍,若說再狠些的不過就是往齊昭身上烙一處梅花。

與往常齊昭收拾叛徒,與季霜對付所有對手的手段是不同的,差距甚遠。

他終究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也做不出太過極端的事情來折磨齊昭。

這般一想,段南風便有些懷疑自己這些日子做的一切究竟有什麽意義,想自己沒有如願報複齊昭。

想十五因他們而死……

茯苓瞧着段南風情緒不太對,大着膽子過去握住他的手,挂起一個笑來,說:“瞧你定是胡思亂想了,是不是在想自己努力去惡心齊昭,卻沒能報複到他?是不是在想十五因你們而死,而你一邊愧疚一邊又不想放手?”

有那麽長一段時間是茯苓陪在段南風身邊,關于段南風一些胡思亂想,茯苓猜得也是實在準。

加之對方這般神态說話,像極了當初二人坐在桌邊一邊吃吃點心一邊說話談天的時候。

段南風也放松下來,猶豫着點了點頭。

見他點頭,茯苓便就着方才的問題一個個掰開了說:“南風,你有沒有想過,他痛心疾首、追悔莫及,而你還在恨他,其實就是在報複他了。而說你放過他,跟你還在恨他是根本不沖突的,只不過是不取他性命罷了。至于十五……易将軍似乎是勸過你的,你……我知道你愧疚非常,可你也得放過自己,一直深陷其中,叫十五在地下知道了平白生出些擔憂來,走得也不安心。”

段南風被說得有些暈,他忽的迷茫起來,不明白自己究竟該如何做才好。

無論是齊昭,還是十五的事情,他好像都很難很難去處理好。

“你別想太多,該如何過日子便如何過日子。按你原來想的,他将你困在身邊,你也将他困在身邊。至于往後該如何……走一步算一步吧。”茯苓閉了閉眼嘆氣,說完才想到自己今日說的話是不是太過越界,後退一步擡眸朝段南風看去,想瞧瞧對方是什麽反應。

可段南風還在想她方才說的話,本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是看她後退才擡起頭看她,說:“你不必與那些宮女一樣,當初說好了是朋友,你如從前一般與我相處便是。”

第二次聽到段南風與自己這般說,茯苓靜靜看了他小一會,最後嘴角一彎,應了一聲:“好。”

段南風見茯苓應下來,終于是松了口氣。

這些日子裏終于有一件事是順着他的心意來的,而這件事竟然與齊昭毫無相關,而是最初僅僅是看他可憐才多關注一些的茯苓。

段南風心中只覺一陣唏噓,擺擺手讓茯苓去休息,自己從小太監手中接過手爐與披風便要往外走。

茯苓瞧着他是要出去的,有些不放心地上前一步,問:“天寒地凍的,你這是要去哪兒?”

段南風停住腳步回頭看她,神色一瞬間的迷茫,抿了抿唇,最終只說:“我也不知道,随心走走,走到哪兒便算哪兒。”

這話聽得茯苓一愣,一瞬間覺得他是意有所指,可段南風那架勢又好像是真的要在宮裏随意走走。

她略一猶豫,揮手讓小太監上前,又說:“外頭下着雪,雖是不大,但還是帶個人給你撐傘吧。”

段南風搖搖頭,只是将小太監手上的傘接過來,也沒細說究竟要不要小太監跟,直到他出門之後那小太監還猶豫着在原地不敢跟上去。

茯苓站在原地看着,正嘆着氣,便聽見小太監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姑姑……”

“遠遠跟着,若去哪裏落了腳便回來說一聲,好叫大家放心一些。”茯苓囑咐了一句,便揚了揚下巴催促小太監趕緊去。

茯苓心中有種預感,總覺得段南風會去鳳儀宮,可她也不敢太過相信自己的直覺,生怕段南風在半路出了什麽事兒身邊又沒什麽人跟着,到時候段南風受罪不說,他身邊伺候的人按規矩也得挨罰。

還是有人跟着的好。

從寝宮走到鳳儀宮的路并不算長,但段南風走走停停,時而望向天,看紛紛小雪落在自己臉上,惹得産後有些畏寒的他更是渾身一個哆嗦。

他又往前走,一路走,走到鳳儀宮前他才回過頭去看,看一路上自己踩在雪上的腳印,站在原地沒有再動。

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也許是因為從前他在鳳儀宮做過的事兒吓着這裏的宮女了,瞧見他來了都有些怕,見他不進來更是怕。

一個個哆哆嗦嗦的,你推我我推你,終于還是把大宮女推出去問問皇上是要來鳳儀宮的嗎。

其實很明顯是要來的,但段南風沒說要給齊昭什麽名分,只叫他住着鳳儀宮,所以多數宮人背地裏喊的都是鳳儀宮那位,或是說些難聽的,而在段南風面前說的則是齊公子,或是直接用鳳儀宮代指。

這些段南風都知道,但他還是拖着沒有給齊昭什麽名分。

起先是為了讓對方嘗嘗自己當年的滋味,沒過多久這股勁兒似乎淡了,只顧着讓齊昭再嘗嘗從前的一些事,倒是沒空隙裝進這件事。

如今被宮女們一提醒,他又有些迷茫,他該給齊昭什麽名分,他與齊昭如今又算什麽?

名分對齊昭來說其實并不重要,對當年的段南風來說其實也不重要。

他們之間要的從來都不是一個虛無缥缈的名分,而是要對方給予自己的那份情意。

要對方說愛自己,與自己情深意切,從此不分離。

而不是只養在那兒,嘴上說喜歡,卻不像是情意綿綿,更像是逗小貓兒玩。

宮女們見着段南風來了,一邊問是不是來他們這兒的,一邊進去知會齊昭,好叫齊昭做好準備。

但其實根本不用做什麽準備,在宮女們印象裏段南風就沒有留宿過鳳儀宮,二人之間于此事上淡得宮女們都要以為他們并非是這樣的關系。

齊昭出來了,他沒有穿什麽厚衣裳,只快步趕出來,瞧見段南風冒着雪來的,眉頭一皺便要訓他。

可還沒開口便自己将話給咽了回去,如今的齊昭已經不是那個能因為段南風不知道照顧自己而訓斥對方的人了。

見到齊昭出來,段南風便轉頭去看他,看了小一會之後突然說:“在那年之前我很喜歡冬天,因為只要天兒冷,你便會抱着我,嘴上罵我不知道照顧自己,卻又會幫我暖一暖。”

齊昭聽着這些話,心中判斷着段南風如今究竟是個什麽态度,若是從前的他定然是直接上前将段南風抱進懷裏,可如今的他不敢,甚至不敢妄動,生怕哪裏做得不好又将眼前人丢掉了。

好在段南風并沒有多說什麽,而是先一步往鳳儀宮內走,又屏退了所有宮女,脫下狐裘後伸手緊抓齊昭的領子。

強迫着讓人俯下身來後,他定定地看着齊昭,不知想到了什麽,竟是笑出了聲。

段南風說:“好多人勸我放過自己,可我不想也不願放過你我。”

齊昭聽着他的話,心頭一動,剛想說些什麽,便聽見他又說:“既是留在我身邊就夠了,那我身邊缺個總管太監,你來填這個缺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不會閹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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