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故事

天已經黑了,借着周圍微弱的燈光勉強能看到他的臉部輪廓。黑暗之中,他的語調平和,淡淡地像在講與自己無關的事。

他說,她聽。

男孩子的聲音很好聽,認真講話的時候有種獨特的溫柔。

靜靜聽着他不是那麽有感情的語言,丁妍逐漸在腦子裏勾勒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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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小女孩,她有一個姐姐。

但姐姐不是親姐姐,是同父異母、永遠隔着一層的姐姐。

因為小女孩的媽媽是個小三,在妻子懷孕的時候,勾引了人家老公,于是生下了小女孩。

男人的妻子知道了自己老公出軌的事後,與小三争執的時候,不慎跌倒導致早産,生下了一個女兒,也就是小女孩的姐姐。

大概是報應吧,小女孩的媽媽難産死了。

在男人百般懇求下,看在孩子的份上,他的妻子原諒了他,并且答應把小女孩接來和自己的女兒一起撫養。

可心裏終究存有芥蒂,何況她有自己的親生女兒,對小女孩,妻子不可能視如己出,男人因為愧疚,也沒有多說什麽。

小女孩一直很委屈,不知道為什麽父母都偏心姐姐,她漸漸地很讨厭姐姐。

小女孩長得很好看,大約是像她媽媽。

同學們都更喜歡漂亮的小女孩,小女孩故意讓大家疏遠、孤立姐姐。

于是初中的姐姐很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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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原本很委屈,但後來無意間得知妹妹的身世,父母這麽多年只寵着自己,妹妹一直在被忽視,就想算了,就當讓她出口氣。

可是人們在欺負別人時,如果被欺負的人并沒有感到痛苦,他們是不會滿意的。

所以小女孩心裏并不解氣,她更加讨厭姐姐。

後來,兩人高中時又成了同班同學。

後面的劇情就很狗血了,姐姐暗戀班上的一個男生,男生也對姐姐很有好感。妹妹初中時很喜歡一個男生,我就叫他小明吧。小明成績很好,和姐妹倆上了同一個高中。

小明喜歡上了姐姐,表白了,還被妹妹看到了。

妹妹感到很羞辱、很傷心,她于是把注意力轉向了姐姐喜歡的男生,纏着那個男生,男生喜歡着姐姐,又難以拒絕妹妹的美貌,一直在糾結。

但妹妹卻對男生日久生情了,她設計和男生上床,懷孕了。

男生害怕了,他一直品學兼優,不敢讓別人知道自己做的荒唐事兒,就讓妹妹去打胎。

這個時候,妻子發現了妹妹懷孕的事,雖然妹妹不是親生,但養了這麽多年,早就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了。

妻子很擔心,一邊強迫妹妹打胎,妹妹本就心神俱裂,她覺得世界上沒有人愛她,她哭着喊着要自己親生的媽媽,原來她在初中時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妻子很傷心,但還是逼着她打了胎。

丈夫得知消息趕回來的時候,看見妻子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頭,拐角處正有一輛大貨車駛過,他沖了上去想推開妻子,但太慢了,他剛碰到妻子的手臂,大貨車便已經碾壓過來,兩人一同殒命。

妹妹知道了父母的事,很愧疚,身體更加一塌糊塗。

姐姐一直安慰着她,陪着她康複,把父母剩下的財産和肇事司機的賠款整理好,為妹妹算好學費和生活費。

然後辦理了退學,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在家裏割腕自殺了。

因為從初中開始,她的心裏就生了病。

人是群居動物,再強大的人也抵不過孤單。

父母的工作很忙,其實她和妹妹的童年都很孤單,她們是彼此的陪伴。可妹妹不喜歡自己。

初中,她孤獨的度過了三年,同學們不喜歡自己。

高中的時候,喜歡的男生也不喜歡自己。

父母離世,唯二兩個喜歡自己的人沒有了。

她的病越來越嚴重。

她努力打起精神,照顧好妹妹,她很想再堅持一段時間,因為妹妹還沒有長大,可到底也沒有堅持下去。

她不想長大了,想先休息一會,于是生命永遠停留在17歲的夏天。

所以可笑的是,明明最受偏愛的人,才是心裏最孤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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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說完了,原諒我平鋪直敘的語言,其實寫這個故事的人挺有文采的,寫的故事比我講的精彩,很多人喜歡讀她的小說。”薛揚諷刺地勾了勾嘴角。

丁妍一直沒有回過神來,低頭消化着他的“故事”,沒有說話。

薛揚輕慢的态度讓丁妍很不舒服,仿佛他厭惡着所有與故事相關的人,不管是故事裏面的人,還是寫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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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揚定定地看着她。

其實後面的許多話是他自己的理解,原著裏對姐姐的描寫算得上是一筆帶過。

他本來是現實世界裏的一個大學生,無意間被系統拉入這個小說世界。

也是開了眼界,作者一通狗血灑下去,小說世界裏的人死去活來,小說外的讀者被“虐”得渾身舒坦。

而他穿成了一個炮灰,一舉一動都要受控制。他厭惡着這裏的一切,可這只蠢兔子确實……不算那麽讨厭。

可現在的情節發展太奇怪了,完全脫離了劇情,薛揚直覺和眼前的女生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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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丁妍擡頭,一瞬不瞬看着他:“所以,你那個神經病持續多久了?”

“……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她點頭:“你問。”

“你妹妹為什麽沒有和你一起上學?”劇情線從這裏開始就崩了。

“她中考考砸了,現在在一所職高。”丁妍沉默了一會,問道,“你該回答我了吧?”

“……今年是第五年,但很多事情變了,所以我才能把這個故事講出來,與君共勉。”薛揚額頭青筋凸起,雖然知道丁妍的意思,但總覺得她在罵自己。

說出來,他自己都有些恍惚,沒想到都已經五年了。

“嗯,那你到底是誰呢?”丁妍沒有像以前一樣軟軟慫慫的,神色格外認真。

他沒有開口。

“不能說嘛……”丁妍失望道,“那你為什麽要我講這個故事呢?”

她不想相信,可初中的事,丁曼的事,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而且他說的一切,讓她心底有種莫名的不安,仿佛一切都會如他所說。

可丁曼并沒有跟自己上同一個高中……她又突然想起來開學報道時丁曼對學校莫名的熟悉……

薛揚以一個讀者的身份分享給了她一個故事,就像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着他們的生活……丁妍想不明白,但大概知道他的“帕金森”大概和這件事有關。

“我不喜歡你的故事。”

丁妍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頭:“我覺得你很奇怪,你是哲學家麽?思考的東西我完全不懂也不太想懂,可哲學家大多活的很痛苦,我卻不會痛苦。我只能說,故事永遠是故事,而我們現在真真實實觸碰到的、感受到的,才是生命。”

“故事裏的人随筆者的心而動,而我們随自己的心而動;紙上的恩怨情仇再精彩,我們的血液裏流淌着的才是真實。”

“你可能會覺得舉世皆醉你獨醒,但莊周夢蝶,蝶夢莊周。我所認定的,是我的真實,不容辯駁;而你所相信的,自然便是你的真實,與我無關。”

何必要杞人憂天呢?她過好現在的生活不就好了麽。

未來會發生什麽都不可預料,重要的是現在的每一天。

這個道理人人都知道,卻不是人人都能夠真的不在意。

薛揚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沒有說話。

五年來牢籠般的生活讓他對這個世界充滿冰冷的厭惡,可身處其中,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太真實了。

他漸漸地不能再把這些人真正當成一群不存在的紙片人。這些人也有血有肉,有精神,有靈魂,他們會笑,會哭,會傷心,也會有快樂。

原本在他心中存在的壁壘漸漸裂開一道縫,有光灑了進來。

但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絕不能迷失自己,這只是一個小說世界,所有人都是虛構的。

只有自己是活生生的人。

現在系統陷入休眠,不知道何時就會重啓。所以在此之前,他必須想辦法徹底擺脫系統的控制,而丁妍就是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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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會第二天。

很快就是女子1500的比賽項目了,郭如萱在一旁為丁妍加油打氣:“妍妍!加油!我會永遠是你身後支持你的女人!”她抛了一個飛吻。

丁妍笑着向她揮手,眉目間滿是自信。

“咔嚓”

白光一閃。薛揚放下手機,懶洋洋看了丁妍一眼:“拍的還不錯,等會我去投個稿吧。”

丁妍皺着臉,不知道他拍成了什麽鬼樣子。

來不及說話,她就要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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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

“跑!”

一聲槍響下去,賽道上的十多位選手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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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跑比的是耐力。

丁妍爆發力不夠強,速度也不夠快,但她能夠堅持下去。

她很喜歡長跑,一開始沖刺一段時間,不求第一,只求前方,然後再放慢速度、堅持勻速跑下去,這段時間她的腦子會放空,只是跑步,一直一直跑下去,直至終點。

像極了人生。

薛揚又趁機多拍了幾張,做了幾個表情包。

他翻回第一張,手指戳了戳某人的臉,看着她堅定自信的眼神,心一癢,啪啪在圖上加了幾個字——我信你個鬼!

心中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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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0米已經跑完了。

他看向丁妍,她第二,但完全沒有失落。聽周圍的人讨論,第一應該是個體育生。

雖敗猶榮。

運動會結束後統計積分排名,實驗班并不是第一名,但當大家知道神秘獎品居然是全班每人一套五三就紛紛釋懷了。

因為這東西實驗班人手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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