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家小吃店 既可食有肉,也要伴竹居

回到熟悉的房子裏,林繡摟着肥貓美美地睡了個整覺。

第二天一大早本想賴床,卻被雷打不動的生乆拾光物鐘叫醒。約定的時間尚早,林繡拿起昨日加班加點趕制出的一沓廣告,越看越心疼錢。麻紙太軟,非得買成皮紙才好大幅寫畫。

紙是褚皮紙,墨是漆煙墨。

一分價錢一分貨,筆尖游走在好紙上只覺飄飄然如有神助。

好看之餘,她思來想去,心中總是不定。如果連成本都收不回來

皮影戲傍晚才開場,她把包裝好的一車爆米花交給匠人,又仔細商定下分紅事宜。

“至于以三換一,紙袋可賣給城西坊子裏,每個一文。”這樣均下來,兌換的那一袋不賠反賺。

那皮影藝人是個好相與的,不管她說什麽都點頭稱是。

林繡不知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已成了商業鬼才,只是心中歡喜,大抵搞藝術的人更心思單純吧。

得利等分,風險自負。收到的利潤除去皮影戲的票錢,剩下三七分,七的自然是她自己。

有了爆米花與楊梅露兩樣進項,就把底氣牢牢攥在了手心。小吃店這邊的生意可以略略松快一點。

用過晝食,林繡照例還是去了學堂門口。只是這次沒推着那輛破車,而是揣了一疊廣告紙。

她繪圖,褚钰寫字,花花綠綠的小廣告頗奪人眼球。畫風着實很有些後現代主義風格,林繡左看右看,還是安慰着自己,這大紅大紫的色塊很是新穎嘛。

酒香也怕巷子深。來自流量為王的時代,她自然深谙打廣告的重要性。

可惜不管什麽時候,發傳單的人向來格外不受待見。

好幾個拉着孩子的過路人都行色匆匆,丢給她一個“生人勿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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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繡把空白背面翻過來,很好脾氣地笑,“可以用來草演和畫畫。”

傳單發了不少,人也逐漸稀了。

林繡四處望去,剛才在這乞讨的小乞丐突然不見蹤影。估計是去別的地方了吧,她把捏得溫熱的幾枚銅板又裝回口袋。

挾着些香甜氣息的暖風刮過,是家炒貨鋪子在賣糖果子與酥杏酪。

有剛下學的孩子緊緊拉住大人衣角,吵着要吃糖雪球。那一副嚴厲做派的不知是爹爹還是兄長,要求背會三篇孝義才給買。最後還是拗不過眼淚和撒嬌,除了糖雪球還倒饒一袋炒瓜子。

林繡不覺笑起來,看着這些嬌養的孩童又有些感慨。

褚钰和阿蠻整日風裏來雨裏去的,樣子比同齡人成熟些,到底還是孩子呢。又在心底盤算,等小吃店開起來,說什麽也要把他倆送到書堂去。

正思緒萬千,有位婦人提着菜籃走過面前,很好奇地望向她。

林繡忙堆起笑容,遞上廣告紙。

那婦人接過一看,有些難為情地道,“我不識字。”

林繡一拍腦袋,怎麽忘了這茬。

把差點脫口而出的“我也不識字”咽回肚子,她指着圖畫,一字一句介紹道,“我們小店賣的是狀元及第粥。”

周圍有人好奇地圍過來,“這名字可有什麽講究?”

林繡沉吟片刻,絮絮講來其中“典故”。

說是前朝有位狀元幼時家貧,常到粥店幫工。老板體恤他年小懂事,把剩的青菜、雜碎、丸子燴成生滾白粥。這狀元高中之後,對此粥念念不忘,故起名為狀元及第粥。

這無頭無尾的故事取材自明代才子倫文敘,又由她做了些藝術加工。

編故事嘛,管他主人公是狀元郎還是探花使。連景區的塑料石頭都能說成是觀世音點化過的,這就權當為枯燥生活創造些美好的遐思。

林繡一臉鎮定地繼續胡扯,“據說當地吃過粥的孩子們大都考取了好功名。”

許是家裏都有小孩,圍觀幾人聽完皆是一副感觸極深的樣子。

她趁熱打鐵道,“明日開業,諸位可領孩子前來試一試。”

依舊打的是先嘗再賣的算盤。

衆人都點點頭,接過傳單七嘴八舌讨論起來。

不管是拜孔廟還是算卦求簽,古往今來的學生家長都是一種心态,無非求個金榜題名。經這一波宣傳,她手裏的廣告單被哄搶而空。

這副好口才不去說書真是可惜啊。林繡收拾好東西,美滋滋正準備回家,突然聽得有人從背後叫她的名字。

莊氏剛從書堂出來,手裏提了個空籃子。她上下一打量就猜出來了,八成大約是為她家小旗子開蒙入學之事。

見她問起,莊氏很不好意思地道,“送與先生一點微薄贽禮。”

林繡點頭,模糊記得哪位街坊提起過,姜先生是她娘家遠親,免了小旗子的書堂錢。

兒童多四歲開蒙認字,學過對子、背過經集後,才算正是開啓應試科舉。

她之前看文獻,古人似乎是極重視拜師禮,小到果子山貨,大到黃金白銀,總要拿些什麽上門求師,以此表示重視。童生們則常由大人攜着來拜訪夫子。

林繡對此毫無偏見,拜師孔夫子還需執束脩相見呢。

說起上學,她的話滔滔不絕起來。在附近打聽了許久,也沒找到适合的書堂。

莊氏自動給這一大段話畫出重點,“待兩人上學後,姑娘的店裏豈不是只有自己?”

林繡搖頭,“這倒無妨。”

若生意好,哪天去雇幾個可靠的夥計。若不好,自己一人就足以應付。

莊氏想了想,“林姑娘,我最近得了閑,不如去幫你做活。”

這倒是極好,省下自己再物色可靠人選的功夫。

“按月付工錢,這是定金。”林繡從荷包裏抽出張銀票塞進她手中。

莊氏篩糠式地忙擺手,“幫忙而已。”

林繡笑眯眯地不依不饒,“雇工有雇工的道理。”

“那我先試三日,姑娘覺着行再說。”

林繡只能笑着應下,兩人邊走邊談,一路到了店裏。她才發覺,比鄰而居許久,現在才知道莊夫人的全名。

茉莉花茶的香氣直沖房頂,還不等喝口熱茶歇息會,莊娴就自己尋活忙了起來。

她模樣柔弱,幹活卻很是利索。新漆過的屋子多少有點刺鼻味道,她去後院剪了支芍藥,又踮腳折兩支軟柳,插在水瓶中。

柳枝襯得紅粉美人面更豔,很有幾分自然稚拙的美。

林繡輕輕觸摸花瓣,花枝卻并不搖晃。仔細看是淨瓶中墊着團枯草,嬌花與柳枝正好穩穩地插在了其間空隙。

讀書人最愛四雅,曰點茶,曰焚香,曰插花,曰挂畫。如今三雅有了,只差最後的畫。

林繡笑吟吟地看她,擺出筆墨來。白牆空蕩,莊娴略一思考,提起筆來畫一幅竹。

既可食有肉,也要伴竹居。這意趣分外喜人。

林繡正絞盡腦汁要作一番贊美的長篇大論,看見門口有人掀起簾子。

不等她穿好鞋子迎接,莊娴就快步走過去解釋着,“明日才有呢。”

林繡伸回腳,坐在桌案後悠悠地吹着茶。怪不得說當老板的快樂普通人想象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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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天,說變就變。晌午時天氣還極晴好,突然間就下起雨來。

學堂早早下了學,林繡樂得如此,忙把淋了雨的大人小孩迎進店來。

屋檐下的殘雨滴滴答答落在腳邊,攢成一朵小小的雨花。

春生娘合上傘,抖摟淨雨滴才走進來。不大的鋪面布置得潔淨素雅,門口處鋪着塊柔軟氈布,讓濕了鞋的人不至于滑倒。

靠牆處立着一小小書架,供人在等粥時閱讀。有當朝大儒何老先生的詩選,也有江學士等人的集子,紙頁俱是嶄新潔白,散發着清幽墨香。

掌廚兼迎客的是位極年輕的小娘子,正滿面春風地招徕着。

春生有些受涼,在家歇息了幾天,嚷着要喝粥。她端上自家熬的白米粥,那小子卻扭頭,非讓買什麽狀元及第粥回去。這孩子喜好一日一變,一會是爆米花一會是及第粥,還都是她從未聽過的東西。

春生娘搖搖頭。白粥和鹹菜窩窩頭就是頂美的搭配。粥裏加料,想想也膩口。

剛一坐定,小娘子快手快腳地沏好茉莉花茶,一桌擺上一碟毛筆尖一樣的酥糖,笑着說是贈菜。

口味倒在其次,主要還是讨個彩頭。春生娘拈起一個看看,臉上浮現起笑意,做得确實逼真。形似狼毫,筆頭飽滿,層層起酥。

林繡站在一旁有些忐忑,這毛筆酥并無筆杆,也無蘸墨。

本來該有麻糖做杆,她嫌麻煩又不衛生,就偷懶省了這步。至于磨成墨樣的藍莓醬,這個時節去哪買藍莓呢,因此也可舍去。

如此到裝盤的時候,才發現實在小家子氣。莊娴摘片紫蘇葉放在中央,才略好看些。

這酥糖看起來梆硬,春生娘有些遲疑地咬下。薄衣松脆掉渣,一層一層在碰到齒關時碎開。

蝦須般細,銀絲般亮,比過年時吃的花生糖還要酥軟。這口味并非粘上牙膛的死甜,而是絲絲縷縷在舌尖化開的蔗香。

本來只想給春生打包一份,她突然改了主意,吩咐着店家來兩碗。

竈臺處傳來很清脆的一聲應答。

旁邊的小女孩拿了片羽毛逗貓,美其名曰給它“抓虱子”。林來福被癢癢得抓耳撓腮,可惜無人解救它,只能“哦咪哦咪”厲聲叫喚。

鐵鍋燒得極熱,加了薄油進去,白煙“騰”的淬起。

蔥花在油裏上下翻滾,逐漸凝聚而變焦黃。

林繡在進門處的竈臺忙活,邊偷閑向外望去。

有小孩子探出舌頭來接雨,“叮”聲雨花濺開,汽水一樣甜滋滋滲入人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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