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生活與假面具 2

在趙詩華看來,開學第一項任務除了交學費就是找朋友,交完學費意味着自己可以理直氣壯地走進學校大門,而找到朋友則意味着有個同伴能一起去食堂吃飯,不會落單變成孤獨的美食家。

至于學習,她打算等到軍訓結束後發了課本再作考慮。

因此當她收到朱妙妍的邀請時,情緒瞬間就高漲起來,一下子抛卻了方才的慌亂,“好啊好啊”地連聲應着,內心的友誼小火苗也随之哔哔啵啵地燃燒起來。

“太好啦,那我去把另外兩人也叫上。”

她們宿舍四個人基本上也都是按照姓氏的字母順序排在最後頭的那幾個,早上注冊完辦理入住時就已經簡單打了個照面。

明明只是随機安排的同學兼室友,趙詩華卻一廂情願地理解成了有緣千裏來相會,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信念,或許就如小鴨子會把第一眼見到的生物當作媽媽一樣。

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她就篤定地認為自己會和這三人成為好朋友,或者起碼是好飯友。

趙詩華把剛發下來的學生手冊等資料塞進書包,擡起頭卻發現只有張荷一個人跟着朱妙妍走過來,另一個名叫卓思奇的室友說是臨時有事,今天就不一起吃了。

她想不通這個點除了吃晚飯還能有什麽別的事情,感到一種類似于打牌三缺一的失落。

然而畢竟才剛入學,大家都還在興頭上,下了五層樓梯,她們仨就已經手挽手,親密得猶如多年的老友,完全把卓思奇抛到了腦後。

“詩華,你原來是哪個初中的?”打好飯坐定後,朱妙妍主動問她,“剛剛班會課上你好像沒說吧?”

趙詩華盯着餐盤上幾乎堆成了幾座小山的飯菜,筷子舉了半天卻不知從何下手。

她沒料到食堂的飯菜會如此之豐盛,以至于點餐時完全沒了主意,被打飯的阿姨一催促,結果一口氣點了叉燒、蝦仁蒸蛋、炖豆腐和西蘭花炒肉。

聽到對面的問題,她其實有點猶豫,并不想提起過去的事情,遲疑了一會兒才擡起頭,像是不好意思似的答說:“我不是廣州的,我家在梅州,所以你應該沒聽說過我的學校。”

“那你就是省特招生咯?聽說省特招生在當地的排名都是數一數二的,哇——你的成績一定很好!”

“沒沒沒,還好啦!”趙詩華被捧得有些心虛,“我其實是走運超常發揮,初中本來有幾個一直比我高分的同學,不知道為什麽都考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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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裏一半是習慣性的謙虛,一半是事實。

每年中考,廣州的幾所重點高中都會放開戶籍限制,從省內其他城市招收數百名優秀考生,那些狀元、榜眼和探花等等基本上都被附中、實驗中學給搶走,剩下的便落入了羊城中學的手中,而趙詩華便是其中之一。

她就讀的初中在當地并不是最厲害的那一所,平時考試的成績雖然基本穩居年級前五,但拿第一的次數實在是寥寥無幾。

至于為什麽中考時一躍至全級第一、全市前三十,除了“超常發揮”、又或者再謙虛點是“祖墳冒青煙”,她實在也想不出別的解釋。

“哪怕是超常發揮,也得有個基礎才行。再怎麽說,零乘以一億也還是零嘛。”

朱妙妍也太會舉例了,一聽就知道是大人們會喜歡的那種說話甜到心裏頭的好孩子,趙詩華不禁在心中鼓起掌來。

仔細看看,對方的眼睛也大大的,白淨的臉頰上還印着淺淺的酒窩,別說是長輩了,連同輩人都很難不喜歡她。

“那朱妙妍你呢?你是廣州人吧?”趙詩華說着夾起一塊叉燒肉,又入味又不柴,味道嘗起來絲毫不比飯店的遜色。

“嗯,是的,我初中離羊中就兩站地的距離,可近了,現在班上也有幾個原來同校的同學,不過也不算特別熟。”朱妙妍還在嚼着東西,隔了一會兒才想起什麽似的補充說,“對了,你別叫我全名,太正經了,叫我妙妍或者妙妙就好啦!”

“你初中還有別的同學跟你一起考上羊中的嗎?”斜對面的張荷接着剛才的話題繼續問道,見她搖頭,擡起眉毛表示詫異,“那你離開家來這裏念書,一個人也不認識,不會害怕嗎?”

“完全不會!一個人多——”趙詩華脫口而出,下一秒又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誇張,不符合正常人的反應,便趕緊收回下文,轉而解釋說,“我姐姐也在廣州,她在這邊上大學,今天早上也是她送我過來的,所以也不完全算一個人。”

“親姐姐?”對面兩人異口同聲地問她。開放二胎是近幾年的事情,她們這一代還是以獨生子女居多。

“她都已經上大學了?”

“讀大幾了?什麽專業?”

“嗯,是親姐姐,她今年讀研究生一年級了。”

“研一?!聽起來比你大好多啊。”朱妙妍的眼睛瞪得溜圓,握着筷子在空氣中點了點,似乎是在計算當中相隔的歲數,“不過有個姐姐真好,我家裏就只有我一個小孩。”

“我也是唉,我小時候超級想有一個哥哥的,還跟爸媽求了好久。不過再怎麽求,我也只可能有個弟弟或妹妹。”

“姐妹之間的感情應該都超級好吧,”朱妙妍把雙手合攏在一起,就如同少女漫畫的主角幻想時擺出的習慣性動作,“真羨慕你呀!”

趙詩華一時不知道該接什麽話才好,畢竟姐妹倆七歲年齡差的背後,是另一段說來話長的故事,她并不打算跟剛認識才半天的室友扯起這些家長裏短,更不希望她們倆過多地關注自己非本地人的身份,因而便轉移到別的話題上去:“你們的家都住在附近嗎?軍訓結束後還會不會繼續住宿舍?”

“我家坐車十幾分鐘就到了,可是既然是軍訓期間硬性規定要住宿,也就沒辦法了,好在軍訓才一個多星期。”朱妙妍聳聳肩。

“我回家差不多要半個小時,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吧。我爸媽是想讓我回家的,但我覺得每天來回一個小時太浪費了。花在路上的時間用來自習,作業估計都寫完一半了好嗎?所以我應該會申請住校吧。”張荷答道。

雖然還沒有開始上課,趙詩華就已經從這句話中感受到了重點高中的競争壓力,于是趕快又往嘴裏扒了兩口飯,心想着吃快點說不定待會兒還能擠出時間看看書什麽的。

只是低頭看了一眼還剩下大半的飯菜,她的決心就像擦火柴一樣亮了一下就滅了。“笨鳥先飛”的學習計劃推到下一次再說好了,今天還是好好吃飯、好好聊天比較重要。

畢竟她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自己完美地融入到同齡的女生之中,跟她們在一起談天說地太開心了,她甚至願意用一部分成績去交換。

“太好啦!那我們到時候又可以住在同一間宿舍了吧?”盡管才相處了半頓飯的時間,趙詩華就已經在期盼跟張荷當整整三年的室友了,同時也對只能同宿一周的朱妙妍生出了萬分的不舍。

不知道卓思奇會不會留下來呢?真希望能像民謠裏唱的那樣,自己也有一個睡在下鋪的“姐妹”。

三個女生漫無邊際地從傳說中的禮服款式一路聊到了暑假期間一個大火的選秀節目,趙詩華并沒有太關注,但還是興沖沖地加入到讨論中。

結果因為聊得太過盡興,再加上她點的菜分量多,又不舍得倒掉,導致回到宿舍時,離晚上的大會已經還剩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了。

畢竟是自己吃飯拖延了時間,趙詩華深感抱歉,便讓另外兩人先去洗澡,自己則接着整理床上亂七八糟的衣物。

早上是姐姐趙書華陪她來學校報到的,父母因為要照顧快餐店的生意所以留在了梅州。

本來沒什麽的,然而來到學校看見別人都是爸爸媽媽圍着打轉,她還是感到有一絲委屈。

雖說她是家中老幺,但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享受到小祖宗被溺愛的生活。

大人們從早到晚基本上都圍着飯店打轉,并沒有多少時間騰出來關照她。姐姐的年紀又大她太多,她連小學都還沒有畢業,趙書華就已經離開家去廣州上大學了。

因此她雖然是頭一次住宿,平常的家務活早就得心應手,洗衣服、收拾整理等通通都不在話下。

秋冬的衣服暫時穿不上,所以堆到櫃子裏面;內衣和襪子等小件物品卷起來,放在收納盒裏不容易丢;發下來的迷彩服待會兒就得換上,聞上去還殘留着機器的味道,來不及洗一遍但也只能忍了;還有練功腰帶……

腰帶?

趙詩華盯着手裏這條正黃色的仿綢緞長條布出神,心想自己怎麽會把它也帶過來了?

明明應該是被壓在家裏衣櫃的某個深處,平時連特意找都不一定能找到的東西,忽然就鬼使神差地出現在了精挑細選帶過來的行李中間。

難道是媽媽塞進來的?可是她那麽做又是為了什麽?哪怕再不關心女兒,也不可能對親閨女的了解只停留在了小學階段。

趙詩華越想越覺得詭異,索性到走廊上打電話過去問。

雖然想到媽媽這會兒應該正忙着招呼吃晚飯的客人,可還是忍不住想說點什麽,起碼讓她誇一誇自己能幹也好。

結果電話打過去,果然“嘟”了半天也沒人接。她轉而打算給姐姐發信息報告下午的情況,媽媽卻又打了回來。

“喂,怎麽了?”對面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切,背景音也嘈雜不堪。

媽媽平時做事風風火火,一個人扛起了快餐店的一半工作,剩下的則由爸爸和奶奶平分。

一聽到她這種語氣,趙詩華就知道媽媽現在忙得不可開交,頓時退縮了三分,原本想說的話一句也不剩,只小聲答了句:“也沒什麽……”

“你說什麽?”對方似乎走到了安靜點的地方,“報名還順利嗎?你阿姐也回學校了?”

“嗯,她中午幫我搬完箱子就回去了。我沒什麽事,就是跟你說一聲,東西都弄好了。還有那個……”趙詩華聽到另一頭的媽媽不知道朝誰突然大喊了一句“馬上來了!”,震得她耳膜疼,立馬升起一股不滿,心頭的疑問也被蓋了過去,“沒別的了,你去忙吧。”

“沒什麽事就行,跟同學要好好相處,互相幫忙,學習你自己掌握好,我就不說什麽了。”

“嗯,不用你說我也——”

“錢也別省着用,知道嗎?該吃的吃該買的買,不夠了跟我說,家裏也不缺錢,聽到了嗎?”對面的語速越來越快,趙詩華聽得心裏越發不耐煩起來,她不喜歡媽媽無論說什麽到最後都要扯到錢上面去。

“聽到了。哎呀行了,你幹活去吧!我準備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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