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雙方搶人
秦千柔終于暫時忙完了,活動一下僵硬的肩膀和脖子。房內燈還亮着,她輕輕起身就看到黎婉已經倒在床上睡熟了。
她之前在跟黎婉說東升集團的事,中間提及過幾次沈沂秋。但對于這個剛接觸不久的所謂“線人”,秦千柔并非完全相信。
調查東升集團注定是一件難辦的差事,很可能成為她近一年內工作的重頭戲。林組長曾經提點過她,啓動調查前一定要考慮清楚,把握不大時別心急。東升集團在蒙城地位特殊,很容易牽一發而動全身,引發太多連鎖反應。
沈沂秋給出的條件頗為誘人,但秦千柔卻是不敢輕易相信。答應幫她,有部分原因是因為東升集團。更主要的,其實是因為覺得沈沂秋的處境可憐。
無論出于何種理由,對一個十八歲的孩子進行自由限制都是過分的,更何況沈沂秋本人并沒有參與到那些複雜的關系中去。
大概是第一次見面時看着那張白淨又天真的小臉,向來高冷的秦千柔也不禁動了恻隐之心,不願看到剛失去父母的孩子又身陷囹圄。
秦千柔看了眼時間,快五點了。昨晚忙着梳理東升集團的資料,竟然沒有意識到通宵了。
她其實有點困,但今天和沈沂秋約好了六點見,她不想遲到更不想失約。輕嘆口氣,她把睡得正香的黎婉推醒,昨晚已經說好了要一起過去。
“唔,千柔你又沒睡啊?”黎婉躺在柔軟的床上,迷糊念叨。
“趕緊起來洗漱,我們待會要去醫院。”
黎婉痛苦閉着眼,酸澀感還很重,但意識逐漸清醒。
秦千柔已經率先進了主卧的浴室,裏面傳出水流聲。黎婉認命地坐起來,抓抓自己的長發。
“你真是越來越誇張了,通宵不睡還要一大早去醫院,你真不怕自己暈倒在半路啊。”
忙着梳洗的人沒搭理她,黎婉離開房間前看了眼書桌,桌上擺着幾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了不少東西。
**
市中心醫院3217號病房,時間剛過早上六點,就已經熱鬧得像超市。小護士試圖阻攔,仍阻擋不了“打過招呼”的訪客。
Advertisement
沈沂秋繃着一張臉,倚靠在床頭,看護沈阿姨在匆忙為她端來一碗白粥後就消失無蹤了。現在在她病房裏的,除了有五點半就到了的父母好友,還有之後聞訊趕到的邵齊東。
賀焯和姜瑗夫婦是沈沂秋父母的大學同學,年輕時就友誼深厚。曾經在海城共事過一段時間,之後因為沈父接受蒙城大學的邀請而漸漸少了聯系。
前世裏沈沂秋見到這對夫婦的時候,什麽話都來不及說就先撲到姜瑗的懷裏大哭一場。失去父母的痛苦和車禍後遺症讓她難以承受,但面對聲稱是債主的邵齊東,她不敢有半點真實的情緒流露。
唯有當這對曾經跟沈家走得很近的人出現,沈沂秋才找到了可以放心宣洩情緒的對象。只可惜,當她知道真相的時候為時已晚,那些專利早就落入他人之手,而她竟然還幫着騙子數錢!
騙子!道貌岸然的大騙子!
此時再見到賀焯跟姜瑗,沈沂秋的心裏就只剩這樣的評價。至于叔叔阿姨的稱呼,無論如何都不願再開口叫了。
前段時間賀焯和姜瑗剛參加完一個國際學術讨論交流會,回國的時候繞道去了趟京城做彙報。正巧議題引起了一個偶然參會的大領導興趣,他們特地多逗留了幾天,以便更詳盡地向領導介紹相關內容。
雖然不是直屬領導,但這位大領導可是很不一樣的。如果能讓這位領導滿意,說不定下一年度的研究經費将會非常可觀。
收到車禍消息的時候,他們正在精心籌備給領導的報告,所以直到現在,他們才匆忙趕來。終究還是慢了邵齊東一步,但好在沈沂秋還在醫院裏,他們又從醫院那裏了解過,前面幾天她一直處于昏迷狀态,邵齊東純屬白守着,啥也沒撈着。
這些日子一直懸着的心總算是安穩了些,為了能盡快趕來他們甚至放棄了直達航班而是選擇飛到距離蒙城最近的一個市然後連夜坐火車過來的。
都沒來得及休整,帶着随身行李小包就直奔中心醫院。這般風塵仆仆心急火燎的樣子,不知情的人看了,都免不了說一句,真講義氣!
昔日同窗,又是同行,某種意義上算是競争對手,就算不是正面競争但也或多或少存在争奪科研資源分配的情況。
加上又是非親非故的,能夠這樣親自趕來,可見對故友是真心實意的。
但眼下,沈沂秋的反應卻讓賀焯夫婦不明所以。從他們進了病房,沈沂秋幾乎沒擡眼看過他們。寧可一直低頭喝着白粥,也不願搭理他們的問題。
其實他們并沒有追問什麽,說的無非都是些噓寒問暖的體恤話。來的路上,他們特地商量過了,待會由姜瑗負責安慰沈沂秋,畢竟女孩子肯定跟阿姨親近些。
但直到現在,沈沂秋都表現的非常堅強冷靜,甚至有點兒冷靜到異常了。
賀焯和姜瑗對視了一眼,心想這孩子是不是受了太大刺激,以至于自我封閉了?
就這樣疑惑着,幹耗着,猜測着,直到邵齊東哐的一聲把門推開,吓了所有人一跳。
“小秋,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你爸媽的後事我跟你賀叔叔會出面打點的,你只管安心休養。我們想好了,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了,就帶你回海城。”
沈沂秋平靜的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倒是邵齊東冷笑一聲。
“平白無故就想來撿便宜,你們以為是在做研究,随便套用幾句理論說辭就能忽悠別人?”
賀焯聽後當然不高興,但知識分子的身份形象讓他從不擅長與人争辯。
“邵總你這話說的可不禮貌,什麽叫撿便宜?沂秋是我們多年老友的孩子,現在他們出事走了,這孩子自然應該由我們來照顧。”
這年頭還有人願意自尋麻煩,自家孩子還顧不過來,竟還主動要去照顧別人家孩子。這是多麽無私的奉獻精神,這是多麽善良的熱心腸啊!
躲在門口的小護士們在心中已經默默偏向了這對今天才出現的新面孔。
“她下個月可就滿十八歲了,法律意義上算是成年人了。已經可以選擇獨立生活,那你們急着帶她回海城幹嘛?”
邵齊東這幾天并沒有跟沈沂秋有過多的直接接觸,但不代表他心裏沒惦記這事。
賀焯的臉被氣得漲紅,推了幾次眼鏡框,想要罵人又生生忍住。這讓邵齊東更為得意,竟然挑釁般地擡擡下巴。
賀焯更氣了,被身邊的姜瑗伸手攔了下來。她調整了一下思路,保持着還算克制的疏離淡笑,接了邵齊東的話。
“十八歲是法律意義上的成年,但小秋畢竟還小,還有大學要讀。再說,她受了這麽大的打擊,沒有大人在身邊陪她照顧她,對她将來也不好。”
女性的魅力在于她們的柔和,以柔克剛。哪怕跟邵齊東意見相反,但經由姜瑗說出來,好像又多了一分女性長輩對孩子的關心思量。
邵齊東再冷言冷語,也不好像之前那樣硬怼回去。
他收斂了下口氣,退了一步:“你們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她考慮,但你們總歸也要聽聽她自己的想法。據我所知,她高考志願填的是蒙城大學。”
姜瑗本身就是大學教授,這件事操作起來有點難度,但并非絕對做不到。
“小秋的情緒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如果留在蒙城會讓她總想起傷心的事,那麽我跟老賀幫她申請調劑,這也沒問題。”
說完這話,雙方都朝沈沂秋看了一眼。令人奇怪的是,當事人竟然置身事外的樣子,像是完全沒聽到剛才雙方在争辯什麽。
邵齊東暗喜,看樣子沈沂秋并沒有被說動。
“就算沈沂秋願意跟你們走,那我這個債權人的态度,你們是不是也該聽一聽?”
債權人這三個字一出口,終于引起了沈沂秋的注意。
她知道,今天本該是被邵齊東半吓半騙簽下償還合同的日子。但今天,一切應該會不一樣了。
“債權人?誰欠了誰?”賀焯和姜瑗均是一怔,這事他們沒聽說過。
邵齊東從他手邊的公事包裏拿出一份文件,得意晃了兩下,又朝沈沂秋的方向努嘴。
“她爸爸生前跟我簽訂的協議,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沈沂秋的臉一沉,放在被子裏的手緊緊握了起來,只有這樣才能平抑她的怒火。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邵齊東這個人在她眼中,都是超級無敵大壞蛋般的存在!
賀焯還有猶疑思考,姜瑗率先反映了過來:“先不說你這份協議的內容與真假,就算是老沈和你簽訂的,現在他都不在了,你總不能還搞舊、社會那套,要父債女償吧。”
賀焯跟姜瑗的态度,的确是在替沈沂秋說話。他們真是能代替父母為自己遮風擋雨的人吶,如果不知道他們的真實目的,自己此時應該會很感動吧。
沈沂秋自嘲地在心裏笑笑,臉上仍是毫無表情,目光疏離地看着他們繼續扯皮。此時她心裏反複在想,說好了六點來醫院的秦千柔,怎麽到現在還沒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