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有女無鹽(二十三)

衛喻華一夜未曾合眼,閉上眼腦中就是短短數月自己的悲慘經歷,每每想起常錦的背叛,就冷汗淋漓的醒來。

一夜過去熬紅了雙眼,一遍遍安慰自己這次常錦定然是真心的,卻又按捺不住心中那點懷疑的種子,不斷生根發芽。

好在雞鳴之後,百官退朝的時辰,他終于收到了常錦的來信。

從發抖的仆人手中搶過信,衛喻華幾乎是粗暴的拆開了信封,匆匆掃完心中內容,才從胸腔發出幾聲詭異的笑來,吓的站在一旁的仆從又是一個哆嗦。

只是這次衛喻華是真的開心,擡眸看到杵在旁邊的幾人也沒再在高聲斥責,善心大發的将幾人遣了出去,一個人又面帶笑意的細細将整封信讀了一遍。

信的內容并不長,常錦不過是将太尉那邊傳來的消息轉述給了衛喻華。

原來,常錦并未向宮中傳遞任何消息,但太尉不然。

昨日将岳錦送回太尉府中之後,岳錦便将這些日子衛喻華是如何接近她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她爹。

太尉知曉之後自然是震怒,衛喻華如今不過是個廢人,在他眼中也只是條好用的狗,倘若衛喻華連衷心這唯一的優點都沒了,便是徹底沒了用處。

在常錦的有意提點之下,太尉也很快想明白過來,衛喻華接近岳錦真正目的是為了抓住他的把柄。

岳錦在旁哭的撕心裂肺,她按照常錦的指示,透露出自己被衛喻華引着背着夫君在外同他見了幾次面,倘若傳出去她便是唯有一死了。

太尉定定的看了一會兒他的女兒,最終長嘆一聲。

第二日,不出常錦所料,太尉私下奏請将衛喻華調做節度使,遠離京城不日出發。

常錦原本的計劃便是讓衛喻華死在外放的路上,岳錦的合作讓她省了不少心。

可若是衛喻華知道此舉是太尉舉薦,他定然不會欣然前往自覺走上死路,所以常錦一大早便寫了封信,信中将一切都圓了回去。

“我同衛喻華說,皇上估計他此前所犯之錯配不上縣主,特給他機會立功回來再行封賞,到時候賜婚便是順理成章之事。”

Advertisement

元硯垂眸安靜聽着,屋中一時之間無比寂靜,常錦瞧着元硯面無表情的半邊側臉難得的有些語塞,雖然元硯只字未說,但常錦就是能感覺出來,眼前之人似乎在同她生氣。

“你倒是豁的出去,這出嫁的承諾輕易便許了出去,你就不怕衛喻華直接進宮面聖?”

果不其然,一開口就是陰陽怪氣。

常錦心中腹诽,嘴上回答的真誠:“倘若這還是他意氣風發的日子,我自是不會走這步棋,眼下他四面楚歌,自信心早就被毀了個七七八八,別說進宮面聖,就是面見太尉衛喻華怕都是有些犯怵。”

元硯不置可否,但網已經撒了出去,無論如何是收不回來的。

事兒已經說完,停下來,有些沉靜的尴尬。

常錦上下掃了一眼元硯,清了清喉嚨道:“你……這是剛趕回來?”

剛趕回來就是為了告訴她鎮西将軍的消息?這消息即便推遲個半日也無甚影響,元硯這般風塵仆仆……

常錦不是無知少女,元硯對她的心思她也不是完全不懂,以前尚能見招拆招,但元硯今日這般,常錦也必須端正起來,認認真真毫不逃避的思考,元硯是當真态度認真的對她動了心。

元硯聽了常錦沒話找話的話,擡了擡眼,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常錦瞧了瞧,并未說什麽站起身來道:“時候不早了,我便不再叨擾。”

說着便又準備跳窗而去,常錦咬了咬牙,狠下心道:“以後這樣的情形,王爺便不必親自跑這一趟,差人過來也是一樣的。”

元硯早已轉過身去,常錦的角度是看不到他的表情的,只能看到他驟然握緊的拳頭。

常錦心底一口嘆息。

最終元硯什麽也沒說,徑直離開了。

常錦從不是拖泥帶水之人,是夜卻也難得的失了眠。

睜着眼一路到天亮,收到了衛喻華熱騰騰的回信。

常錦一目十行,兩頁滿滿的信紙其中一半都是衛喻華油膩的表露心跡,飛速略過之後,常錦确定衛喻華會乖乖踏上她鋪就的路便滿足的将信燒了。

衛喻華出發那日,常錦并未送行,也沒有半句解釋。衛喻華帶着兩個鼻青臉腫的仆從上了路,雖心裏不是滋味,但今非昔比,心底那點高高在上的傲氣早就沒了,胡亂安慰自己常錦定然是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未來送行,又想到此行過後,待他再回到都城,從前的聲望、簇擁便如潮水般全數歸來,衛喻華臉上便重新展露笑意,步履輕快的踏上了自己的死路。

衛喻華到上任的地方,必須途經鎮西将軍管轄區域。常錦估摸着時間衛喻華已經踏入地界之後,便開始期待,鎮西将軍也不負所望,動作幹淨利索,衛喻華一出現在他地頭便失去了蹤跡,節度使失蹤的消息很快傳了回來。

至于衛喻華的真實行蹤恐怕只有鎮西将軍清楚,對外只說那一路野狼出沒,衛喻華小解之時失蹤,路邊草叢還有血跡,恐怕是兇多吉少。

常錦心中一曬,衛喻華落到鎮西将軍手中,只怕死的要更慘百倍不止。

衛喻華上輩子害得原主一家慘死流亡途中,如今也算大仇得報。

果不其然,沒過幾日,元硯便差人傳來消息,衛喻華已除,死狀甚慘。

後面的事非常錦刻意為之,但亦算是水到渠成。

鎮西将軍知曉一切皆是太尉在背後指使,在殺了衛喻華之前,逼迫他寫下了一封信,心中詳述了太尉多年來的罪行以及太尉不願将女兒嫁與衛喻華,對他百般迫害的事實。

殺了衛喻華之後,鎮西将軍又布局成衛喻華一路逃到邊境的假象,而後再将這封信從別境寄出,最終又元硯暗中圍護,送到了聖上手中。

太尉迫害衛喻華對皇上來說不算什麽大事,但太尉錯在不該在天子腳下結黨營私。

按照衛喻華信中指使,皇上派兵清繳了皇城根腳下幾處太尉私産。

龍顏震怒,從太尉私産搜刮出來的金銀珠寶竟比他這皇宮裏還要多上幾分。

天子卧榻豈容他人鼾睡,太尉一黨被徹底清算。

自此常錦方才是完成了原主所有的夙願,她本想從長計議扳倒太尉,元硯順水推舟助了她一把。

自從那日不歡而散之後,兩人多日以來只有書信往來。

元硯不請自來備受常錦嫌棄,但驟然失去聯絡,常錦竟有些不知該如何主動拜訪對方。

一等二等,想要當面對元硯說聲感謝,沒成想先等來的是元硯已經出征的消息。

消息來的突然,不斥于平地驚雷,常錦此前竟分毫不知,待傳到她耳中時,出征的隊伍已然出了城,想要與元硯道別已是不能。

元硯本就是打出的名聲,但此次常錦卻莫名覺得不安。

元硯的隊伍出征半旬後,常錦收到了元硯的信,越看越心驚。

這信并非從邊關寄來,而是她去女學途中救下一名幼童,那幼童親手交予她,這信是元硯在出征之前便寫好。

元硯早就料到會有此一役,信中他提到太尉被除之後,朝廷之中他同太尉互相掣肘的平衡便被打破了,而皇帝絕不會袖手旁觀。

看到這裏常錦便在心中模拟了至少三種救出元硯的方法,雖困難重重但并非不可一試,然元硯卻在信的最後寫道:“一人死則城內衆人生,皇上讓我死在戰場是為了成全我的名聲,若說有何遺憾,便是臨行前并未與你告別。我最後還做了一次□□客,那日你院中的桃花開的甚好,見你早早的熄了燈,我想讨個饒,這最後一次便不要再生我氣了罷。”

常錦看完了信,撩開轎簾,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許久未語,直到點珠都發現了不對。

常錦在點珠的疑問中收斂了心神,她扯出一抹微笑,将信攥緊收進了衣袖中。

這一仗打了許久,元硯攻下三城最終遭伏致死,死後為了嘉賞他的功績,皇上親旨國喪。

常錦記得元硯屍體進城那日,城中下着連天的大雨,她坐在窗邊并未去送行,是夜,她看完最後一遍後,燃了那封信。

常錦不知元硯護着的城中衆人之中是不是也有她,但她想,穿越這幾世,終究是欠了些人情債。

這一世常錦安安穩穩壽終正寝,終生未嫁。

再醒來,眼前的一切都變了。

四周喧鬧而嘈雜,常錦掃了一眼,喧嚣着的人群穿着她不認識的服飾,男人皆是短發,女人也不複長衣長褲,穿着與她的認知大為不同。

而她,正站在這些人目光的中心——一個四四方方的臺子上。

臺子四面用兩根線圍着,常錦右側的牆壁上挂着個巨大的四四方方的東西,黑底紅字不停閃爍。

這些訊息都是她短短一眼間搜集來的,饒是如此,僅僅瞬間的愣神也給了對方一個碩大的空隙,一記直鈎拳帶着風向她砸來。

人群再次沸騰。

常錦甚至聽到有人歇斯底裏的喊叫:“幹掉她!女人不配出現在天空競技場!”

可常錦注定讓所有人失望了,即使她有片刻的走神,前幾世學來的武功已然形成了反射,拳頭到之前,她一偏頭,扭身便輕輕巧巧的捏住了對方的命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