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很多事情總是同時趕在一起。祁寒這廂才見過了盛銳的朋友,轉過天去,那廂又要見家長了。
自從上次鬧了那麽一場之後,盛家父子倆繼續保持冷戰狀态,誰也不理誰,都在等着對方先沉不住氣。
雖說姜是老的辣,可事關自己的兒子,盛昌就沒有商場中的那種定力了。尤其是在醫院裏的那天,他看見了盛銳的眼神,由此意識到這次的事情不簡單。
盛昌有一個當刑警的朋友,有一次執行任務時頭部中槍,在鬼門關轉了一圈才撿回性命,從此以後眼神裏就有了一種不一樣的東西。很難形容那究竟是什麽,只能說,那是死過一次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而現在他發現,盛銳的眼神裏居然也有了那種東西。
仔細回想一下的話,似乎自從盛銳從歐洲回來之後就隐隐約約有了那種眼神。
盛昌找盛清藍盤問:“藍藍,你跟我說實話,你哥在歐洲到底遇到了什麽事?”
盛清藍無辜極了:“爸,我都說了多少次了?他就是陪我逛了個街而已啊!”
看她的樣子不像在隐瞞什麽,盛昌不禁暗暗納悶。陪着妹子逛街會讓人有死的覺悟?不能夠啊!
妻子何錦儀見他愁眉苦臉,便提議道:“你這麽擔心,就叫小銳帶着那個孩子出來一起聚聚嘛。都是自家人,有什麽話說不開的。你要是開不了這個口,我來跟他說!”她拿起電話。
何錦儀這麽說有自己的打算。她聽說了盛銳去找李律師的事,害怕他真會轉移資産另立門戶,從盛世集團脫離出去。
盛世集團是做投資的,這些年行情不大好。公司從外頭看着架子很大,取得了CBD一大片寫字樓的冠名權,其實內部連年在虧損。就像是手頭套牢了好多支ST股票,說是戶頭裏有錢,指不定哪天就賠得血本無歸。一直到盛昌退居二線,盛銳接任CEO,才開始慢慢盈利。
盛釚是挂名的副總裁,這個頭銜只不過是印在名片上用來勾搭妹子的,公司裏的事務他一概不操心。何錦儀自己也知道自己這個寶貝兒子幾斤幾兩重,要是讓他去掌管公司,不出一個月全家都得睡馬路喝西北風。她一有機會就跟盛釚講:“九九,你跟你那個大哥打交道的時候可得機靈着點兒。有事他做,有責任他擔,有錢你要沖上去拿。”
所以何錦儀哪能讓盛銳在這種時候撂挑子鬧分家。退一步說,就算他要走,也得自己淨身出戶白手起家,不能帶走公司一個銅板的股份。
所以她撺掇着全家一起聚聚,想借機探探盛銳的口風,也瞅瞅盛昌對此的态度。
她做得很巧妙。如果是去酒店吃飯,多少有點鴻門宴的味道,怕盛銳不肯去。因此她在市郊一處風景宜人的休閑運動館預訂了場子,還約了些親朋好友,弄成一個小型家族聚會,借此沖淡真正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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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風和日麗,盛家的老老少少們在草坪上坐着喝茶聊天,看着二公子盛釚和幾個朋友在百米氣步槍訓練場上比賽。
盛清藍打了一會兒網球,跑回來繼續坐着,看她心心念念的穿越小說。看到高興處,又抓住盛銳的胳膊搖來晃去:“哥,要是你穿越了會怎麽樣,你想象一下嘛!”
被她纏不過,盛銳把自己穿越時的一小段經歷簡略地講給她。
聽他講完,盛清藍語重心長地說:“哥,你腦洞太大。這是病,得治。”
“不是你讓我想象的嗎?!”
“可我沒讓你想這麽多。你說得就好像你親身經歷過似的,讓我有種毛骨悚然的趕腳。對吧小寒?”她轉向一旁的祁寒。
“你別問他,他腦洞更大,直徑四十光年。”
“……”祁寒不知道這種時候應該作何回答,只好沉默不語。
盛銳見他無聊,問:“這裏有很多場館的,還可以騎馬,你想不想去玩?”
祁寒搖搖頭:“我跟你待着就好。”
盛銳有點愧疚,悄悄在桌子下面握了一下他的手:“真對不起,拉你來參加這種無聊的活動。我想讓你多見見我的家人。”
“沒事的,我明白。”祁寒也回握了一下,随意瞄了一眼射擊場上的賽況。
盛釚自幼喜歡射擊,而且作為業餘選手來說水平相當不俗。此刻,他的成績遙遙領先。
他和盛銳相差三歲。出于種種原因,他小時候住在另一處宅邸,到了十幾歲上才搬進盛家與母親和姐姐同住。聽說自己将會有一個哥哥的時候,他激動得不得了,覺得以後都會有人陪着自己打游戲、罩着自己了。
他永遠都難以忘記第一次見到這個哥哥的情景。
盛銳從學校被接回家的時候,盛釚正蹲在花園裏的薔薇叢後面玩。他聽見引擎聲,擡頭看見一輛黑色奔馳駛進院子。有人上前畢恭畢敬拉開車門,走下一位長身玉立的俊俏少年。那天很暖和,少年卻在襯衫外面披了件厚厚的外套,一臉恹恹之色,看都沒看院子裏的盛釚一眼,就被一群人前呼後擁着徑直進了大門。
這個時候,盛釚還是挺高興的。小孩子的心思很簡單,并不覺得自己被無視了是件很丢臉的事。他趕緊追了過去,一把推開剛剛關閉的大門。剛才那個少年站在一樓的正廳裏,回頭看着盛釚。盛釚興沖沖跑過去,還沒等說上話,一陣風從開着的大門吹進來,那個少年立刻微微側過身去,擡手遮擋着臉。旁邊早有人慌慌張張跑過去,把大門重新合攏。然後父親盛昌就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指着那個少年向他介紹:“九九,這是你哥哥盛銳,小名叫元元。”
然而盛釚已經不太想跟這個哥哥多說什麽了。盛銳給了他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令他難以親近。若幹年後,他終于找到了恰當的形容方式:逼格太高。
後來的事實證明,盛銳其實是個挺不錯的哥哥。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能夠對同父異母的弟弟盡到的責任,他都做到了。然而盛銳對待他的态度永遠客氣而疏離,擺明了不想跟他走得太近。
而盛釚慢慢發現,自己成了傳說中“被優秀的哥哥光環所籠罩的悲摧弟弟”,不管做什麽,都有人拿他跟盛銳比較。
于是盛釚越來越喜歡射擊。唯有在這一件事上,他可以甩盛銳幾條街,找回一點自信。
幾輪比賽下來,盛釚毫無懸念地拔得頭籌,洋洋得意回到場外休息。
盛家的一群門下清客們适時開始發揮作用:“二公子好槍法,真是神射手。您不去參加奧運會真是可惜了,否則金牌非您莫屬。您給我們傳授傳授經驗?”
盛釚得意洋洋翹起二郎腿,叼起一支煙:“其實吧,這事兒主要靠感覺,也就是天分。不是那塊料,練了也白練。比如有些人從來都射不準,這也是一種天分,哈哈哈!”
大家都明白二公子這是在挖苦長公子,全都裝沒聽見,紛紛顧左右而言他。
盛銳悠然喝茶,對這些話置若罔聞。
他能忍,有人卻不能忍。
祁寒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言不發走到射擊場上。
盛釚晃着腿,用眼角瞥了瞥祁寒,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這麽一個嫩得能掐出水的小白臉,怎麽看都跟槍械不搭界,八成連摸都沒摸過。
祁寒拿起了一支氣步槍,瞄準一百米外的靶子。
在修辭上,盛二公子的詞彙量比較貧乏,一向用且僅用“我靠”來表達他對世間萬物的看法。于是接下來的時間裏,盛二公子發表了如下感言:“……我靠。……我靠!……我靠?!……我靠靠靠靠……!!!”
後來盛銳十分後悔當時沒拉住祁寒,因為這一天之後的時間裏,盛釚像一塊揭不掉的膏藥一樣黏着祁寒,要求拜師學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