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臘月初八,晉州境內下起漫天大雪。那雪洋洋灑灑直下了整夜,翌日清晨山野盡是白茫茫一片。

宋樵昨日趕路太急,折了馬匹。問明店家得知此地距臨汾縣城尚有三十裏路。他不禁暗自着急,但又無法冒雪趕路,便也只得暫留在這小客棧中避寒。

晌午時分雪仍未停。宋樵在樓下用過酒菜,遠遠的見到雪地裏駛來一輛馬車。

兩匹高頭大馬并排拉着車。趕車的是個白衣青年。他身後的車廂嚴嚴實實裹着一層厚絨布,窗上垂着軟簾,顯是有女眷随行。

掌櫃的招呼夥計出門迎客,自己端出一盆剩菜撒到門前雪地裏,引得無處覓食的麻雀紛紛來吃。

轉眼那馬車行得近了,宋樵再看那馬上的青年時不禁吃了一驚。只見他大雪天裏僅着一襲薄薄的白綢袍子,衣襟略松,微微露出淺紫色的裏衣。袖袍寬大,風雪直往裏灌,旁人看着都直打哆嗦。而他自己仿佛渾然不覺,白皙俊美的臉上表情恬淡,一雙星輝美目顧盼流轉,似乎生怕漏看了一處雪景。他頭上沒有束冠,只把烏黑如墨的一頭長發用一根羊脂玉簪松松一挽。然而那絲緞般的頭發實在太密,大多都垂散下來随風輕揚。

宋樵心道:世間真有這谪仙般的人物。今天算是見着了。

然而最讓他稱奇的還是那青年的內功修為。只見紛紛下落的雪花墜到那青年周身一尺之處時便輕輕彈開。竟沒有一片能沾到他的衣角。

宋樵看他不過二十歲上下年紀,怎地內功竟然有此修為。他在所知的江湖後起之秀中輪流想了一番,卻想不起有這樣一個人物。

那車行至店前,夥計早已迎了上去。鞍前馬後照應,好不殷勤。 那青年笑着回頭對車裏人說話。只見車簾微動,先是伸出一只雪白的纖纖玉手,接着一張絕美容顏自簾後露出半張來。車中女子只有十六七歲年紀,明眸皓齒,雪膚櫻唇,姿容豔麗更兼神态天真。她嘴角的笑意仿佛春月暖陽,要把這滿天滿地的雪都融化了。 宋樵雖是粗人,卻也知道盯着別人家的女眷看太過失禮。于是偏頭看向別處。

那青年跳下車來,囑咐夥計把車馬牽去後堂安頓。自己向前廳走來。行至近前,見門前一群小麻雀在雪地裏掙食。晉州富饒,連麻雀都喂得圓頭圓腦。在雪地裏撲來跳去,煞是可愛。青年面帶笑意,似是不願驚擾它們,當下腳步也不停。忽地足尖點地平地竄起。在空中極為潇灑地一個縱躍。再一轉身,雪白身影已經輕飄飄地落在店門前。低頭覓食的麻雀只覺頭頂一個黑影飛快掠過,它們微微撲閃兩下翅膀,并沒有要飛走的意思。 宋龍不禁大聲喝彩道:“好!”

那青年朝他微微颔首,面色和悅,溫潤如玉。

宋樵性情豪爽,當下便起了結交之心。他朗聲道:“這位小兄弟,你這招燕子穿雲厲害得很吶!我行走江湖十多年,卻絕少見到這麽俊的輕功。”

那青年一拱手,笑道:“兄臺見笑了。”近看之下,他更是眉目如畫,俊美無比。真像是畫中仙人一般。

宋樵又道:“唯有一人,或許能跟你比一比。便是那冥岚谷谷主沈千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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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年一愣,随即略微尴尬道:“不敢。冥岚谷主乃是家師。”

宋樵一陣錯愕,随即恍然大悟笑道:“哦!你便是那瑤山仙童沈路秋。當年在萬炎峰我見過你。你那時候還小得很呢。”

冥岚谷主沈千徊,江湖中鮮少有人與他交過手。雖如此,說起他的武功之高,內力之深厚,卻是人人敬畏。冥岚谷是個在江湖中中立的門派。行蹤神秘,非正非邪。歷代谷主都專心研習白蓮心經。平日裏不是練功就是煉藥,非有極重要的大事絕不出谷。

當年五大派聯合各路正派人士圍攻萬炎峰。那沈千徊不知怎地也不請自來。當時他身邊的小徒弟才十二三歲,小小年紀卻代師迎敵,連挫長青教三名高手,一戰成名。當時他尚未脫去孩童稚氣,一招一式間卻已隐有大家風範。真擔得起動如脫兔,靜如處子八字。又加上長得粉雕玉琢,着實可愛,便得了瑤山仙童這個稱號。

只是他如同他那生性高傲的師父一般,很少在江湖上走動。所以剛才宋樵根本沒想起這號人物來。

沈路秋道:“不才正是小弟。敢問大哥尊姓大名。”

宋樵道:“鄙人黑虎堂宋樵。”

沈路秋道:“原來是宋堂主,久仰久仰!”

宋樵抱拳道:“客氣客氣。”

兩人落座,叫來夥計溫了酒,又點了幾樣下酒的小菜。

沈路秋問小二道:“我家裏的在哪間房?”小二答道:“天字一號房。”沈路秋點頭道:“給她送些吃食到房裏,一盤牛肉一盤羊肉一只雞,做得辣些。再打一桶熱水進去。好生伺候着,少不了你的賞錢。”說着拿出一顆碎銀交給他,那小二接過歡歡喜喜地去了。

宋樵心道,歷代冥岚谷主都未曾娶妻。許是修煉白蓮心經,于男女情欲一事上淡漠得緊。這小仙童卻早早成了親,定是白蓮心經練得還不到家。面上卻笑道:“沈公子對夫人真是細心體貼。依我看定是新婚燕爾。”

沈路秋道:“不瞞宋堂主。我與內子上個月才成婚,一路從矩州北上,正要往臨汾去探望她姑媽。”

宋樵見沈路秋一見面便報了師門,而且連自己的私事也毫無隐瞞。足可見待人誠懇。他态度謙遜,雖不如何熱絡但溫和有禮。光這一點就比他那常年冷着一張臭臉,動不動就擺出一副高高在上姿态來的師父要可愛得多。

然而話說回來,他那新夫人也吃得太多了些。一個婦道人家一頓能吃掉一盤羊肉一盤牛肉一只雞那也當真少見。

沈路秋又問道:“堂主這是要到哪裏去?”

宋樵道:“我也正要去往臨汾。乃是參加我一位朋友的喜事。不料昨日趕路太急,折了馬匹。今日只得困在店中。眼看明日便是婚期,令人好不着急。”

沈路秋道:“堂主莫急。若不嫌棄,你與我們同路便是。”

宋樵喜道:“求之不得!沈公子快別堂主堂主地叫我了。宋某不才癡長賢弟幾歲,你若不嫌棄,叫我一聲大哥便是。”

沈路秋一笑道:“宋大哥。”

兩人喝酒吃肉,暢談江湖奇事,倒也暢快。沈路秋雖然少年成名,但冥岚谷的人性喜幽居,并不常在江湖上走動。此時聽宋樵說起走南闖北的種種遭遇,甚感有趣。

宋樵道:“賢弟可聽說過金翅鲲鵬龔德海龔老爺子?”

沈路秋道:“龔老爺子的大名我自然是知道的。只可惜未曾見過本尊。”

宋樵道:“我此次去往臨汾,便是受邀去喝他家的喜酒。他家少爺明日便要迎娶海沙幫幫主苗崇武的獨生愛女。”

沈路秋道:“他家少爺可是江湖人稱嘯劍玉郎的龔硯堂龔大哥?”

宋樵道:“正是!賢弟認識他?”

沈路秋道:“認識。去年在雪山派于掌門的試劍會上切磋了一番。龔兄的人品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出色。小弟與他促膝長談了一夜,心下很是受用。”

宋樵記起冥岚谷與雪山派大有淵源。這屆谷主沈千徊年少時還曾師從雪山派,與于霜刃是師兄弟關系。想來龔宋兩人去年在雪山派早已認識。他喜道:“既然如此,賢弟随我一同前去福淵山莊如何?龔家財大業大,老爺子又是豪爽好客的性子。此次定有不少江湖朋友前去道賀。賢弟不妨喝杯喜酒再去訪親。”

沈路秋略一沉吟,道:“龔兄大婚,照理說我是應當上門道賀。只是來得倉促,也沒有備下賀禮。兩手空空去喝喜酒,實在不成樣子。”

宋龍笑道:“賢弟不知那龔家乃是晉州首富。名下産業無數。哪會在乎這一份賀禮?賢弟你只管随我前去,定不會有人為難于你。”

沈路秋道:“如此,我便去和內人商量商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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