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不一會兒那丫鬟取來香茶果脯。沈路秋很給面子地喝了幾口茶,吃了兩塊杏脯。他看了身邊自顧自大嚼果子的小眠一眼,笑道:“拙荊沒見過什麽世面,沒吃過什麽好東西。龔大哥不要見笑。”小眠聞言橫他一眼。龔硯堂只面露微笑,并不答話。

宋樵道:“賢弟你也太過客氣。我宋某人是個大老粗。什麽茶什麽果子吃到嘴裏都一個味兒。我們江湖中人粗放慣了。只有像你這樣的富家公子哥兒才有這許多講究。你要都這樣事無巨細招呼好每個客人,那累也得累死了,明天哪還有力氣入洞房哦!哈哈哈!”

龔硯堂道:“我深恐下人粗心,招呼不周怠慢了大哥,那可如何是好。還是我多關照着些好。”

宋樵連連擺手讓他不必客氣。沈路秋在一旁嘴角含笑,卻并不答話。

良久,堂中四人并不言談。然那龔硯堂也不去招呼旁人,只呆坐着不走。沈路秋只低頭微笑喝茶。小眠以手托腮好似就要睡着。

又坐得一刻,龔硯堂道:“許多朋友都已經到了。正在花廳喝茶,我這就帶三位前去引薦吧。”

宋樵連忙道好。龔硯堂又對沈路秋道:“雪山派于掌門也正在舍下,你夫妻二人正好前去給他請安。”

沈路秋微微蹙眉,看了昏昏欲睡的小眠一眼道:“實不相瞞。內子已是有孕在身,一路颠簸,怕是累得很了。”

小眠聞言突然完全清醒過來。但她從頭到尾都不言不語,此刻縱是羞惱非常,也只能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狠狠瞪着沈路秋。一旁的丫鬟婆子都道她是害羞,紛紛捂嘴竊笑。

龔硯堂笑道:“既如此,弟妹就先回客房休息吧。”一旁的丫鬟婆子都上來攙扶。小眠被她們圍攏,甚是忸怩。但她确實疲累,想着一群老頭子吹牛也沒什麽好看的,于是乖乖回房歇息去了。

龔硯堂領着沈宋二人一路向裏,來到一處臨近梅園的回廊。園中臘梅開得正好,幽香陣陣,使人心曠神怡。那回廊盡頭的花廳裏擺着碳盆,十幾張高背椅上都坐着各色江湖豪俠。臉色蠟黃,消瘦矍铄的是點蒼派大弟子魏元青。黑衣黑褲,一身勁裝的是長遠镖局大當家譚聚饒。輕搖折扇,斯文俊逸的是四川唐門三公子唐逸竹。鶴發童顏,仙風道骨的那位,是全真教封真人。那些坐着的都是各門各派中地位較高的人物。他們的弟子随侍站在身側。其中居然還夾雜着少林寺的和尚,峨眉山的尼姑。粗略一數竟有五十多人。沈路秋見了不禁暗暗頭疼,心道:旁人大婚,這些和尚尼姑的來瞎摻和個什麽勁。難道是廟裏齋飯太過寡淡,下山來打秋風的嗎?宋樵自有他的舊識朋友,一進門便有人招呼他過去敘舊。沈路秋于這一幫人卻一概不認識。他只見于霜刃坐在廳中,便走過去躬身行禮,口稱:“于師伯。”

于霜刃今年四十有一,只因保養得宜,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他氣度娴靜,眉清目秀,與一大幫粗豪古怪的江湖人士坐在一起更顯得格外美麗脫俗。他伸出白玉般的手,輕拍沈路秋肩頭,溫柔道:“好孩子。一年不見,你又長高了。”

沈路秋道:“師伯素來身子可好?上次塗師兄路過冥岚谷,我托他帶給您的瓊花玉露丸您可用了?”

于霜刃道:“用了。好得很。你這孩子倒也有心。我聽你師父說,你煉藥很是上心,去年得了十瓶靈芝仙露。”

沈路秋道:“得了十瓶,已經被師父糟蹋了八瓶。還有兩瓶我仔細給您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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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霜刃十分滿意,打趣道:“你師父仙人之姿,不老不死,哪裏用得着這個。還是留給我吧。”說完又命弟子搬來軟椅,道:“你在我身邊坐下吧。”

身邊衆人聽沈路秋說到冥岚谷時便不時轉頭打量他。有人已經認出了他。這其中對冥岚谷好奇的人不在少數。慢慢衆人談話聲息,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這瑤山仙童身上。誰知他師侄二人盡是談論些采藥煉丹的瑣事,煉的丹藥還多是些潤膚保肌,駐顏調理的閑藥。衆人便聽得不耐煩起來,又各自寒暄。只有幾個丫鬟聽得認真,都想這麽好滋潤的霜膏,我要是弄來一盒擦臉才好呢。說不定能迷得少爺納我填房。

沈路秋左手邊立着一人,在他入座的時候哼了聲道:“邪魔外道!”他這聲咒罵聲音不小,雪山派弟子都聽見了。于霜刃也聽見了,但他涵養好,面不改色全當沒聽見。沈路秋朝那人看去,只見是個高瘦的中年漢子,身披蓑衣頭戴鬥笠,是青城派弟子。那人見沈路秋望過來,便朝身邊地上猛啐了一口。沈路秋不谙世事,并不知道這是個侮辱人的動作。只是他速來最是愛潔,見那人這樣糟蹋地毯不禁微微蹙眉,顯出厭惡的神色。他見青城派掌門鐘冷崖也望向這邊,卻并不阻止。心下明白又是師父沈千徊在外得罪了人,別人沖着他來了。當下并不理會,只繼續與于霜刃閑話。

那人嘴裏又不幹不淨地念道:“都是些被捅屁眼子的兔兒爺,裝什麽清高,我呸!”

沈路秋縱是脾氣再好也忍耐不住。此刻正聽于霜刃問到沈千徊的近況。他便眯起一雙寒光美目,斜睨着那人道:“師父他老人家好得很。最近白蓮心經已經練成第九重。那些滿嘴污言穢語的腌臜無賴,一劍能殺十個!”

他這句話說得聲音不大,但在場的人卻都已經聽到。衆人紛紛側目,花廳裏頓時凝起一種風雨欲來的氣氛。

那青城派弟子被沈路秋當衆頂了一句,面上漲得通紅。破口大罵道:“好你個大言不慚的小兔爺!爺爺我今天就把你師門的那點醜事都抖落出來。別人不知你那師父是個什麽貨色,我陳大鵬難道也不知道?他與那魔教妖人做的醜事…”

事字剛一出口,沈路秋突地拿起茶杯向他面上扔去。陳大鵬猝不及防,被潑了滿頭滾燙的茶水。他燙得嗷嗷亂叫,臉上還挂着幾片茶葉,樣子甚是狼狽。一邊已經有幾個丫鬟笑了起來。陳大鵬大失顏面,正要抽出兵器向沈路秋發難。突地臉上啪啪兩聲脆響,同時雙頰劇痛,竟是又挨了沈路秋兩記耳光。只見沈路秋像是被觸到逆鱗般,滿臉殺氣。一招驚雷掌,左手拍出直擊陳大鵬胸口,竟是使出了八分內力。只一招,陳大鵬便被打得口噴鮮血,倒地不起。廳中衆人驚呼聲四起。開始以為兩人只不過為了争強抖狠,無傷大雅。哪知這沈路秋一出手便是殺招。都暗想這冥岚谷弟子怎麽如此毒辣,三兩句言語不和便出手傷人。果然不是什麽武林正道。眼看沈路秋還想一腳往陳大鵬太陽穴上踢去,衆人攔阻不及,只急得大叫,這一腳踢上去,陳大鵬焉有命在。宋樵最是驚訝,暗道這沈公子初見時溫文爾雅,自己還道他脾氣溫和較他師父要好相與得多。哪知竟然動辄出手傷人。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就在衆人深恐陳大鵬會腦漿崩裂之時,沈路秋只見斜刺裏伸出一把寒光寶劍直削自己肩頭。他機變極快,身子一偏,就勢一個旋轉,擡腿去踢那執劍之人的手腕。來人便是青城派掌門鐘冷崖。他躲過沈路秋那一踢,雙手執劍,使了一招本門劍法“披荊斬棘”,劍招虛虛實實間直取沈路秋小腹。沈路秋內力精醇,但江湖閱歷遠遠不夠。他不熟悉青城派的招數,眼見這醜八怪老匹夫劍招古裏古怪,難看至極。他有心顯顯本事伸指夾住他的長劍折斷,又愛惜手指深恐受傷。只得運氣,用本門絕頂輕功尋仙決躲避。只見他白衣飄飄,動作不急不緩,真像仙人雲端漫步一般。每每劍身都像快要擦到他衣角,卻始終不能傷他分毫。轉眼間二十幾招過去,原先覺得這年輕人要倒大黴的人都轉而擔心起鐘冷崖來。掌門親自動手二十餘招還收拾不了一個小輩,衆人都帶着些看熱鬧的心态。

那鐘冷崖急得頭上冒汗。一招“毒龍取火”用上了九成功力,拼了老命也要給這臭小子一點顏色。沈路秋略一走神,躲閃不及,鬓邊垂下的幾根發絲被劍氣掃到紛紛落地。他看着地下的發絲呆了一呆,耳中聽那鐘冷崖得意道:“就算你師父來了也不過和我打個平手。就憑你這乳臭未幹的小子還妄想強出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把我徒兒打成重傷,不給你點教訓讓我青城派顏面何存?”

沈路秋不理會他,只看着自己被削落的幾根頭發咬碎了一口銀牙。他一向最愛惜自己的身體發膚。平時掉幾根頭發都要配一副滋補的藥湯來喝。此刻竟然被這臭老頭一下削斷十幾根!今日定要斷他十根手指才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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