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顏羽姬沒說話,只是飄落在她跟前,傾身靠過去。

良久,才道:“言韞然,疼!”

“我知道!”

言韞然圈着她,輕輕拍肩膀。

“謝謝!”

千言萬語不知該如何說,只能化作這二字,憐惜地蹭蹭她的側臉,發出輕輕的嘆息。

“嗯,你是該謝,但也不必,也不全是因為你。”

顏羽姬舒服地咪咪眼,可眸海裏沒見半分喜悅,幽冷得比化魔池還黑沉,亮光少了幾分,銳利多了幾分。

“言韞然,這次,該是我說分手,雖然你不記得,但沒關系,我沒心理負擔就行。”

她這話冷不丁一出,言韞然面色突變,有瞬間慌亂,遂即恢複正常,未給予回應,拍着肩膀的手在一頓後,輕顫的指尖蜷縮,緩緩收回垂落在腿側,寬大的流光廣袖遮蓋住。

顏羽姬後退,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在那波瀾不驚的黑眸裏,瞧到了自己的倒影,是原來的自己,嘆息似地上勾唇角。

一切,又都回到原點,就當黃粱一夢,走得潇灑了無牽挂。

“陪我再吃頓飯吧!”

系統740按照姐姐提前說菜名,麻溜地備好。

言韞然瞧着三年來早中晚準時憑空出現的食物,神情淡淡地點頭。

“好!”

這次,顏羽姬沒吃什麽西餐、法餐之類的,而是吃大中國大部分人都吃過的泡面,酸菜味的。

系統提前放微波爐裏加熱過,根根松軟入味,一人一盒。

配菜是加了青紅朝天椒的小龍蝦,個個紅彤彤,汁鮮又濃,可比那些幹巴巴擺盤賣的什麽蒜蓉龍蝦好吃百倍。

喝的有雪碧,以及茅臺。

這怪異的搭配,還是在現代劇組拍戲,在鄉野時,和劇組人學的,看起來不倫不類的,但随意有味。

只可惜這小龍蝦是養殖出來的,不是小河裏自生,味道要差上許多。

“要給我剝蝦嗎?”

顏羽姬吃了一口泡面,沒有想像中那麽好吃,可到底是有回憶加持,也就覺得不錯。

她也是随口一問,畢竟言韞然可不是助理,所以問的時候也沒擡頭,已準備戴一次性手套,自己動手剝。

小龍蝦的殼硬,直接咬會傷着口腔,可要是都是蝦尾,味道就大打折扣。

“好!”

言韞然出乎意料地應着,依舊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執筆握劍的纖纖玉手,不緊不慢地戴上手套,認真地剝去蝦殼,抽出那紅白的蝦尾肉。

“給。”

顏羽姬手套只戴了一只,含笑注視聽話的大師姐,心情格外舒暢。

雖然,這女人鐵定是因為自己有大用,才會如此縱容。

蝦尾出殼,幹淨淨的,卻沒什麽食欲,少了點濃稠湯汁。

“要蘸點湯汁。”

言韞然靜靜地看了看她,默默地收回手,捏着蝦尾在熱乎乎的湯汁裏點了點,裹上一層龍蝦鮮湯,擡眸看向面帶笑意的女人。

“現在,可以吃了嗎?”

“孺子可教也!”

顏羽姬傾身過去,紅唇一張含住,牙關刮着白嫩的指尖而過,滿嘴鮮香,實在是滿足得很!

對此,言韞然眼角微壓,倒也沒說什麽,繼續按照自己的節奏,不疾不徐地剝蝦,再蘸湯汁裹上,朝本性愛享受的人遞去。

“別不高興呀,本尊也就讓你伺候這麽一回,以後你想,可都沒有機會。”

顏羽姬放下泡面的塑料叉子,端起青玉酒杯小酌,眼皮撩擡看去。

“飲一杯否?”

說着話,另一只手已經在倒酒,言韞然見此,也就未拒絕,正要褪掉手套,卻被對面的人阻止。

顏羽姬:“你剝蝦,我喂酒,剛剛好!”

“你這性子,倒是不太讨喜。”

言韞然新剝的蝦尾,入了自己的口,味蕾瞬間舒展,眉梢微微挑起。

“味道不錯,很好吃!”

顏羽姬捏着青玉酒杯哀嘆,幽幽道。

“所以啊,本尊到頭來,還是孤家寡人,慘啊!”

這下,言韞然不說話,只是眼神示意她再遞酒杯,自己也要小酌。

接收到她眼神的顏羽姬,并沒有及時遞過去,而是張嘴,等着投喂,那意思很明顯,想要給你遞酒杯,得拿蝦尾來換。

這人啊,還真的是不吃虧,可到底還是選擇吃大虧,着實矛盾得很!

言韞然重新剝了一條蝦尾,裹上濃湯點去多餘湯汁,這才遞去,瞧到她眼裏的滿意之色時,不禁搖搖頭。

也許,自己沒有之前關于她的記憶,估計就是這人的性子,有點可惡!

這人不适合找道侶,而是應該找侍女,就比如通過屏幕瞧到的韓月月,終日形影不離,貼身伺候。

想到這兒時,眉心微蹙,頗有些不舒服,也不清楚自己為何不舒服,就着遞到嘴邊的酒杯,無意識地飲着。

“走神,在想什麽?”

顏羽姬收回空了青玉酒杯。

“放空!”

言韞然自是不會告訴她,垂首吃面,掩飾撒謊後的心虛。

這線條卷曲的面條,是比現□的面要有味道,只是營養嘛,就差了許多,這一點,她還是能看出來的,也不知對面的人怎麽就吃得那麽津津有味,連湯也喝。

這般想着的時候,手竟端起面碗,也學着她的樣子喝了一小口,确實是湯的味道比面更好,不由得多喝兩口。

放下面碗後,搖頭失笑,真的是明知不健康,可還是沒受得誘惑,只怪對面的人吃得香,影響了自己。

兩盆香辣龍蝦,大部分都進顏羽姬的肚子,撐得有點不想動彈,躺按摩椅裏休息了一整天,這才進行下一步,吸納魔祖之力。

在她窩在按摩椅裏睡覺,言韞然無心思入定,是愈發覺得這顏羽姬性情不定,時冷時熱的,亂人心神。

無法入定,便也不強求,微微嘆息靠着冰涼的石柱,換回些清涼鎮靜。

吃飽喝足又歇夠的顏羽姬,一掃疲倦,再次沐浴更衣後,拾階而上,定定地看着玉石棺裏的黝黑屍骸。

“言韞然,煉化這股魔氣,預估要半年時間。”

“我會輔助你,請放心。”

言韞然行至石臺,盤腿坐于一旁,時刻準備出手救助。

她知道,煉化的過程及其兇險,一不小心,可就會被吞噬,淪為沒有人情的魔頭,禍害蒼生。

這也是不敢代替的原因,只能看着她一步步地走向既定的未來,那也許是最好的結局,對蒼生而言,是最好的。

半年時間,相比此前互不相見的三年,實在是要快上許多,那玉石棺裏的魔祖之力,源源不斷地包裹着純魔之體,被她吸收、煉化,歸為己用,與魔祖徹底斷開。

而長久時間處于魔祖墓裏的言韞然,吸收了不少魔祖之力,和先前那道純正魔氣融合,糾纏在浩然正氣的金丹上。

修仙界第一天才,就這樣被迫成半魔,随時有堕魔的危險。

不論她願不願意,在這裏,她都沒有拒絕及選擇的機會。

這期間,顏羽姬煉化途中幾次遇險,若非言韞然在一旁輔助,拉回她變得脆弱的神智,這不說能不能活着,即便活着,那也只會是人形的屠戮兵器。

當這具純魔之體到達飽含,若繼續吸納,後果只有兩個:一個是直接爆體而亡,另外一個是直接飛升。

顏羽姬不得不停止吸收,而時間也正好是系統預估的半年。

源源不斷的魔氣退散,重新回到黝黑的屍骸中。

就在顏羽姬長呼吸,揉着頭起身時,想要扶她的言韞然身影一頓,她的腦海裏響起一道悠遠的聲音,得知內容,驚得她猛地朝玉石棺內的屍骸看去。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她接收到來自魔祖的聲音,嘆息中,拜托她護衛魔族,阻止東傲神洲反攻而來。

她震驚的不是魔祖的話,而是,若自她二人進入此處,魔祖有心殺人,她二人是如何也逃脫不得,冷汗倏然溢滿後背。

“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顏羽姬見她這副模樣,忙疾走幾步将人扶住,神識掃瞄渾身上下,微微挑眉後,放下心來。

“沒大事就好!”

言韞然收回視線,落在她面上。

“開天辟地之初,蒼生一體,無正邪之分,曾經仙魔亦是一家,在這片天地和諧共存。”

顏羽姬揉揉她擰着的眉心。

“這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和諧共存,只要有意識的生物要演變,就會存在競争,便也有了好壞之分,正邪對立相依相存,不必強求,相互制衡,得到一個平衡即可。”

言韞然輕輕點頭,忽來的茫然和糾結,在此一翻話後,靈臺清明。

“此處事畢,我們該回東傲神洲。”

顏羽姬松開扶着她的手,想到以後,不免心生傷感。

“好!我們回。”

系統740就等這句話啦,搓着小手手開啓回程傳送,白光閃過,紅白的身影消失在魔祖墓,跨過遠程空間,再次現身,是在三年前的僻靜之地,回到言韞然曾養傷的地方。

此處,已不再是三年前的模樣,那些種植的田地、果樹、花草,在此時蕩然無存。

若不是言韞然熟悉這裏,都有些懷疑,她們二人并不在東傲神洲。

此處原雖荒涼貧瘠,可和此時魔氣缭繞是不同的,山體上的植物不适應魔氣環境,大部分已然枯萎落敗,有一些适應能力強的,變異成了魔植。

如此偏僻之地都淪陷,可想此時的東傲神洲是何等模樣。

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凝重,只是顏羽姬眼裏還多了絲糾結。

系統740将抓取到的重要信息,告知宿主:【東傲神洲即将徹底淪陷,人族殘兵敗将準備做最後的反攻】

顏羽姬:“人族化神期修士死了沒?”

系統740:【???】

它預感到姐姐要搞事,有些忐忑地回着:【還沒,不過快了,你現在出手,他就能活下來】

顏羽姬嗤笑,問它:“他活下來,言韞然該如何?”

系統740沉默,它的預感成真,姐姐要拖拉了,拖到人族化神修士嗝屁。

可它想錯了。

顏羽姬不是想要拖到他死了,而是要拖到所有能威脅到言韞然的修士都死。

美人聖體之爐,世人龌龊之心不絕。

言韞然收起符石手機,已大致了解人族處境,危在旦夕,回頭看她。

“請即刻随我而去。”

“大師姐,我們已經分手,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相見不相識。”

顏羽姬雙手負在身後,似笑非笑地瞧着目露不可置信的女人,那是驚愕和失望,雖是一晃而過,卻也是被捕捉到。

就這麽快露出失望嗎?

你連懷疑都沒有嗎?

你對我的信任有多少?

顏羽姬因她的一閃而過的神情,有些不悅。

“從前的顏羽姬已死,這個世界已不存在這個人,還請言道友莫要透露本尊的信息,以免禍及轉在你弟名下的公司,傷及無辜。”

言韞然上前兩步,直視這個心思急轉的女人,時不時處于不穩定狀态,實在令人惱火。

“你到底是如何想的?此時,不是耍性子的時候。”

顏羽姬走上前,自然而然地擁抱,附耳輕語,似情意綿綿。

“言韞然,這個世界我會保下來,只是不是現在。”

說完,退後一步,捋順她順風吹亂的發絲。

“好好照顧自己,你不要來找勸我,該出手時,我自然會出手。”

“去找你弟弟,他雖風流濫情,可本性不錯,也只有他不會起害你之心。”

在她轉身之際,言韞然抓住她的手。

“你可知,流逝的每一分一秒,有多少性命逝去?”

“我做事向來随心,你多少該了解些的。”

顏羽姬拂開她的手,召喚出幾小只,将其永久留給言韞然,這女人是聰明,可抵不住那些觊觎的臭蟲施詭計,有幾小只在她身邊,也能放心不少。

若如此,她還是遭遇不測,那只能說命運如此、紅顏薄命。

摸摸幾小只的腦袋,細細吩咐了一遍,便直接瞬移離去。

言韞然低低“呵”笑一聲,自己還真的是從來沒摸透過這人,永遠都會猝不及防地來一手。

明明九死一生奔向目的,臨門一腳卻逃之夭夭,鋪天蓋地的失望控制不住地襲來。

若自己能推算到這一幕,在魔祖墓,必然會冒死替之。

這樣的念頭,在不斷瞧見人族慘狀,是愈發地濃烈。

東傲神洲已淪為人間地獄,是魔族的口中餐,□□奴。

她的出現,讓某件事似回到十五年前,觊觎天生聖體爐鼎的人紛沓而至,若非她本身實力強悍,又有幾小只默契地随行相護,就會死得生不如死。

此時的修仙界,各大宗門幾乎損傷殆盡,留下的小部分,不是貪生怕死的茍輩,就是骁勇善戰的勇士。

這麽多年都沒有親姐的消息,言韞風也認為姐姐已經身死,當她出現在面前時,以為自己在做夢,忍不住熱淚盈眶。

青雲宗除了年輕一輩還剩點,其餘全戰死,倒是跟着顏師妹脫離宗門的那些人,一個個活蹦亂跳。

想起顏師妹,他期待地看向自家姐姐身後,久久不見人出現,目露失落。

“這些年,姐姐你過得可好?”

言韞然擡手,摸了摸自家弟弟的腦袋,曾經那個不太着調的弟弟,已是率領人族抵禦魔族的領袖。

長大了,成熟了,也沉穩了!

“過得很好,這些年,辛苦你了!”

言韞風挺直的腰背,在姐姐面前不再硬撐,微微彎下,像是筆直的參天大樹,忽地受狂風彎折。

“是我沒用,以前保護不了你,也沒保住青雲宗,更沒保住這片天空。”

“可我...真的盡力了,姐,我真的盡力了!”

說着話,堂堂仙盟盟主哽咽起,像個小少年一樣抱着自家姐姐哭,釋放着長久擠壓的煩悶和無能為力。

周圍跟随的人族将士和修士,瞧着那麽驕傲強大的盟主,此時哭得像個孩子,皆是扭頭悄悄抹淚。

言韞然拍拍自家弟弟的後背,望着天邊殘陽,低嘆輕語。

“一切都會好的!”

顏羽姬,你此時在何處,可看到了山河破碎蒼生泣,可心有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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