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狀元及第粥 他的手心被直接握住,傳來

與江南的杏花煙雨不同,盛京的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有驟降的溫度證明它曾光顧過。

都快秋天了啊,林繡挖出一勺槐花蜜泡水,心中很是感慨。她小心地擰緊蓋子,又有些雀躍,很快就能用桂花蜜填滿蜜罐了。

街道坑坑窪窪處仍有積水。大明白天的,行人卻不多,或許趁着陰天都在家睡覺。

移觀道上冷冷清清,只有家小店門口聚着人。

有人怠懶,還穿着夏衣,自然被涼風吹得頭昏腦漲。趕忙坐進店來,一壺熱騰騰碧滢滢的茉莉花茶喝下去,只覺鼻孔通氣、渾身舒坦。

進門處就是口大鍋,黑亮如新,風裏來雨裏去的卻并無塵埃。

白水滾着,文火慢煨,鍋裏發出些極美的香味。

熬粥的小娘子慢慢攪着鍋底,抛入塊豆腐。這豆腐嫩生生、軟沓沓,沒骨頭一樣一攪即化,隐入白米中不見。

一個個天青色的碗高摞,底兒微微發黃,讓人忍不住想象着,其中盛過怎樣的香與熱。

豬雜下水、丸子冬瓜之類的都很便宜,“咕嘟咕嘟”沉入滾水中。她清早去小攤上挑回一筐,均洗淨切成杏子般大小的塊,如此最适宜煮粥。菠菜一掰兩折,青白浮沉。

煮着煮着,原本素面朝天的白粥染上些醬色,極鮮明的色彩對比霎時間黯下來。菜葉與豬雜與丸子,漸漸顯出些相同的模樣。

若熬成黏答答漿糊般就不美了,需得水米分明又自相融合。小娘子捅了捅竈火,往裏頭抛入勺鹽,取個空碗盛了點嘗嘗鹹淡。

食客們的目光不約而同看向她,咽口水的輕聲響作一片。

小小的店裏人頭攢動,熱氣無處遁形,精準地鑽進每個人的鼻尖。

香啊,實在是香。

等飯的過程總是讓人心焦,有人摩挲着牆上的墨竹,畫得果真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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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你這麽好的手藝,為何不擴大店面呢?”同桌人紛紛附和。

林繡攪拌着粥,擡頭笑道,“暫時還缺着些銀兩。”若非實在囊中羞澀,她也很想擁有一家自己的店鋪。

和自己預想的不同,除了緊鄰書堂的學生,不少老饕也尋過來點名要喝狀元粥。她心中暗自奇怪,這可不是那狀元郎的噱頭能吸引來的。

“聽說那恒通酒樓正低價轉出,姑娘若有意,我可為你牽線。”一柄描金的折扇緩緩打開,環珮叮當,陶玄安笑得風流肆意。

陰天扇扇子,陶公子果然雅人,林繡腹诽着看向他。

“恒通酒樓?”這酒樓就在今耀樓對面,可沒聽說轉讓的消息啊。

衆人議論紛紛,恒通酒樓生意紅火,就算賬上虧空也不至于假手他人。

“因為這是我家開的。”狐貍一樣的眼睛彎起,“只要五千兩銀子,這買賣是不是很劃算?”

林繡:“”只要五千兩,虧他說得出來。大少爺在蜜罐裏泡久了,果真不知人間疾苦。

配菜是脆腌青瓜與麻醬拉皮,各桌早已吃得精光,都翹首以盼着那雜粥。

林繡給莊娴遞個眼神,她會意,轉回後廚端出幾碟豬皮凍。

莊娘子笑得眉眼彎彎,“本來要留下自己吃,現在想着,不如讓大家也都嘗一嘗。”

快刀切成亮晶晶的厚片,交界處凝着的蔥花與肉碎也被一分為二。筷子夾起一片,色如軟玉,顫巍巍地直抖。趁肉凍不備,眼明手快地平着夾穩放入口中,一整塊肉凍在接觸到口腔的那一刻就柔軟起來。

若是放在滾粥上,上面的還凝固着,下面的就被熱氣呵化了。

鍋內泛起很柔和的密集小泡,林繡端出來盛的滿當當的瓷碗,摸摸耳垂給手指降溫。

衆人忙捏起調羹。

一時間店裏突然安靜了,只剩勺子撞碗的叮當脆響,以及吸溜吸溜的埋頭嘬粥聲。

陶玄安喝了一口,率先贊道,“竟要把舌頭都鮮掉了。”其餘人也附和着,紛紛嚷鮮。

和食客們打趣幾句,林繡給自己斟了杯熱茶。這一鍋剛出就全部賣完,下一鍋還等着她呢。

檐下的雨滴落入喝空的茶盞中,把那點皺了的茉莉吹起來。

張愛玲的話在本子上不知抄過多少遍,“寧願天天下雨,以為你只是因為下雨才不來。”現在看來仍很應景,只是她覺得有點酸溜溜。

她巴不得天天下雨,好讓食客們都進店避一避、吃上一碗熱騰騰的生滾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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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的積雨還沒走遠,郊外道路崎岖難行,一腳下去泥點四濺。

馬車慢悠悠走着經過移觀道,重墨書就的幡旗很是顯眼。江白眼尖,自言自語着,“林姑娘都開起小吃店了。”

從上次在城隍烤洋芋,到現在還不足一月。江霁容正閉目養神,聞言掀起簾子向外看去。

“狀元及第粥”幾個大字寫得很好,不知出自誰手。

那日車夫回來,說是廟裏不見人影,他也就忘卻了此事。

街道兩側榆槐挺茂,禦溝內蘆草低伏,風吹雨打過之後又爬起來。他心中一動,吩咐車夫停下。

陶玄安一碗粥喝了半個時辰,周圍的人走了又來,他自在原地巋然不動。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攪着粥,思考着怎麽和小娘子搭話。餘光裏瞥見有人在不遠處停下馬車。那架馬車倒是眼熟,仔細搜尋記憶,似乎在自己府上見過。

影影綽綽裏也能看出為首之人如芝蘭玉樹,氣質不俗。

待他下車往店裏走,陶玄安臉上表情瞬間變得五顏六色。

學士府昨夜傳信來找他議事,自己是怎麽回答來着?好像是說很不湊巧,要去端王府摹圖

他一拍腦門,道聲“告辭”,扔下銀子就跑。

林繡收起碗。這陶公子腦回路異于常人,她也見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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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子裏的水沸騰着,撲起很溫暖的氣息。一只肥貓在門口追逐跳躍的光影,白毛上染上些泥水色。

江霁容隔着很遠就聽到她的聲音,“來福,回來。”

來福,是貓的名字嗎?穿過吵吵嚷嚷的食客走進來,他的唇角勾起一點清淡笑意。

林繡正在圍裙上擦了手,頭也沒擡地招呼着,“客官裏邊請。”

食客間引起一陣響動,有人壓低聲音議論,“江大人怎麽來了。”“他可是前幾年的狀元郎。”

江霁容往裏走着,她正坐在地上低頭看書,眼神很是專注。封面上書江源著《清要雜談》。

林繡眼前突然出現一雙金絲雪紋靴。

她擡頭看去,正撞上江霁容波瀾不驚的雙眸。他帶着外面的冷雨而來,衣袍潔淨,不染一點塵埃。

“江大人?”

林繡愣了一下,想站起身卻發現腿麻了。

一雙手伸了過來,手指纖細而有力。他靠得很近,林繡能感受到咫尺間溫熱的呼吸。

他的指甲修剪得宜,透着光潤的淡色。

“林姑娘,地上涼。”

這是要扶我起來?林繡使勁晃晃腦袋,把手覆上去。

身後的江白倒吸一口涼氣,林姑娘為為為什麽不搭着大人的手腕!

江霁容睫毛顫了顫,他的手心被直接握住,傳來柔軟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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