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臺
周遭喧嘩，同學們成團嬉鬧，他在人生鼎沸中低着頭，仿若自成一個世界，無人打擾。
自從上次月考之後，丁妍就懷疑薛揚身體可能有什麽疾病，于是對他莫名同情。他脾氣這麽怪異，應該也是源于自卑吧。
他因為低垂着頭，後頸從校服領子露出來一截，少年竹節般挺直的脊背竟顯得有些單薄。
或許是出于類似母性的光輝，她被自己腦補出來的薛揚小可憐的形象瞬間擊中了心髒。忍不住就要多管閑事。
抱着這種心理，丁妍希望他多參加一些活動，人緣好一點，說不定脾氣也會好一點。
丁妍腦袋湊近薛揚：“你不報個項目麽？”白長這麽高個了。
卻看見他桌子上是一本英語原著，丁妍看過，是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
他突然一把合上書：“什麽玩意？看都看不懂。”可他已經看了一個上午。
丁妍沒有多想，只繼續問他：“你要不去去負責給同學們拍照？”運動會有一項項目是賽場風采，所有人都可以就這次運動會為主題拍照投稿。
鑒于他的身體情況，估計無法接受劇烈運動的刺激，這樣的活動更适合他。而且也可以順便拉近和同學的關系。
“你們不是讨厭我嗎？”薛揚沉默了良久，開口。
丁妍趴在桌子上側頭看他，心虛道：“哈哈沒有啊，怎麽會！你每次和大家交流的時候太兇了，大家不是都有點怕你嗎哈哈哈……”
唇角不自覺上揚了一個微弱的弧度，薛揚揚眉斜睨她一眼，眼尾帶出一絲淩厲：“哦?那你怎麽不怕我？”
果然和她猜的一樣嗎？薛揚就是因為心裏面自卑，所以表面才表現得像個刺猬，但內心十分渴望大家的善意。
“這個、這，嗯，我……”丁妍目光閃爍，糾結着怎樣說才能不傷害到到他脆弱的內心。
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薛揚神色又冷下來：“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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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
“說了，不去。別吵我。”薛揚直接堵上耳朵裝睡。
……這脾氣真是陰晴不定，丁妍暗暗感慨。
＃＃＃
各項賽事如火如荼地進行着，薛揚卻出事了。
他不見了。
開始并沒有人注意，直到晚自習點到時才發現他已經消失了一個下午。
“不會出事了吧？我今天最後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好像身體很難受的樣子，感覺快要暈倒了！”一個留着學生頭的女生說道。
丁妍突然想起了他前幾次的怪異行為，擔憂地皺起眉，該不會是又犯病了吧……
男生們卻嗤笑道：“身體能有什麽問題，我看他是腦子有毛病！”
“哈哈哈對啊！說不定是裝的，估計他自己考了倒數第一，不好意思來了吧！”
“他臉皮那麽厚，不至于！我猜是躲在哪裏打游戲了，他不是天天在寝室就是這樣嗎……”
……
實驗班的學生心氣都高，這幾天因為薛揚的原因受了外班不少的氣，本來就對薛揚的不爽，現在直接擺在了明面上。
丁妍嘆氣，其實還是薛揚本身性格的問題，太容易得罪人了。
而那些男生的惡意中，大概還有嫉妒的成分在。
如果她沒有記錯，其中有一兩個陰陽怪氣的男生，他們暗戀的女孩兒不久前跟薛揚表白了。
薛揚雖然脾氣不好，成績也差，但人家長得帥、家世好，學校喜歡他的女孩子不在少數。
雖然嘉南裏面的學生都是學霸，但學霸也看臉啊。
丁妍漫不經心地翻着從圖書館裏借來的書，心中吐槽不斷。
＃＃＃
程瑄敲了敲講臺，等到大家安靜下來，開口道：“好了，不管他，大家先安靜自習。具體情況我會報告給老師。”
可丁妍明明看到，他說完就一直在學習，根本沒有給老師彙報什麽。
總覺得這位班長仿佛對薛揚存在着似有似無的惡意。
＃＃＃
心裏擔憂薛揚，丁妍寫給了郭如萱一張紙條：等會問起就說我在洗手間。
面對郭如萱疑惑的眼神，丁妍沒有過多解釋，只輕輕離開了座位，溜出教室。
她坐靠牆倒數第二排，悄悄出去并不太引人注意。
因為運動會的關系，老師都已經下班回家了，丁妍放心地四處轉悠。
整整十多分鐘，一無所獲。
“跑哪去了……”
出校門一定要有班主任和班長批的請假條，而嘉南為了防止學校翻牆……丁妍看着高達3米的圍牆，薛揚應該不至于會飛檐走壁吧？
丁妍幹脆爬上教學樓最高層，想着登高望遠，說不定就看見了藏在某個犄角旮旯的小可憐呢。
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
她其實知道一個地方，每次周日下午她會一個人待着的地方。
教學樓最高層說是只到六層，但其實是有七層的。
不過第七層是校長辦公室，為了防止學生誤闖，特地在裝修時多花了一份心思，只修了一條校長專用通道。
在第七層校長辦公室拐彎處有一條走廊，從走廊的窗臺翻出去就是天臺了。
＃＃＃
從窗邊向外望去，并沒有看到薛揚的身影。
丁妍翻過窗臺，朝右邊拐角處走去，那塊地是凸出去的，标準的視線盲區。
他果然在那裏。
天臺的護欄很低，男孩子直接坐在了護欄上，随時都可能像一張紙一樣落下去。
天色漸漸暗沉，雲霞也不複絢爛，晚風徐徐吹過，他一身幹幹淨淨的藍白校服，坐在那裏，就像一副被孤單浸染的畫。
聽到腳步聲，薛揚回頭。
好像在意料之外，也好像在意料之中。
心裏有些複雜，那種感覺，就像一只白白胖胖的蠢兔子，明明經常被大灰狼欺負的眼睛紅紅，偶爾被逼急了，蠢兔子也會咬人，但也只是淺淺咬一口，不痛不癢，不是兔子牙口不好，而是兔子始終心存善意。
等到有一天大灰狼不見了，反而只有蠢兔子邁着小短腿來找他。
……
心中恍惚，面上卻不顯。薛揚看着臉蛋微紅、氣喘籲籲跑來的丁妍眉眼盡是嚣張：“你幹什麽呢？臉紅的跟猴屁股似的。”
丁妍：……哦。
腦海中的充滿意境的畫面破碎了。
好好一個人，長了一張嘴。
他從兜裏掏出一包煙，熟練地挑出一根叼在嘴上，點火的動作利落帥氣。
完全沒有什麽障礙。
“我要死啦，你有什麽問題還想問我嗎？不然可能再也見不到我了。”他笑着，似乎在開玩笑。
死之前，能見到蠢兔子一眼，還不錯。
丁妍大着膽子開口：“我有個小小的問題想問你。”
蠢兔子亮晶晶的眼睛有點可愛。
薛揚心中一動，莫名有些喉嚨發幹。
只聽見蠢兔子不好意思地開口：“你……是不是，有那什麽，間歇性帕金森啊？”
帕金森？
所以在這蠢兔子眼裏他究竟是個什麽形象？
薛揚覺得自己拿煙的手真的開始抖起來了。
被氣的。心底還有一絲惱羞成怒。
他被氣笑了：“不，我沒有帕金森。”
薛揚跳下護欄，走過去，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瑟瑟發抖的蠢兔子，微微俯下身，手撐在膝蓋上，低頭看着她，認真道：“我是有神經病，會咬人的那種。”
丁妍咽了口口水，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他笑起來，一向清澈的眸子裏卻蒙上了一層陰翳，比天邊的最遠的山還要暗沉：“要跑嗎？不然我會咬死你哦。”
說着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臉，惡劣地扯了兩下，滑嫩的手感讓他不自覺又加了點力氣。
白嫩的臉瞬時有了兩道紅痕。
丁妍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他的臉離自己前所未有的近，鼻息間能聞到他呼出的煙草味，不太好聞，但也給他增添了一絲野性。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丁妍心跳加速。
好兇。
臉好痛。
兔子眼睛又紅起來。
薛揚：……
有種吓壞小朋友的感覺。
＃＃＃
——“警告！脫離劇情線！警告！脫離劇情線！”
——“請宿主盡快完成劇情任務！”
腦子裏瞬間傳來鈍痛，薛揚臉上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痛苦，只在腦海中咬牙回道：“女主都不在走個屁的劇情！沒看到我已經被懷疑了嗎？如果不解釋一下，你就會被世界原住民發現！”
鈍痛消失了。
系統似乎有些不對勁，按照他剛剛違反劇情的行為，一般會受到精神灼燒的處罰，現在卻這麽輕易放過了他。
——“嘀——”
——“系統能量不足，即将進入休眠，請稍後重啓！”
系統竟然關機了？
難道，跟蠢兔子有關？
聯系到最近的事，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測。
丁妍看着薛揚變幻莫測的臉，緊張地捏着手指，心想難道他真的是神經病？現在跑來得及嗎……
男生卻收回手，重新站直身體，熄了煙，神色若有所思。
半晌，開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丁妍捂着臉懵了，情節變換太快了吧。
她小心翼翼道：“那您說？”
嫌棄地看了她一眼，坐下了，丁妍也跟着坐在地上。
＃＃＃
丁妍以為他要講什麽自己悲慘的童年故事，一開始就是有一個小男孩……
“有一個小女孩……”薛揚理清思路後緩緩開口，看到丁妍一臉疑惑，嗤道，“你那是什麽蠢表情？”
丁妍委委屈屈地撇嘴道：“我沒有，聽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